傳奇、爭議：川普其人其事

前 言

2016年的美國總統大選猶如《紅樓夢》所言「假做真時真亦假」，十足是一場不尋常之大選，而這次選舉也選出來一位異樣的總統。此後，這位不一樣的總統將影響美國之整體結構與塑像。不幸的是這位「異樣」的總統將對美國帶來爭議與敵意，也就在同一時刻，美國一向自以為傲之多元融合將面臨無情挑戰。2016年12月19日出版之《時代》週刊，就以這位異樣大總統之相片為封面。說實話，這張由著名人像攝影師Nadav Kander所攝之相，確是不凡。然而標題則是百分百予川普負面之詞，這是因他被冠以「美利堅分裂國（the Divided States of America）」之總統。

這個題目真醒目，也真諷刺，確也滿傳神。令人不能不佩服該刊總編輯紀布絲（Nancy Gibbs）之神來一筆。事實上，該刊自紀小姐當權後，此一溫和保守派之新聞雜誌，很快的轉變為似《新聞週刊》般的自由派理念之園地。而她也趁此時機，在美大選期間自今春一直反對川普到今天。其實這並不能怪紀小姐不客觀，主要是川普言論及作風均具爭議性，當然也具新聞性。而這位本就與一般政客們不同之生意人，隨著大選勝利後，更形異樣。

一般來說，總統當選人一定會先聽取各部門之簡報，再擬訂未來四年之行政方針。此位異樣人物，完全不依傳統行事，完全依著個人之感覺，發表重要決策之方向。往好裡去說，均認為他劍及履及，不拖泥帶水，明快作風令人耳目一新。然而若就壞的層面來看，則他的作風顯然會產生不確定性，因為要頒佈政令，豈可不先聽聽專家之報告，這不是買燒餅油條，到豆漿店擱下錢就成交了。川普如此之「不靠譜」，令政府中人傻眼，也增加了選民對他閃電作風的憂慮。與此同時，國際亦多有猜疑，一時間很難盡他釋他人之懸慮。川普此種作風及理念，讓人感覺他到底對世事及國事如何處理。不過要對此有所理解，需要先瞭解「其人」，其次才可認識到「其事」。

川普之特殊個性

要瞭解川普不容易。如果一逕認為他不過是一個建商而已，則可能見樹不見林，仍未抓住重點。套句《續傳燈錄》中一句話「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川普可能有多重性格。這樣子就可用此一「山」與「水」之句來形容他了。事實上，也有人認為川普之心智仍在成長中，是以他「必須成長」。這句話出自紐約市立大學政治系教授芮森（Stanley Renshon）之口。他的這句話可不是毫無根據，因為他有「心理治療師」之執照。

誠如芮森教授所說，川普需要再學習，然面對此充滿自信、自滿、自傲之億萬富豪來說，這是一樁百分百之不可能任務，不要忘記，他曾著有一書，《賺錢之藝術》。他是以專家身分教旁人賺錢，怎可能需要他人教他如何治國。就像他邀請季辛吉來談如何與中國因應，再邀請高爾來談氣候變化，結果客人一走，他就高音唱反調，道出與季、高等人全然不一樣之說法。由是證明他是一個具有成見、報復心強的強硬派，要與別人妥協是自己不動，他人要來妥協者。

川普的另一人格特徵是圓滑，著名政治專欄作家克萊恩（Joe Klein）則直指川普為狡滑銷售員。克氏對政客們沒有客氣過，他認為政客多易與適應不易堅守原則。他認為川普深信本土主義、孤主主義及保護主義，除此之外，他還肯定的說，川普是一個超個人主義者。專欄作家崔赫（David Von Drenle）認為川普之政治主張是極端的。例如他認為美國文化一定要以基督教為文明核心，再延伸到其它不同文化之族群。是以他的移民政策就較歐巴馬的要嚴厲太多了。

爭勝鬥強不認輸

川普的嘴不留情，他樂於在嘴皮子上佔上風。例如他在2015年10月31日選戰尚未正式開戰前，就瞄準歐巴馬，重炮轟擊民主黨之頭號人物。因為他知道，要贏2016年大選，一定要先把民主黨主帥轟倒才能一蹴成功，贏得大位。他在是日於CNN新聞專訪時，對該台記者戴蒙（Jeremy Diamond）大聲抨擊歐巴馬總統。說歐巴馬渾然不知他都在幹什麼？對是否應予伊拉克內戰派遣陸軍無力作出決定，「是一個半弔子的人」。不論歐是否真無能，先大炮一轟，搶得先機，罵了再說。這些不按牌理的怪招，正是川普最拿手戰術。

相對於此類不著邊際的滿天開炮，川普對選票有關之事物則採取溫和體貼之步伐。例如他對南方「福音教派」的人員特別友善。事實上，此一教派對川普當選有莫大之貢獻。換句話說，他的心態存著強烈的「敵我意識」。「非友即敵，非敵即友」為行事之指標。川普特別重視利益交換原則，這也是作為一個生意人之特色。這種心態正符合商人「唯利是圖」的標準。

以利為終生追逐目標的川普不計成敗，就要一試。他的這種「偏往虎山行」之個性就是他今天參與總統大選之原動力。在1987年時，著名老牌記者華特絲（Barbara Walters）就曾問了一個這樣的問題：「你如有機會被派任或推舉為總統，你會接受嗎？」川普的回答正說明了他好勝爭強之個性，「我最愛狩獵」。對他抨擊不停者，多認為他是一個難以相處者，不過這也有例外，那就是他家中每一個家人都服他。連希拉蕊都誇他的家庭教育是成功的，也有友人站出來舉出很多例子，說川普是一個「體貼好相處者」。這就是他凡事多走極端之典型。他可以對他支持或樂意之人予以最溫暖之情誼，然而對於對手則絕不妥協退讓。

天時地利都在川普這邊

川普從一個建商，未曾有任何機會從政，如今一夜間成為世界大哥大之總統，莫非是上天幫忙才會如此。尤其在全美媒體集體抨擊川普，輿論更是憎惡他，連共和黨的大佬們都一個接一個地羞辱他。愛狩獵之川普穩步當車坐上大位，確有天時、地利之功。翻翻歷史，可知素人幾乎不可當上主要國家之領袖，然而川普不是一般人，他是狩獵場上之武士，即或他已是70歲老人，然而他仍然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武士，與其他70歲老翁相較，他確是一個得到天時、地利之助的好鬥武士。

當自由派的東部主流大舉對敵川普時。川普每次上台發表選舉演說時，多僅家人一起上場，有時就一人上台，反觀民主黨希拉蕊則有各行各業之大人物站台，讓人覺得川普獨唱的這場戲有結果嗎？結果反倒是看似領先的前第一夫人輸給了川普。《時代》週刊特別為文分析此一現象，認為民調失靈，川普並發出不正確之訊息，乃致民主黨失敗。

如果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則要怪這些社會菁英、都會領袖們忘記除了東、西兩岸住了美國人，在中西部、南部也住了美國人。以此類推，則可知除了知識分子也有中等教育者，除了熱衷搞社運人士，也有「沉默者」。「東部主流」認為他們代表了美國，而忘記這些美國基礎階層的「沉默大眾」。是以自由派學者及人士長期無視中階及中低層人們的存在。事實上美國在2008年之金融危機遺禍全世界，而肇事者則是華爾街的金童們。也就是說這群自由派人士高唱口號，自我感覺良好，然而也常惹些災禍。另外，小布希來自極富家族，卻製造假證據，偽稱伊拉克有化武。事實證明是假話，他卻因此再度出兵伊拉克，投入兩兆美金打了一場後果嚴重的戰爭，自此，美國又再度變成欠債國家。國事在「東部主流」控制下，更形混亂。這些都是大部分選民不滿之原因。

在如此之氣氛中，這些被遺忘的大眾乃以選票作了抗議。因為過往均是政客主政，換那一個都一樣，遂認為敢說又敢作的川普就可領導大眾掃除官吏政治。川普在競選經費較少，助選的知名人士缺如之情況下，給了「東部主流」一個驚奇。這一當頭棒喝，才打醒自我感覺良好、無視他人存在的自由派分子，讓他們看到一個純然不同的政治景象。

著名《紐約時報》專欄作家艾德索（Thomas Edsall）認為此時人心思變才是民主黨大敗之主因。在過去36年的短短時間中，人口從25,000萬升到32,000萬。工作卻從1,900萬降到1,200萬。過去36年中生活水準降低了，民主黨推出之「歐記健保」更強行要中產階級負擔，這是因為富豪不在乎加稅，窮人不須擔心。於是中產階級就以一部分收入來彌補健保之需要。更嚴重的是工廠數目減少，因為關廠後遷至中國才有利潤。而這一事實就成為川普抨擊中國之有利籌碼。當然金融危機後，白宮利用納稅人的錢去救惡性危機之華爾街，更令人憤憤不平，因為許多中產階級者因此危機而陷入危機的漩渦中。

事實上這許多倒霉的中產或中低產者遇到之困難，政府未看到也未解決。此一不幸現狀才真正給予他們以痛苦，也暴露政客與金融大亨之勾結串連。

於是自2010年始，就有不少保守共和黨人組織了「茶黨」。由是保守之共和黨有了一群更為保守派之茶黨黨員，保守黨黨中有黨之事實已成。這就是因為選民對當代美國政治人物只倒向自由派而忽略他們，因此絕地大反攻，一舉喚醒了作青春大美夢的自由派分子。川普就在此時，喚起被遺忘之大眾。於是在南方基督教教友們努力下力保個人信念，而與「東部主流」對抗起來。

這是因為自由派影響了政府，立法通過有關各項性平等之法案，社會由是而有了分裂，美國選民以選票表示對政客不滿是一件事實。這種不滿，給予保守的中產階級們一個良好的機會站出來，並且走赴投票所。要把政客趕出去，也要把自由派改變過的政府及政策再變回來。自由派人士引以為傲之政治正確，最為選民痛斥，也為保守人士不滿。

事實上，行之有年之「政治正確」行動是反人權、製造族群對立之源頭。例如「平權法案」就是最有爭議的一個法案。因為這一法案主要是給黑人入大學及工作之優先權，卻排除亞裔者，十足是個挑軟柿子吃的經典。自由派也反對南方為主之福音教派，這當然就引起該派人士之反擊。因此以自由派為主之歐巴馬政府當然是多數中產白人反對之對象，這也就是為什麼此次民主黨在國會及總統大選敗選之重大原因。

世界為之震動

川普在當選前即不時放一些令人坐立不安之選舉語言。當然不會引人特別關切，然而大選後，他已是當選人，地位不同，性質也不同。他的大炮型狂言更是令人不解，令人關切的是他是否會在就職後正常化他的總統發言。否則這地球將不停接受來自地震源頭——華府白宮之地震了。

大選後人們各有所思，各有所盼。他們不會走中庸路線，反而會各走極端。贏者歡天喜地，相信明天會更好。輸者立志四年報仇不為晚。美國自此已是「分裂」美利堅。很難如官方所宣示之「美利堅合眾國」。此一分裂較之於60、70年代之因越戰而起之分裂更為嚴峻。殆越戰結束，分裂也就此不再，如今的分裂是否會因四年後大選而消失，誠不可知也。

川普的熱誠追隨者堅信自此之後，美國會更偉大，人人有工作，一向被「東部主流」看不起的中階及中下階的白人將在川普率領下走向致富之路。茲借《時代》總編紀布絲的話，這群跟著川普走的人們，借選票「指責」那些含有「敵意」及「傲慢」的政客們（指民主黨）在過去八年的統治。同時失敗的希拉蕊的支持者則悲情不平，沒想到白宮大位會落入一個瘋子的手中，他們堅信美國的「謙恭文明」已被大選毀了。代之而來了族群、性別，及區域間之歧視，從而連根拔掉美國立國精神。這種危機感，代表知識分子的高傲，也代表自由派絕不會與川普合作之態度。未來四年美國要想天下太平，社會安定，恐是癡人說夢。越戰時代，美國社會分歧因越戰而起，隨越戰於1973年停止而停止。如今美國莫非真的正走向社會分歧、政治分裂的長期不安時代。如果真是如此，則美國或將付出代價，以拯救其深具裂痕之制度。

人們對美國未來有著不同程度之看法，不過均感到美國正面臨空前的內部改革。有人則擴大解釋「革命」已來臨，用「革命」兩字太沉重，也不易核定誰在革誰的命。不過平實的看美國這次大選，總令人有不安、不確定之感覺，川普之異樣表現必將得到異樣結果。而美國自由派知識分子之高傲其實也是亂源之一。只是川普及他的人均認為對方才是亂源，而己身才是清流。社會上的亂流加上政治上的地震，美國有可能再度陷入困惑境域中。

結 語

川普當選令美國政情觀察者掉落滿地的眼鏡。自由派人士團結在自由思想之氣氛中，互相擁抱，互相取暖。認為這次民主黨栽跟頭是民粹主義作亂之故。就此冠以川普與跟隨者為民粹主義者，可能對美國政情之實況瞭解有所偏差。因為民粹是一種正常政治運作框架之外的活動。是否就適宜將這些被遺忘的選民冠以民粹，這一點一定要弄清楚。主張川普當選是利用電郵得勝，事實上並非全然如此。因為希拉蕊陣營也利用電郵以號召選民。時至今日任何一個政治陣營莫不善用資訊系統以求勝利。如此看來，川普之勝利在於他適時站出與被主流忽視的人一起選舉。這些人將在未來與川普不離不棄，他們支持川普之熱度可能會使川普更為所欲為，這才是人們應該擔心的。在《時代》年終推出之「時代風雲人物」專欄中以12頁登載了專欄作家施特爾的長文，文中他就認為是民粹打敗了希拉蕊。筆者則認為民粹只幫助川普打贏了民主黨，真正擊敗民主黨的是自由派的高傲及忽視日漸增加的中下層階級。

誠如社會觀察者指出美國正釀造「怨恨文化」。川普就成為萬夫所指之元凶。這是因為他的移民政策與歐巴馬自由政策迥然相異。如今大選已去，然而「怨恨文化」將續存人間。社會將由之而分歧，各不相讓，各有所本。自由派人士消滅不完川普的支持者，用政治或輿論對策只會令致雙方歧視，而無法帶來中庸之道，這才是美國今天面對之危機。

與此同時也看到美國在民主、共和兩黨惡鬥之際，不可能有政治人物如雷根一樣之人緣，受到兩黨之共同尊敬。於是雙方只有如同過河卒子，除了拚到底，實在也無其它妙法良策。其結果是政壇將在長時期陷於分裂之局面。

在政壇及民間均存在如此之分歧場面，而川普更是一個好鬥的公雞，觀察他的選舉及選後語言，可看出他的率性、直言，也看出他乾綱獨斷個性，他的自信、自傲、自滿是他大選成功之要件，然而馬上能得天下，卻不能治天下。他在自戀之餘也應該看看世界，也應該在商界之外看到一些異樣的社會百態，以為自己是能人，當建商可以，當總統則是障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