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掘墳墓會遺傳？

且讓筆者先講一個小故事。2009年，在菲律賓南部大島棉南佬（Mindanao）的一個穆斯林教選民為主的Datu Unsay市，副市長Mangudadatu準備挑戰當時的市長，也是該地的政治世家Amputuan州長的兒子Amputuan Jr，競選市長。非常不幸的是，他的車隊，包括他本人、妻子、親戚、支持者和記者，一共58人，前往登記參選時，在路上被Amputuan的私人軍隊包圍，全部槍殺，連車帶人，一起被埋進了大坑裡。這次事件被稱之為「馬京達瑙省（Maguidanao）大屠殺」。當時轟動了整個菲律賓，無法掩蓋，哪位Amputuan Jr被捕判刑入獄，他們家在納卯市（Davao）修建的一所城堡式的豪宅則塵封至今（納卯是棉蘭佬島上的最大城市，雖然它距離Datu Unsay需要五小時車程，可是許多穆斯林教的富人喜歡到天主教徒為主的納卯市置產）。

這個事件非常形象地說明，在菲律賓，政治鬥爭是相當慘烈的。地方上的選舉，競選期間經常會發生一些流血事件，雖然其震撼性都比不上上面的例子。或許有人還記得，更久以前，1986年，當時的總統老馬可仕下令，把回國跟他競選的阿基諾二世在眾目睽睽之下射殺於下飛機的梯子上。阿基諾夫人被推舉為候選人，代夫出征，結果，老馬可仕擔心輸掉，乃在票箱上大做手腳，引發大規模示威抗議，終於被「人民的力量」逼迫，困在總統府，被老布希派遣專機接到夏威夷。

菲律賓人民非常善良，不計舊怨，小馬可仕在他曾經當選為世界小姐的母親伊美黛和兩位美麗的姐姐的悉心呵護之下，繼承了他家在呂宋島北部的政治勢力，在政壇上順風順水，又是州長又是參議員，然後就登上了巔峰，當上了總統。競選總統時，他與南部的杜特爾特家族密切合作，他選上總統，杜家的女兒莎拉當選了副總統。但是接下來，兩派之間的矛盾逐漸出現和擴大，這與小馬可仕親美，杜家親中不無關係。總之，小馬可仕給莎拉穿小鞋，僅讓她負責教育，隨後指控她和他的團伙貪污，裁減她手中掌控的經費，今年又鼓動議會彈劾她。眾議院已經通過了彈劾案，就等參議院以三分之二的選票通過，也就是在24票中得到16票，即可將莎拉趕下台。這樣也就切斷了莎拉三年後競選總統的道路，杜家的勢力就只能退縮到棉南佬的老巢了。

只不過，杜家也不是吃素的。參議院有一半的席位將於5月間改選，所以，議長決定等5月選舉之後再來審議此彈劾案。這麼一來，南北兩派的鬥爭焦點就都放在5月的中期選舉上了。海外的菲律賓僑民也有投票資格，而香港就有20萬的菲籍選民，所以老杜特爾特就到香港去替女兒拉票。小馬可仕覺得機會難得，於是跟國際刑事法院聯繫，借刀殺人，在杜特爾特返回馬尼拉時將他逮捕，並且立刻用軍機把他送到海牙，避免他跟他的追隨者有翻盤的機會。逮捕老杜純粹是一場政治鬥爭，因為菲律賓已經於2019年退出了國際刑事法院，政府根本沒有將杜交給刑事法庭的義務。此外，作為主權獨立的國家，如果老杜觸犯了濫殺無辜的罪行，他應當先在國內受審。

應當指出的是，老杜在香港時已經獲悉小馬要借國際法院之手逮捕他的信息，所以他可以選擇留在香港，但是這麼做就等於畏罪脫逃，必然對他女兒的彈劾案不利。老杜是硬漢，過去在納卯擔任市長時經常腰間掛了把手槍，並且傳言中他曾親手射殺毒販子，所以他自然選擇回國，目的是幫助他的支持者選出親杜的參議員。如果參院中莎拉在彈劾案中取得至少9票，則可避免被彈劾。

但是，客觀來看，即便是老杜這樣自我犧牲，並很可能被判有罪而死在海牙監獄中，莎拉仍然很可能被彈劾，不但會失去副總統的職位，今後也不能參選總統。重點是，考慮到菲律賓的政治文化，莎拉是否被彈劾並不重要。如果她被彈劾，杜家一定要報仇；如果她躲過彈劾，三年後競選並當選總統，那麼將更有利於她報復。無論如何，這個仇已經結了。小馬可仕下了一步絕棋，或者說死棋。因為他把杜家的掌門人逼到了牆角。

我們不知道的是，嬌生慣養的小馬可仕下這步棋的時候，有沒有清楚考慮後果。他老爸當年下令槍殺阿基諾二世時，根本沒有想到，即便是有美國撐腰，他仍然是自掘墳墓。這次，小馬可仕很可能重蹈他老爸的覆轍，魯莽地向政敵下手。這麼做，他也斷掉了自己的後路。

莎拉前不久曾經公開發出警告，說如果她被殺，她一定會找人殺死小馬。這並不是虛聲恫嚇。有其父必有其女，老杜之所以被控反人類罪行就是因為他在總統任內禁毒時殺人太多，至少6,000人，甚至上萬，並且不擇手段，許多是法外就地正法，還有許多是公報私仇，甚至誤殺。但是，老杜之所以能當選總統，就是因為他在納卯市的市長任內禁毒的手段非常迅猛，使納卯市成為菲律賓最安全的城市。在他市長任內，許多納卯市民都心裡有數，知道他對付毒販子和癮君子的手段非常果斷，該殺的他可以不經過法律程序就解決掉。當地傳聞，他有一個殺人小組，身著黑衣，帶面罩，騎摩托車，風馳而至，幾槍之後，風馳而去。毒販子聞風喪膽，遠離納卯。你說，小馬可仕結下了這個仇，有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