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錫悅「自我感覺良好」

一、尹錫悅頻頻出訪所為何來

南韓總統尹錫悅年來頻頻出訪，戮力拓展外交，贏得鎂光燈照射，似是風光一片，躊躇滿志，不時展現「自我感覺良好」。去（2022）年下半年開始，尹錫悅穿梭各國，如11月，先後出訪柬埔寨和印尼，出席東協與中日韓（10+3）領導人峰會和20國集團峰會，還趁便與拜登總統就美韓及美日韓峰會日程進行磋商。出席20國集團峰會時，尹錫悅不忘就糧食、能源、安全、衛生等議題說明南韓立場。

今年3月，尹錫悅在國內支持度不斷探底情勢下，偕同南韓商界出訪日本。南韓三星電子董事長李在鎔、SK集團董事長崔泰源、現代汽車集團執行副董事長鄭義宣、樂金集團董事長具光謨等隨行，浩浩蕩蕩。在日韓關係緊繃節骨眼上，說什麼訪日是破冰之旅，忘了12年前已有李明博總統訪日。南韓民眾多數懷疑尹錫悅的訪日之行能增進多少韓日關係，質疑尹錫悅對日軟弱的佔多數。

今年4月，尹錫悅赴美進行六天國事訪問，韓美兩國就北韓不斷擴大的核武威脅加強軍事合作。今年適逢美韓同盟70週年，尹錫悅訪美重點，包括出席南韓在美投資宣告儀式、美韓經濟圓桌會議、美韓尖端產業論壇，以及進軍美國市場等方案。美國同意定期向南韓部署美國核潛艦，讓南韓參加雙方的核規劃。作為回報，南韓同意不發展核武。雙方簽訂華盛頓宣言，協議加強美韓合作。尹錫悅在美國表示，南韓有必要加快和日本與美國的三邊合作，以因應北韓的核威脅。

今年6月18日，尹錫悅再率龐大代表團出訪法國和越南。據報是為與法國總統馬克宏見面，在巴黎為南韓釜山爭辦2030年世界博覽會拉票。越南是南韓第三大貿易夥伴，在越南，尹錫悅和越南國家主席武文賞會談，目標聚焦在經貿合作，帶去的依舊是南韓工商界大老。

今年9月5日，尹錫悅再度出訪印尼，參加東協峰會後的東亞高峰會，還特別安排至少14場雙邊和多邊會談，主要目的在籲求國際採取共同立場，支持南韓的外交和安全政策，爭取東協國家合作，阻絕北韓核威脅。

最引世人矚目的還是今年8月18日，尹錫悅、岸田文雄和拜登在美國大衛營的峰會。這是由美國為拉近日韓關係、加強美日安保和美韓協約的大戲。大衛營聲明三方發表三份文件，以作為三國合作的指針，有意將三國峰會結論具體化、固定化和長期化。不少觀察家預言，美日韓三國繼續接近，以類似組成三國軍事同盟，將為亞太地區帶來「新冷戰」，此地衝突將加劇，將更加多事。

尹錫悅忙著在外交舞台「衝鋒陷陣」，南韓政壇並不平靜。南韓政爭正在加劇，最大在野黨「共同民主黨」領導人李在明絕食和被捕，說明南韓政局動盪和尹錫悅的後院失火，甚至挑戰尹錫悅是否能做完總統任期。

二、南韓政治人物多人曾經絕食

南韓基於幾項因素，政爭極為激烈，常弄到魚死網破。其一、南韓的人治高於法治，韓國人情義理常被政治人物掛在嘴邊，但他們常靠著私人關係，如同學、同鄉、同僚而結成政治上的盟友，並因此黨同伐異；其二、韓國的地域觀念相當強烈，影響南韓的政治生態。在過去韓國政治人物有所謂「嶺南」和「湖南」兩大系統，嶺南區域大概是慶尚南北兩道，湖南區域則是全羅南北兩道。嶺南、湖南派系的領導人爭奪政權非常激烈，像朴正熙、盧泰愚、全斗煥等具軍事背景的人物大抵屬嶺南派系；金大中、盧武鉉等則出於湖南派系，壁壘分明，爭奪激烈。李明博和文在寅的派系色彩便淡薄許多。李明博自小在日本長大，又在現代公司擔任過CEO，因此立場傾向於保守；文在寅家族來自北韓，採取與北韓親近並盡力和解的立場。其三、南韓除第二共和短暫兩年採行內閣制外，大體上均採取總統制；自1988年盧泰愚執政至今的第六共和更是典型的總統制。總統大選採取簡單多數決，贏者全拿，總統提名總理，經過國會同意後任命，國會雖可能杯葛總統提名人選，但最終還是會獲得妥協而通過總理人選，總理類似總統幕僚長，必須聽命總統。在這幾個因素影響下，中央政府的執政黨通常強勢對付在野黨；而在野黨亦必使出渾身解數，以絆倒執政黨施政為能事。

過去南韓政治人物通過絕食表達對執政當局不滿者不在少數，但通常作為政爭的手段，不會真正「絕食而死」。如1979年10月朴正熙被刺後崔圭夏擔任代理總統，作為過度，力圖展開民主選舉。不過卻在當年12月12日，軍事強人全斗煥發動「雙十二軍事政變」，推翻了崔圭夏政府。1980年，全斗煥又發動517軍事政變，當時各黨派主要政治人物如金鐘泌、金大中被捕，金泳三軟禁家中。1980年8月底，全斗煥通過「統一主體國民會議」的間接選舉，獲選為南韓總統，金泳三則長期被軟禁，1983年5月金泳三發表「告全體國民書」聲明，選在5月18日光州民主化運動三週年之日開始絕食。當時流亡海外的金大中也發表聲明聲援金泳三。雖然全斗煥軍事政府強行將金泳三送醫，金泳三仍舊拒絕接受治療。6月初，金泳三絕食後生命一度發生危險，在眾人勸告下才接受輸送營養針劑。6月9日金泳三聲明「與其躺著死去、不如在鬥爭中獻身」，因此中止為期23天的絕食。

金泳三絕食鬥爭後，在野勢力逐漸以他為中心團結了力量，累積了更多政治資本。金泳三在1987年創建統一民主黨，擔任總裁，金大中為顧問，最後連結在野勢力發動大規模的「6月民主運動」，全斗煥接班人盧泰愚被迫發表「六二九民主化宣言」，承諾修憲，恢復國民直接選舉總統，成為日後的「第六共和」。

1995年金泳三當政期間，全斗煥受到政治清算，遭法院判刑，並被迫繳交當年任內貪污所得，4月17日韓國大法院以軍事叛亂、內亂罪和貪污受賄罪，判處全斗煥無期徒刑，追繳2,205億韓元。全斗煥曾被金泳三特赦。不過，2019年4月全斗煥因光州事件再度被起訴，纏訟至2020年11月，遭判有期徒刑八個月，但延緩執行兩年。檢方認為判決過輕，提出上訴，二審審理因全斗煥死亡而無限期推遲。全斗煥在監禁期間，也曾經絕食28天，「抗議金泳三的政治打壓」。

金泳三之後為金大中總統。金大中成為總統之前亦曾絕食抗議「執政黨的壓迫」，曾經絕食13天。曾任自由韓國黨黨魁的黃教安也曾絕食8天、文在寅絕食10天、李在明在2016年時也曾絕食11天。這些人不管他們的目的為何，都在凝結及團結反抗勢力，對執政黨造成壓力，但成效各自不同。

三、李在明絕食更是苦肉計

南韓最大在野黨共同民主黨領袖李在明抗議尹錫悅政府對經濟的不當管理、威脅媒體自由、不反對日本排放福島核處理水等。李在明抨擊尹錫悅內政無方，對外政策過於軟弱。李在明提出三項要求：總統尹錫悅就破壞南韓民生經濟和民主政治向國民道歉；尹錫悅政府就日本核污染水排海正式表達反對；徹底改組內閣等。因南韓政府並未回應，李在明從8月31日起開始絕食，但李在明於絕食後的第19天，也就是9月18日昏迷送醫。

檢方也在當天以李在明擔任城南市市長任內貪腐瀆職為由，發出逮捕令。檢方指控，李在明2014年4月至2017年2月擔任城南市市長任內，在盆唐區柏峴洞都更過程中包庇某特定民間業者，讓業者獲得1,536億韓元的利益；被排除在都更事業之外的城南市都市開發公社反而承擔200億韓元的損失。

南韓國會現有席次300席，目前在職的有298席。其中執政的國民力量黨佔111席，最大在野黨共同民主黨擁有過半的167席，正義黨6席，無黨籍9席，另外五個小黨各佔1席。針對李在明是否應遭拘留，共同民主黨憑一黨之力即可否決，不料投票結果匪夷所思，黨內同志多人轉向投票支持拘捕李在明。9月21日，國會在295人出席，149票贊成，136票反對，6票棄權，4票無效，表決通過拘捕李在明議案，當晚共同民主黨高層宣布集體辭職。

針對9月21日國會投票認可拘捕李在明的決定，首爾市中央地方法院在9月26日卻駁回國會對李在明提出的拘捕聲請。南韓政府對李在明的尖銳挑戰幾乎一籌莫展。不過，李在明得到的僅僅是片刻的喘息。韓國檢方揚言將進一步加強蒐集李在明的「不法證據」；法務部長韓東勳也表示，不會就此放過李在明。

就在同一天，國會否決了尹錫悅的大法院（最高法院）院長的任命同意案（由首爾高等法院法官李均龍擔任），形同35年來大法院院長任命案首次在國會遭到否決。再者，國會又以175票贊成，116票反對，4票棄權、通過建議撤換總理韓植洙。不過這項共同民主黨發動的提案並無拘束力，遭到尹錫悅否決。

四、對尹錫悅的質疑紛至沓來

尹錫悅獲選總統之前為南韓檢察總長，韓國人津津樂道（或揶揄）的說法：尹錫悅法律系畢業後，接連參加司法官考試，一直到第九次才勉強通過， 他原本在文在寅任內受到重用，從首爾中央檢察廳廳長直升檢察總長，受到文在寅的提拔，最後成為文在寅的「心腹」。尹錫悅「鯉躍龍門」最重要的政治資本，便是以檢察官身分，將兩位南韓前總統朴槿惠和李明博送進監獄， 據南韓獨立媒體人邊熙宰的說法，文在寅藉助尹錫悅，拔掉他最強大的保守派政敵朴槿惠和李明博，因此「居功厥偉」。

文在寅下台前推動削弱檢察系統的司法改革，尹錫悅和文在寅翻臉，又在文在寅任內後期與兩任司法部長曹國和秋美愛針鋒相對，尹錫悅被迫去職後，為自己「跳槽」到保守陣營參選總統奠定了基礎。據邊熙宰稱，尹錫悅和保守陣營的淵源是極其薄弱的，卻是以保守派自居，贏得總統選舉。當選總統後，尹提拔他當檢察總長時的左右手韓東勳為司法部長，韓國輿論在尹錫悅執政滿週年時稱尹錫悅是「檢察治國」。

邊熙宰二十多年前創立“Media Watch” 的媒體公司，專門檢視南韓主流媒體的假新聞和與不符事實報導，以追求新聞真相。2018年，邊熙宰以「誹謗電視台」罪名入獄，坐牢一年後，繼續蒐集證據，證明當年文在寅政府對朴槿惠的調查根本「違反了基本的司法原則」。他最近出書，公開指責尹錫悅在檢察總長時代「違反法律、捏造證據、教唆偽證、陷朴槿惠入獄」，又說「極少數敗壞的檢察官如尹錫悅、韓東勳等人濫用偵察權，懲罰政敵，打擊異己，製造冤錯假案」，「破壞韓國人民對司法的信任」。邊熙宰的著作《我知道他們那個冬天做了什麼》已成南韓暢銷書。倘若這些指控繼續延燒，將使尹錫悅的聲望受到嚴重打擊。也將掀起嚴酷的政治鬥爭。

五、結 語

南韓國會朝小野大，暗潮洶湧，尹錫悅施政多遭掣肘。尹錫悅的支持率至今僅為25%上下，國外鎂光燈幫助不大。不過，李在明的絕食似對尹錫悅無殺傷力，因為之前李在明涉嫌貪腐和瀆職已並非空穴來風，曾是最高檢察長的尹錫悅掌握行政和司法資源，有更大能力壓制李在明的絕食效益。

南韓總統每五年一任、不得連任，尹錫悅可免任內遭受刑事起訴，除非他因為重大錯誤遭受彈劾，很難因為在野黨的反對或杯葛而下台。李在明聲討尹錫悅的諸多疏失，並未引發南韓民眾的大規模呼應，或針對尹錫悅的抗議，因此李在明的絕食事件，恐也僅是南韓政壇過去多次絕食事件再次上演罷了。

邊熙宰那樣的媒體人對尹錫悅的嚴厲指控，對他的總統路反有較大殺傷力。不過，尹錫悅民調雖低，仍可捱到卸任。關鍵在明年4月10日的第22屆國會議員選舉，保守派與進步派勢力的將在新一屆選舉見端倪。明年的國會議員選舉，也將是尹錫悅政權的「期中選舉」，可檢驗尹錫悅政府的施政。 （2023年10月13日脫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