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大」的美國世人怕怕

今（2025）年美東時間4月29日，主題為「黃金時代」的慶祝川普重返執政滿百日的大型造勢集會在密西根州沃倫市舉行。川普滔滔不絕誇耀自己的政績，宣稱其上任以來的100天是美國歷屆政府中「最成功的頭100天」。

不過民意調查的結果跟川普的說法相反。4月27日，美國廣播公司、《華盛頓郵報》以及益普索集團聯合開展的一項民調結果出爐，川普執政百日的支持率僅39%，創下過去80年來美國歷任總統上台百日的最低支持率。《紐約時報》的民調顯示，川普執政支持率只有42%。連一向親川普的福克斯新聞的民調亦證實川普的支持度不到45%。

一、川普2.0「百日新政」成色幾何？

重返白宮後，100天內川普馬不停蹄簽署創紀錄的142道行政令，改革大刀闊斧，戰線四面延伸，「百日新政」震撼國內外。無論是逮捕和驅逐非法移民、成立「政府效率部」（DOGE）裁撤冗員，還是推翻白左「多元、平等、包容」（DEI）意識型態，抑或發動全球關稅戰倒逼製造業回流，都得到「讓美國再次偉大」（MAGA）擁躉的歡迎。

在汽車製造業重鎮密西根州沃倫市舉行的執政百日慶祝集會上，川普歷數其在邊境政策、驅逐非法移民和降低通膨方面取得的政績。他說南方邊界非法移民的人數從2024年3月的14萬人，減少到了只有7,000多人，蛋價也下跌了87%。他還說汽車製造商現在都排隊，搶著要在中西部設立新的製造工廠。川普最後的結論是「在這100天，我們給華府帶來100年來最深刻的改變」，「我們拯救了美國夢，我們讓美國再次偉大，而且進行得非常的快速，過去這14個星期全世界目睹的是一場常識革命。」

川普在去年競選期間宣稱當選後將啟動「史上最大規模的驅逐計畫」。然而，根據統計，他上任後的第一個月，美國政府大約驅逐了1.1萬名非法移民，對比拜登上任首月（2021年2月）少了約1,000人。從遣返航班數量看，2023年以來，此數值一直穩定在每月130個班次左右。美國雪城大學TRAC移民資料庫的統計，由於人手不足、移民拘留中心飽和等原因，美國移民和海關執法局每天抓捕的非法移民數量下降到1,000人以下後，不再定時發佈數據。

與此同時，川普政府將驅逐行動的矛頭指向擁有合法身分和學生簽證的外國人，甚至是擁有永久居美資格的「綠卡」持有者。美聯社統計，截至4月下旬，有超過1,100名合法留美學生的簽證遭吊銷，其中大部分被指參與了「親哈馬斯」活動或者加入了「恐怖主義組織」，有些人甚至因為過馬路闖紅燈面臨被驅逐出境。更令移民社群憤怒的是，擁有美國合法居留權的加西亞（Kilmar Abrego Garcia），雖然沒有犯罪紀錄，卻被川普政府指控為幫派成員遭到強制驅逐。儘管聯邦法官一致裁定三天內必須讓賈西亞返回美國，川普政府不予理睬。

馬斯克被委以重任，領導DOGE向龐大低效美國聯邦機構（川普痛恨的「深層政府」）開刀。美國聯邦政府2024財年支出為6.8萬億美元（後同），赤字1.8萬億，馬斯克的要減支兩萬億。為此，美國國際開發署等機構被關閉，被解雇、接受買斷或者提前退休的美國聯邦雇員約有20-30萬人，占美國聯邦雇員總數約10%。

如此激進的裁撤行動遭到美國國內廣泛質疑和抵制，包括挑戰DOGE的人事架構、運作方式和機構屬性的合法性。由此導致馬斯克的減支目標不斷下調，從兩萬億一路下探1,500億。然而，美國智庫布魯金斯學會統計，截至4月15日，川普政府已支出2.334萬億美元，超過拜登政府去年同期支出。更不用說美國聯邦債務已達到36萬億峰值，每天利息支出就達到30億。DOGE省下來的錢杯水車薪。馬斯克本人也不得不宣佈自今年5月起減少為DOGE工作的時間，DOGE很可曇花一現。

「24小時內結束俄烏戰爭」淪為笑柄，對全球發動的對等關稅戰令美國遭反噬也讓「百日新政」的光芒黯淡不少。川普團隊的持續內耗更將「百日新政」變成「百日亂政」。過去幾個月來，世人目睹馬斯克與納瓦羅（白宮首席貿易顧問）、貝森特（財政部長）的語言乃至肢體衝突。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白宮國家安全顧問沃爾茲、國防部長赫格塞斯等高官居然繞開保密系統，在商用即時通訊軟體Signal（信號）建群討論機密軍事行動，並因誤邀記者入群造成洩密。責任人沃爾茲因此不得不提前離職。中文互聯網的網友譏諷川普政府根本就是一個「草台班子」。

二、「MAGA」損人不利己

相較驅逐非法移民、裁撤冗員等內政，國際社會顯然更關注川普2.0的對外政策。

當大家看中美競爭激化的好戲時，殊不知川普竟然先玩了招「遠交近攻」。一方面，川普破天荒地邀請習近平出席他的就職典禮，不斷釋放兩國元首即將互訪的信號，還渲染「中美聯手可以解決世界上所有問題」。即使對華加徵關稅，一開始也只是10%起步。另方面，川普不僅上任就向加拿大加徵25%關稅，還多次公開表示加拿大應成為美國的第51州。

今年2月，美國福克斯新聞頻道記者在採訪中詢問川普是否真想吞併加拿大，答曰：「是的。我認為加拿大成為（美國）第51個州會更好，因為我們每年在加拿大損失2,000億美元。我不會讓這種事（繼續）發生。」今年5月初，加拿大新任總理卡尼訪美時，和川普就美國併吞加拿大問題當面交鋒。卡尼重申「加拿大永遠是非賣品」，川普回應「永遠別說永遠不會。」此前，卡尼當選加拿大執政黨領袖後曾警告：「美國覬覦我們的資源，我們的水，我們的土地，甚至我們的國家。一旦得逞，將摧毀我們的生活。」卡尼還表示，「我們的世界已經發生根本性變化。」

川普還盯上同為北約盟友的丹麥屬地格陵蘭島。對這塊資源豐富，航運便捷的戰略要地，川普毫不掩飾其領土野心。他說：「（格陵蘭島）人口很少，但土地面積非常大，對軍事安全非常重要」，「為了國家安全，甚至國際安全，我們需要格陵蘭島，我們正在與各方合作，努力實現這一目標」，「我認為無論如何我們都將得到它。我們會得到它的。」不同於威脅採用經濟手段併吞加拿大，川普揚言不排除使用武力奪取格陵蘭島。這樣一來，川普政府哪來底氣指責普京「侵略」烏克蘭。

果不其然，今年2月底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造訪白宮時，川普與其副手萬斯不但沒有耐心聽澤連斯基對普京的控訴，反而在電視鏡頭前公然羞辱這位被西方一手捧出來的「戰爭英雄」，試圖迫使烏克蘭接受停火條件。這一幕令美國的歐洲盟友震驚。事實上，2月中旬，萬斯在慕尼黑安全論壇上已敲打過歐洲的政治菁英，包括抨擊反極右翼建制、多元價值觀、向移民開放國門等歐洲自由派的核心理念，指控「言論自由正在整個歐洲大陸退縮。」面對美國在歐安問題上的倒退，在關稅問題上的咄咄逼人，歐盟不得不啟動「重新武裝歐洲」計畫，同時與中國等其他貿易夥伴協調立場。

自詡「關稅人」的川普不出意料在上台後重啟關稅戰，在川普高調秀出的「對等關稅」列表中，歐盟被徵20%，日本被徵24%，韓國被徵26%，連一味媚美的賴清德政府也難逃32%的稅率，只比大陸低兩個百分點。隨後川普玩了一招「分而治之」，給了絕大多數貿易夥伴90天緩衝期，引誘他們來求和，同時對「奉陪到底」的中國極限施壓，一度對華加徵關稅的稅率沖到史無前例的145%甚至245%。

針對川普的關稅戰，歐盟宣佈將尋求美國以外世界的地區開展更多貿易，並準備反制。即使和美國進入談判階段，歐盟仍將針對美國的「對等關稅」以及對汽車整車和零部件的關稅向世貿組織提起訴訟。

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坦言，「我們所熟悉的西方已不復存在。」在被問及美國是歐洲的朋友、曾經的朋友還是對手時，這位曾被外界視為親美色彩鮮明的歐盟領導人的回答是歐美關係如今「非常複雜」。德國新總理默茨更是將2024年10月拜登匆忙收尾的德國之行形容為「長期以來的最後一位秉持大西洋主義的美國總統向歐洲告別。」

冷戰時代以來，美國靠讓渡經濟利益換取盟友的外交軍事支持，一些學者稱之為「不對稱合作」。但隨著美國實力持續下降，「美國吃虧論」大行其道，不對稱合作難以維繫。川普更是打著「美國優先」的旗號，從冷戰時代不遺餘力收買轉向赤裸裸收割盟友。

至少從目前來看，亂哄哄的全球關稅戰是損人不利己。4月以來，美國股市、債市、匯市多次出現大幅下跌，甚至一度出現「股債匯三殺」局面，表明投資者對美元資產失去信心。國際貨幣基金（IMF）日前將美國今年經濟增長預期下調至1.8%，較今年1月預測值低0.9%，在發達經濟體中下調幅度最大。其中關稅的影響貢獻0.4%的下調，不確定性影響占0.3%。

今年「五一」勞動節期間，全美多地爆發反川普的示威遊行。民調數據顯示，有72%的美國人認為川普的經濟政策很有可能在短期內導致美國經濟衰退，有53%的人認為美國的經濟狀況自川普上任以來變得更糟，有41%的人認為自己的財務狀況自川普上任以來發生惡化。

三、中美新一輪經貿博弈的啟示

5月12日，中美日內瓦經貿會談聯合聲明發佈。美方取消共計91%的對華加徵關稅，暫停實施24%的「對等關稅」，目前按照10%關稅水準執行。中方相應取消和暫停相同水準的關稅。同時，雙方一致同意建立中美經貿磋商機制，就經貿領域各自關切保持密切溝通，開展進一步磋商。關稅戰爆發後，中美經貿高層官員首次會談便取得重大實質性進展，頗令輿論意外和驚喜，同時也給世人多點啟示。

首先，面對美國的極限施壓，中國沒有妥協退讓，而是堅決反制和持續鬥爭。即使川普警告中方不得報復，否則將加徵天文數字的關稅，中國也將對等反制的烈度一路推高到125%，反而讓川普騎虎難下，最終承受不住國內壓力，不得不主動請求與中方接觸，並率先暫停關稅戰以換取中方合作。有了中國的示範，歐盟、日本、韓國、印度等開始考慮是該匆忙作出讓步，還是對川普政府更加強硬。

其次，中美經貿談判的成果再次證明中美合則兩利，鬥則俱傷，互利共贏才是中美經貿關係追求的目標。對中國而言，貿易戰讓本就不太景氣的經濟雪上加霜，對實現經濟增長既定目標構成重大挑戰。對美國來說，貿易戰同樣是不可承受之重。有經濟學家表示，中國可以比美國更容易找到替代進口來源。麥艾文等中國問題專家指出，種種跡象表明，在川普政府第二任期伊始，中國將更頻繁使用關鍵原材料出口管制、不可靠實體清單等經濟武器。早在4月，《金融時報》援引一家投資機構首席經濟學家的話稱：「僅從市場反應來看，我認為眼下是美國（痛感更強）……美國正面臨更大的壓力，試圖坐到談判桌前進行談判。」

最後，川普想讓美國再次偉大，中共也在致力於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兩者並非必然衝突，反而有巨大的共同利益與合作空間。正如習近平反複強調的，「這個地球容得下中美兩國。中美各自的成功是彼此的機遇」，「未來50年，國際關係中最重要的事情是中美必須找到正確的相處之道。」

不管怎麼說，關稅訛詐、武力脅迫等肯定不是跟中國打交道的正確方式。另外，不管美國是不是曾經「偉大」，也不管美國會不會再次「偉大」，中國不會再成為美國砧板上的肉，中國不會拿美國做中華民族復興的祭品，也不容美國拿中國做其再次「偉大」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