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又見百萬人上街

疫情結束，百廢待興，俄烏戰爭引發歐洲能源困境，半年前，法國政府千叮嚀萬交代，要求舉國上下，共體時艱，把這個冬天好好度過，準備迎接萬物欣欣向榮的春天。這些人們習以為常的政令宣示，沒有讓法國人相信「明天會更好」，恰恰相反，在這冷冽寒冬，他們要上街頭，抗議馬克宏政府即將要實施的退休改革法案。

1月19日，由十多個工會聯合發動的第一波全國性罷工和示威活動，號召近兩百萬人參與，規模之大，超乎預期，法國媒體甚至認為工運界已經很久沒這麼團結了，距離上次的抗爭盛會至少有12年了。由於響應熱烈，動員成功，發動抗爭的工會組織受到鼓舞，隨後宣布將於1月31日展開第二波抗爭活動，號召百工百業加入罷工行列，同時也鼓勵高中生和大學生響應，為他們將來的就業和退休條件奮鬥。

誠然，因為新冠肺炎疫情，整個社會氛圍呆滯，俄烏戰爭引起的通貨膨脹和經濟衰退都迫法國人勒緊腰帶，病毒和戰爭帶來的問題，很難怪罪政府無能，因此即便法國政府在新冠疫情期間錯誤百出，選民還是繼續支持馬克宏跟他的政黨，儘管物價越來越高，暖氣越來越弱，一般人抱怨兩聲，日子照舊，怪不到政府頭上。但是要改革退休制度，即使是微幅調整，依舊會引起民怨，以至每一任政府都難以大幅調整退休制度，除非已經準備好強渡關山，這是法國社會的一個特質，和同為歐盟龍頭的德國社會有著極大的差異。德國人的工作量多過法國人，德國人認為工作是為了改善生活，只要身體健康，多上個幾年班多賺幾年，何樂不為？

那麼，馬克宏政府計畫多年的退休新制到底有那些不得民心的「改革」呢？其實，早在馬克宏的第一個總統任期就已著手改革退休制度了，後因碰到疫情順延了三年，馬克宏版的退休新制範圍廣，細節多，儘管都是上班族，每個行業的退休條例不同，加上法國是一個公共服務系統龐大的國家，公務員有各自的退休條件，改革不改革，差別在那裡？只有涉入相關項目的法國人才有切身之感。

馬克宏版的退休新制由經濟部和勞動部共同研擬，大致可分幾個面向：

首先是法定退休年齡：從62歲延長至64歲，不過重點不在你幾歲退休，而是要工作滿43年才能領足額退休金，所謂的足額退休金的計算也很複雜，大約為20年平均薪資的85%。如果你到了64歲時就業未滿43年，那麼可延長至67歲退休，某些行業還可延長至70歲才退休。至於殘障工作者，他們的退休年齡為55歲，因為心理因素無法適應職場者的退休年齡為62歲，有職業傷和和工傷者可提前兩年退休。

再來是取消特殊體制：某些公營企業都屬於特殊體制，例如巴黎交通局、法國電力瓦斯公司、司法公證人系統、法蘭西銀行系統等等。

而某些工作條件較為辛苦的公務員部門，如護理人員、警消系統等等，退休年齡均往後延兩年，換句話說，原本55歲可退休的延長至57歲，原本57歲可退休的，延長至59歲。

另外，退休新制將調高最低退休金為1,200歐元（稅前），其條件是要工作滿43年。

工作滿43年才能領足額退休金，馬克宏的退休新制如能順利推行的話，那麼，近20年來，法國人的工作年數就從37年延長至43年，足足延長了6年。從這些數據看來，新世代的法國年輕人恐怕22歲就要進入職場，中間還不能有失業等問題，否則到了該退休的時候，也領不到足額的退休金。如果以新世代年輕人唸完研究所後，再花一年時間找工作的話，可能要到25、26歲才開始工作，要到70歲才能退休。

由梅朗雄領軍的法國左派聯盟擁有98席的國會議員，左派聯盟是由法國不屈、生態保育黨、社會黨、法國共產黨等所組成的政治聯盟，雖然國會席次未過半，卻也對執政黨造成壓力，針對退休新制，左派聯盟要求舉辦公投，由選民決定他們自己的退休制度，呼聲雖然響亮，卻難以實現，還是回到街頭，多少爭取一些有利條件。

真正站在第一線抗爭的主體是各行各業的上班族，還有一些退休人士也出面捍衛下一代的權益，倒是與之切身相關的大學生較少參與，對年輕人來說，40年後的事離當下太遙遠，眼前的學業、就業、人生方向等等問題，恐怕都更迫切吧。若要藉著街頭運動和罷工複決法案的話，工運界必須積極動員各大學的學生會，也許下一波的抗爭會看到學運的影子。

馬克宏政府以提升女性權益作為退休新制的亮點，特別將育嬰假期間納入所謂的工作期。的確，女性為了養育子女而退出職場或減少工作時間都會影響到退休金額度，而敘薪上，長久以來就有男女不平等現象，這個問題在討論退休新制時反而更加突顯，馬克宏政府的國會關係部長萊斯特接受媒體訪問時，公開坦承女性工作時間較男性長，這項改革並沒有改善女性在退休金方面處於相對不利的事實。

馬克宏退休新制將於2月17日起送國會審查，法國十多個全國性的工會組織正熱烈串聯，積極運作，這是黃背心運動後首波社會抗爭，是否能集結力量，形成為與政府「對決」的態勢，目前仍難預測。然而，在抵抗退休新制時，還有數百萬甚至上千萬的法國人根本無法加入抗爭行列；千百萬的待業人口、打零工人口，派遣工作合同族群，甚或為了減少失業救濟金而制定的「個體戶企業」等，千百萬在職場奉獻的人都進不了法國的退休金制度，這個職場就業現實處境也使得抗爭難以全面覆蓋。

面對新自由主義的洶湧浪潮，在社會安全方面，法國向來引以為傲的退休金制度，近20年來節節敗退，更別提在政治生態方面，法國左派也被這股浪潮衝擊致全面潰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