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風了,變天還遠嗎?

解讀「支持中國和平統一」的提法

楊開煌
(銘傳大學永續發展中心主任、兩岸研究中心主任)


一、起風了,天待變。

在2023年11月的中美元首舊金山高峰會中,從台灣的角度看,最最關心的議程,必然是習、拜二人討論「台灣問題」,特別在目前台灣正處於政治選舉變化的當口,習近平會講什麼?拜登又回應了什麼?台灣總是忐忑不安、焦慮不已地在會場外等消息。

終於消息傳出,習已當面要求拜登必須將「不支台獨」落到實處,落到具體的行動上,習也給出兩個具體的指標:「停止武裝台灣」,「支持中國和平統一」;習近平還公開而且當面向美國領導人強調「中國終將統一,也必然統一」。但在會中,習近平也提到自己在美國聽到的各項計劃,例如中國計劃在2027年或2035年發動軍事行動,他對此的評論似乎有些微不滿。然後習近平說:「沒有這樣的計劃,沒有人與我討論過這個」。

拜登在會談中重申了「四不一無意」承諾,即:美國不尋求新冷戰,不尋求改變中國體制,不尋求通過強化同盟關係反對中國,不支持「台灣獨立」,無意同中國發生衝突。他還重申,美方恪守一個中國政策。

從公開信息來看,可以說都是老話重提,幾無新詞,尤其是台獨政客聽聞習近平說「沒有人與我討論2027年或2035年軍事行動」之言,可能大大寬心,從此又可以安心謀「獨」,而且在選舉中亦可用習的講法,消遣對手給台獨壯膽,然而沒有軍事行動的計劃,並非沒有軍事行動的準備,也不是沒有準軍事行動,如果都沒有,那麼以當前的兩岸對峙生態,為什麼習近平公開告訴拜登「中國終將統一,也必然統一」呢?因此,在2023年11月中美元首舊金山高峰會中的「台灣議題」的未來性,就是很值得進一步討論的議題。

二、停武裝,助和統。

習近平告訴拜豋:美國必須「停止武裝台灣」,「支持中國和平統一」,為什麼習當面提出要求,美國會聽從嗎?應該說拜登肯定不聽,那麼習的下一步是什麼?

首先習的講話在邏輯上是要拜登用自己的行動去兌現其承諾,既然拜登多次強調「無意同中國發生衝突」,而中美目前最可能產生擦槍走火之處就是台海地區,台海地區之所以危險是台獨政客想把台灣從中國分裂出去,而台獨政客的底氣來自華府的軍售和挑逗性言論,因此,拜登「不支持台獨」的承諾,也不能只有「口頭保證」,還必須落實到行動,行動是什麼,就是停止武裝台灣,為什麼不是「停止軍售」,而是「停止武裝台灣」,「軍售」只針對軍需,只有軍人使用;「武裝」則是包括全體台灣人民,這是犧牲台灣人民生命去滿足美帝遏阻中國發展的陰謀,美帝政客的內心之邪惡可見一斑;所以「停武裝」是人道主義的正當要求,堂堂正正地要求美國履行。美國人對此道理未必不懂,但為了阻止中國的發展,現階段美帝政客也不可能執行。

其次美國繼續提供「支持」台獨,其實是為了美國利益,原本中共的「一國兩制」的設想就包括了保護外國在台的正當利益,甚至在《反分裂國家法》第九條:「依照本法規定採取非和平方式及其他必要措施並組織實施時,國家盡最大可能保護台灣平民和在台灣的外國人的生命財產安全和其他正當權益,減少損失。」說得清清楚楚,但當非和平事態發生,事實會如何,任何人皆無把握,所以為了美國的利益的最佳選項就是「助和統」。

其三目前看來美帝必不甘心,但是美帝的國力在西太平洋區面對中國,已經沒有先前的優勢,所以習直白告訴拜登「中國終將統一,也必然統一」,因此美國有可能在軍售和武裝之間作些選擇,以便雙方均有台階,否則中國必將採取自己認為必要的方法處理「台灣問題」;換言之,這就是直接告訴美帝政客在「台灣問題」上,如果美國的口頭承諾未能落到實處,未來美國在「台灣問題」上只有兩個選項:「要麼妳有面子,有裡子地退出」,「要麼妳只能灰溜溜地撤退逃走」。美帝對此自然十分惱火,但又「無意同中國發生衝突」,所以有人形容中、美舊金山會後,兩國找到了「不舒服的共存」方法,目前看起來,這種「不舒服」,恐怕對美國而言,「不會消失,只會增長強化」。

總之,在「台灣問題」上各方的解讀都同意,中國對美國口頭表態,言行不一的作法,已經不滿,是以從過去的要求「反獨」,轉而要求支持「和平統一」。

三、動軍事?未討論。

按美方媒體報導,習拜會後,美方出面說明的官員透露,習近平表示聽到了美國那些報告說北京如何計劃2027年或2035年採取軍事行動,然後表示「沒有這樣的計劃,沒有人跟我談過這個」,為什麼習主動釋出此一說法,其真正意圖會是什麼?

首先是不高興西方媒體的造謠生事,她們的目的是為其背後的軍工、國會複合體的利益服務,謀取政治的正當性,這是近些年西方媒體對其他國家經常使出的抹黑手段,對中國尤其慣用,從新疆「血棉花」,香港「反送中」到中共「武統論」無一不是如此,然後中國就陷入被動而收效有限的辯解、澄清之中;此次習主動出擊,搶先說明,主動打擊西方媒體的無事生非,無中生有的涉中謊言,從此一角度看,習所作發言決非虛言,當然沒有這樣的討論,絕不是沒有這樣的準備,關鍵是中共解放軍的準備是針對誰?

其次,習「對此的評論似乎有些微不滿」的另一個原因,個人以為習的「不滿」並非只針對美帝及西方人士猜測的「武力解決台灣問題」的時間與計劃之有無;而是以目前中國的綜合實力,其軍事的準備明明白白是為了對付美帝和西方世界對中共和平統一的軍事干預而設,豈會牛刀殺雞地用以對付台灣,從而陷入美帝放入的代理人戰爭的陷阱,重蹈俄羅斯覆轍,這是小瞧了中國人的謀略。換言之,由於中國清楚了美帝的陰謀,所以當今中國的準備是針對破解美帝的代理人戰爭而設;以中國當下的國家實力而言,解決台灣問題仍用武力的考慮確實有些「降維」打擊,勝之不武的感覺,解放軍「武力」只是用以對付直接打擊美國及其幫凶對台獨的扶持,剷除阻撓統一的外部力量。目前中共用以治獨的「非和平手段」,是用以對付最不識實務,最頑固的台獨分子。因此,解決台灣問題實現國家的完全統一,與2027年或2035年的時間無關,解放軍的出動與美帝的「台灣牌」有關。

其三、自美帝政客佩洛西竄訪台灣以來,中共就正式沒收了早年與中國國民黨分治兩岸的「中線」默契,如今中共解放軍已將台灣及其周邊海、空領域列為其海、空軍演訓,即演習、訓練的場所,台灣的新聞也已見怪不怪,不再特別報導,從地區態勢來看,解放軍對台灣已形成「繞而不圍」,「圍而不包」的常態化訓練,一旦形勢有變,立即改為「圍而包之」,鎖定台島,圍點打援。即在此一戰略部署之下,那裡需要某一未來時間點的「軍事行動」,天天都在演訓,時時都在準備,正是「無恃敵之不來,恃吾有以待之」,這些明擺著的情勢發展,已再清楚不過地展示了中國共產黨「統一國家」的決心,「演訓」正是對外國敵人勢力的武力威懾,對台獨政客的行動教育,對台灣人民自行覺悟的善意等待。希望台灣人民看清形勢的變化,儘早做出覺悟的選擇。

四、獨得寸,統進尺。

此一形勢變化意謂著什麼?對台灣而言至少具有以下幾層意義。

第一、美國應清楚地認識到美國已無力遏制中國崛起,必須在美國依然相對強大之時,謀取更有利於美國利益的「共存」之道。儘管沒有人相信美帝的承諾,但拜登已經多次強調,「不尋求改變中國體制、不尋求新冷戰、不尋求強化同盟國反對中國、不支持台獨、不支持兩個中國或一中一台;無意同中國發生衝突,無意尋求與中國脫鉤、無意阻撓中國經濟發展、無意圍堵中國。」這次中國顯然不會跟著美國空談,而是要求美國必須以自己的行動證明自己的口頭承諾,其承諾除經濟方面,可以明確檢證之外,而此行習更當面提出美國需要以政治行動實踐其承諾,這就是「停止武裝台灣」,「支持中國和平統一」。

第二、當前美國想「共存」,那就意謂者要尊重中國的國家利益,當然特別是台灣議題,因為這是中國的核心利益中核心,如果美帝在這一問題上落實「不軍售,促和統」的政治要求,那便是最關鍵的「尊重」,則中美關係就能像美帝政客所期待的「有護欄」;事實上,美國也逐漸發現「反中」的「台灣牌」,打到如今,其效果不僅僅在遞減,而且反被中國佔了上風,因為在美帝「無意於中國發生衝突」,本又「絕無心出兵協防台灣」,加上其他盟邦雖緊跟著美帝「反中」,但不可能成為代理戰爭的棋子;正是此一背景下,中共的反制之道就是以強大的實力為後盾,推出「事事反應,不作空言」及「 你進一寸,我進一尺」策略,只要美政客縱容台獨一次,中國視之為對台海現狀的破壞一次,則從國家統一的必要上糾正其錯誤,如美帝政客佩洛西竄訪台灣之後,台海情勢的改變,尤為明證。

第三、習的表態也代表中共對解決台灣問題充滿了戰略定力,所謂「戰略定力」可以包括清晰的戰略目標設定,對完成戰略目標的主客觀條件有充分信心,有足夠因應變局的戰術手段。在解決台灣問題上,習的發言表現出兩方面的戰略定力:一是應該說經歷這些年中美博弈,中共的自信心更加充分,故而鄧小平將毛周遺留下「解放台灣」問題改以兩岸「和平統一」政策之後,再一次修改為「解決台灣」問題。而「解決台灣」問題的主要途徑就是「閩台融合發展」,把福建省打造成台灣人自我解放,自我發展的第一家園;因此,在習總的戰略中解決「台灣問題」,動用武力的構想,是排序很靠後的選項,主要是針對美帝及其扈從對中國完全統一國家行動的阻礙。二是表現在公開要求美帝「支持中國和平統一」,眾所皆知中共一向堅持「台灣問題是中國的內政,外人不得干涉。」以往中共在對外關係上處理此一問題時,只強調「世界只有一個中國」,「台灣是中國的一部分」「中國的中央政府在北京」的「一中原則」,儘管近年來在與一些小國建交時,也要求在統一政策上表態,但對美帝這個完全介入台灣,阻礙中國統一的國家,以往北京只要求美國不做什麼,沒有要求美國做什麼,這是第一次,代表中共已不迴避在解決台灣問題上,美國可以扮演正面的角色,從情勢發展的邏輯上推論,假如美方對中國和平統一事業確實提供了正功能,對美國而言,必將較完整地保有目前在台全部的合法經濟利益;對中共而言,也可以在國家統一後,得以長治久安地治理台灣;對中美而言,可以建立有價值的互信;反之,美國、美商在台的利益必招損失。

總之,這次習近平的公開說明無疑是對國際社會乙次公開、正式的宣佈,中共已經全面啟動國家統一的事業,面對上述的大形勢,大趨勢對台灣的衝擊尤其巨大的是全面性的改變。

五、明變局,應變化。

長期以來在我們熟悉的「世界」中,「中國共產黨」、「共產主義」等名詞,只能是負面的存在;久而久之,在我們的世界裡,這種「認知」便是不證自明的,不可質疑也無需懷疑的價值觀,甚至是一種信仰;但是我們的認知所指涉的「中國共產黨」、「共產主義」,與中國所存在並將長期存在的「中共」、「共產主義」是什麼關係,有什麼關係,就完全不是我們「世界」所關心的,這種類似「芯片」植入式的認知,特別是當我們向美國遞了「投名狀」之後,我們幾乎喪失了反省西方價值的能力,西方資本主義成為我們的不敢反思的「宗教」,因此,我們身處變局的中心,也無自覺,我們面對資本主義的衰敗也無法自救。

台灣人必須重新認識共產主義,共產主義正是我們反思資本主義的有效參照,讓我們清楚地分辨資本家的謊言和帝國主義的邪惡;台灣必須回歸五千年依然迄立茁壯的中華文化,中華文化讓我們有能力重建自我,面向變局。

有了以上的基礎重新認識中共,才能釐清台灣今後的道路,台灣的安全在兩岸互信,不在美式的武裝,兩岸真正平等合作,共建屬於中國人的新家園,才是台灣的歸屬。

2023年12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