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改造運動的喇叭手

我從70年代中期開始台灣文學的閱讀和研究，那時正值島內對台灣「鄉土文學」討論最熾熱的時期，我有幸接觸到這一盛況，並在心中逐漸樹立起一系列愛國進步的台灣作家群像，其中台灣新文學的尊基作家－－賴和先生的形象一直為我所敬仰。我也對賴和先生生平及其作品做了一些學習、研究和評介工作。今天適逢賴和先生百歲誕辰，我願就賴和先生與魯迅先生作一番跨海的比較，以緬懷這位台灣新文學運動先驅。

早在日據時期的老一代台灣作家普遍讚譽賴和先生是「台灣的魯迅」，這一崇高評價歷經半個世紀的長期考驗，已為海峽兩岸越來越多的老、中、青年同胞所理解和認同。台灣文壇提出賴和先生是「台灣的魯迅」這一命題，我認為有三重涵義：一是彰顯了台灣本土作家賴和先生文學事業的思想和藝術成就；二是突現了魯迅先生不朽文學在海峽兩岸的深遠影響，反射出魯迅先生作品超越時空的強度光輝；三是為我們提供了一項原則性、前瞻性的啟示；即在中國文學的整體背景下來觀察、比較和研究台灣文學。

首先，魯迅（1881-1936）與賴和（1894-1943）都生活在世紀之交的「殖民地、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舊中國。他們的文學性質和時代特徵是完全一致的，同屬於民族、民主革命範疇的新文學。「魯迅是中國新文學革命的主將」，提出「賴和是台灣的魯迅」的評價。賴和在「五四」運動以後由廈門返台，他在行醫的同時並擔任「台灣文化協會理事」，繼又主持《台灣民報》文藝欄。致力於台灣新文學活動，認同和倡導「民族的、科學的、大眾的」祖國新文化的方向和道路，採用白話文創作了一批台灣新文學典範式的作品，同時扶植和培養了一批包括楊逵先生在內的青年作家，奠定了台灣新文學的根基。因此，1943年賴和先生逝世時，被台灣文壇公認為「台灣新文學之父」、「台灣新文學大船的舵手」、「替台灣的新文學樹立起了第一面反帝反封建的旗幟」。賴和與魯迅在海峽兩岸分別居於現代新文學開拓者和尊基人的地位。這就構成了賴和是「台灣的魯迅」這一命題的堅強基石。

第二，賴和同魯迅一樣，他們的作品都體現了偉大中國人民的人格力量，並做到了人品和文品的一致。他們都曾經選擇和實踐「從醫學到文學」旨在救人濟世的人生道路，都經歷了「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的一生。賴和本身就是一位滿懷人道主義的職業名醫，經常免費為貧苦民眾治病，年終燒掉帳本，一筆勾消患者的欠帳，被民眾稱為「彰化媽祖」。

「魯迅的骨頭是最硬的，他沒有絲毫的奴顏和媚骨，這是殖民地、半殖民地人民最可寶貴的性格。」賴和同魯迅一樣，都是堅定的愛國者、革命者。他景仰孫中山先生，在他的醫院裡，為啟迪民智，喚起民眾，大量購置圖書，附設閱覽室，自由開放，服務桑梓。開業的收入也大多支持抗日的文化運動、工農運動、社會運動，以至於去世時還留下一萬多元的債務。在日本「皇民化」運動中，他始終用中文寫作，穿中國服裝。他曾兩次被殖民當局逮捕、坐牢，但他不屈不撓，堅信侵略者必敗！賴和先生不愧為台灣同胞的傑出代表、中華兒女的光輝榜樣！

第三，賴和與魯迅一樣，都明確倡導為大多數群眾服務的民眾文學及為社會進步服務的革命文學，都做到了文學主張和創作實踐的統一。賴和提倡「有台灣色彩的文學」，反對為殖民地「歌功頌德、粉飾太平的文學」，他批評舊文學「對像在士的階級」以及舊文學作家「嘯詠於青山綠水之間，醉歌於月白花香之下」的脫離現實的傾向，明確指出：「文學就是社會的縮影」、「要反映現社會待解決、頂要緊的問題」。他要求台灣新文化運動的喉舌《台灣民報》「忠忠實實替被壓迫民眾去吶喊」，要成為「民眾的先鋒、社會改造運動的喇叭手」。這些文學主張，具有鮮明的以魯迅為代表的中國左翼文學的色彩。賴和的一系列鬥志昂揚、抗日愛國、關愛人民的小說和詩歌在台灣新文學史上佔主導地位，並透露出很鮮明的魯迅文學精神。

第四，賴和的文化思想具有開放納新、兼容並蓄的國際主義精神，這點與魯迅先生不謀而合，息息相通。

魯迅的文化思想，中國立場，堅如磐石；國際視野，博大開闊。反對故步自封的「閉關主義」，也反對洋奴買辦的「全盤西化」。主張平等自尊，「禮尚往來」。提倡「拿來主義」，博採眾長，為我所用，創新出具有自己民族特色和獨特個性的藝術典型。

賴和先生1926年曾明確指出：「新文學是新發現的世界，任各有能力的人去自由墾植，廣闊地開放著，純取世界主義，就是所謂大同者也……」。他的名作《一桿秤仔》就是在法國左翼作家、法共黨員、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法朗士的小說《恐怖事件》的直接影響下聯繫台灣實際而寫就的。據台灣學者林瑞明先生的研究：1927年「台灣文化協會」分裂時，賴和堅定地站在以社會主義路線為主導的新文化協會一邊。因此，他在30年代的作品風格大多站在受剝削、被壓迫的工農勞動群眾的立場來處理。

賴和與魯迅是在中國同胞憂患重重的時代肩負相同歷史使命的愛國主義作家，他們都為祖國的新文學理論鞠躬盡瘁地奉獻了畢生的心血，由於長期超負荷的辛勞以致病患，都不幸在盛年早逝！但他們各自所開創的現代新文學運動一脈相承、互結連理，結出了中華文學的碩果。賴和這位崇尚魯迅文學精神的台灣作家被譽為「台灣的魯迅」是實至名歸。魯迅先生和他的文學遺產是萬世不朽的！

賴和先生和他所建立的現代台灣文學豐碑也將永遠銘刻在海峽兩岸人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