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群如何變獅群?

鄭麗文的考驗

耿榮水
(資深政治評論家)


「我們要把國民黨從羊群變成獅群」、「我們會成為台灣草原上的王者」,11月1日的黨主席就職典禮上,鄭麗文借用拿破崙的格言睿語,說出了近30年來迄今中國國民黨最為硬氣的話,獲得成功中學體育館全場熱烈掌聲,也令馬英九為之情緒激動,老淚縱橫。

鄭麗文勇氣可嘉,志氣更是無人可比。但要讓羊群變成獅群,兵隨將轉,從追隨者變成領導者,談何容易?又要從何下手?

從她就任近一個月來的表現,似乎讓人看到了國民黨改革與轉型的一絲希望,但確也存在不少窒礙難行之處。不免讓人懷疑:這個願望能否達成?從理想成為事實的阻絕力度不小,鄭麗文所築之夢能圓機率又有多大?

人事平衡各方勢力

先從人事佈局來看,必須承認堪稱可圈可點,關照了方方面面。四位副主席分別代表黨內四大系統勢力。第一副主席李乾龍兼秘書長,代表本土地方派系,加上熟稔黨務運作,他的出列保證了「令必出黨中央」。第二副主席季麟連,確保鞏固深藍與軍系鐵衛隊的精誠團結,黨內雜音陡降。第三副主席張榮恭,代表連戰系統與背後財經資源的可資運用。第四副主席蕭旭岑,代表馬英九系統與知識藍,特別是年輕族群的支持。張、蕭也能同時扮演兩岸溝通連結的橋樑角色。

若再以個人背景細分,副秘書長兼組發會主委李哲華原是吳敦義人馬,考紀會主委張雅萍曾是洪秀柱團隊核心之一,文傳會主委吳宗憲原出自侯友宜新北市府團隊,國際部主任董佳瑜,在黨主席選舉時還是郝龍斌的競選幕僚,發言人牛煦庭與江怡臻原為朱立倫提拔的愛將。鄭麗文因材器使,兼顧各方派系人馬,人才全為黨所用,展現開闊心胸與識人之明,其出手式令人印象深刻。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董佳瑜來自上海的外語高中,台商第二代,大學唸紐約大學,碩士唸劍橋,博士唸哈佛,今年才30歲,妥妥學霸型的AI才女,對年輕人的象徵作用與號召力,不亞於民進黨重用的林飛帆、趙怡翔或吳崢。

新媒體部主任由音樂詞曲製作人王安國出任,他由Rapper(饒舌歌手)跨界從政,外界都很好奇能否延續創作「萊爾校長」年輕團隊的傑出表現,只能信任新主席的獨具慧眼。

過去年輕一輩不喜國民黨而獨鍾民進黨,除了政治認同之外,國民黨的老化與暮氣沈沈是主因,年輕人很難出頭更是關鍵。朱立倫任內大有改善,尤以2024年大選提名多位年輕立委進入國會為最,鄭麗文倡言再發揚光大之。

這個佈局是典型的老中青三結合,既平衡各方勢力,外在形象也很漂亮,值得按讚。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以後端看實際表現。

出席馬場町秋祭活動

鄭麗文毅然出席馬場町的白色恐怖政治受難人秋祭活動,引起各方側目,也招來左右不同政治光譜的批判,蔡正元甚至怒斥此舉已使中國國民黨淪為投降的國民黨,完全無視鄭麗文為化解兩岸對立衝突與政治和解所作努力。

實則這不是國民黨大員第一次出席此類活動,之前2005年馬英九已有前例,民進黨的陳水扁更是馬場町紀念園區的創建者,蔡英文時代更多次參與活動,綠營批鄭是典型的雙標,泛藍陣營蔡正元則是危言聳聽,比擬不倫,其器識小哉,知識短板亦暴露無遺,不如郭正亮的大器與見多識廣。

其實鄭麗文另有遠謀,她已開始放眼2028,除了要主導藍白合之外,也要提前部署,爭取包括新黨在內的島內統派的廣泛支持,可謂用心良苦。至於表面上與吳石等共諜劃清界線,旨在避免不必要的抹紅傷害,相信北京也不致計較在意。

國民黨考紀會在藍白「鄭黃會」前夕,首度對有中共紅統意念的陸配張鶯鷺開鍘,停止其中常委職務,應該也是基於這項考慮,只是沒有設定停職期限,處分未免過重,多少有損鄭主席剛剛承諾的政治宣示立場。

這樣的操作影響,若從2026年選舉角度來看,可能將與鄭麗文「我是中國人」和承認「九二共識」的論述,同樣在地方掀起議論風潮,至少會令2026黨提名人有不知如何因應的違和不安感,進而形成抵制黨中央輔選的不利因素。這點鄭麗文必須專注在地方治理的宣傳上預為防範,擬出一套具有說服力的系統論述,以免前功盡棄。

谷立言拜訪鄭主席

AIT(美國在台協會)處長谷立言,高調赴國民黨中央黨部拜會鄭麗文,掀起新聞輿論高潮,以後陸續有新加坡、日本、德國、英國等國駐台代表拜訪鄭麗文,除突顯各國急於例行之政情蒐集外,堪稱國民黨主席史無前例之動見觀瞻,也是國民黨極佳之國際宣傳時機,代表國民黨在台灣之政治地位提升,甚至意味各國已為未來台灣再度政黨輪替預做準備。

谷立言宣稱,美國從未尋求台海對立與衝突,當前首要任務是避免戰爭云云。言外之意,美國不樂見當前兩岸兵凶戰危,情勢嚴峻,各國代表也無不強調台海和平穩定的重要,此無異打臉賴政府片面極端的大陸政策。

當天美方也有意避談台灣之國防預算,應是早知鄭麗文之堅定立場,唯恐破壞雙方友好和諧氣氛,此中也甚具政治深意。

邇來美方從各個層面陸續傳出可能調整對台政策,傳出批評賴清德為「魯莽領導人」的聲音,顯然已對賴政府不耐,加上華府AIT總部主席已刻意懸缺將近一年,賴清德就職迄今仍無法過境美國,在在顯示所謂的川普政府「疑賴」並非空穴來風,台灣或可能成為中美貿易談判的交易籌碼,也並非完全不可想像。

若有美中不足之處,或者是無心之失,應屬兩位副主席張榮恭與蕭旭岑在不到半個月之內,陸續到大陸訪問,分別與國台辦主任宋濤會見,張榮恭甚至見到了上海市委書記陳吉寧,於個人固然榮耀,對外觀感則並非有利,國共交流並不急於一時,應避免給外界過度親共附共印象。

重建組織動員系統

擺在鄭麗文面前,未來如何改造國民黨?如何領導國民黨從羊群變為獅群?筆者以為當務之急至少可從以下三方面著手。

在組織改造方面,應立即著手積極清查名冊,消極方面要剔除死亡名單,早日找回失聯黨員,重建組織動員結構,仿照新加坡人民行動黨做法,從中央到地方建立一條鞭的組織系統,平時深入基層,加強與黨員聯繫,建立感情,強化基層小組對黨的凝聚力與向心力,一旦選舉動員,就可發揮如臂使指作用,不致出現麻木無感或斷臂失靈現象。

積極方面要吸收社會各階層百工百業人士入黨,特別是年輕世代,應列為首要爭取目標,自鄭麗文就職以來,已有超過2,000位新人入黨,鄭主席也號召每位黨代表至少要拉100人入黨,則至少可增加20萬新血輪。

目前登記在冊黨員有33萬,應設法在2026年地方選舉前,至少建立達到50萬可以聯繫動員的組織系統,如此戰力必可瞬間提升。

在論述方面,首先要重新建立黨的中心思想,找回論述主導與主動權。國民黨10年來由於三次大選失利,不僅組織渙散,更是信心全失,不知為何而戰為誰而戰?特別是在兩岸政策論述方面,幾乎完全處於拿香對拜的被動。

明明「九二共識」是兩岸關係的定海神針,在馬英九時代,有效開啟兩岸大交流大合作大發展新局,如今卻自動繳械,不敢光明正大宣示,江啟臣甚至有「九二共識已過時」之論,朱立倫則詭稱「沒有共識的共識」,其信念之蒼白無力悲哀有至於此,令人浩嘆不已。

重建文宣論述隊伍

鄭麗文既已認同炎黃子孫,堅持「九二共識」一中,國民黨就必須重組強化文宣論述隊伍,黨的智庫國政基金會應徹底改造,淘汰故步自封、未能與時俱進的落伍人士,引進一批強而有力的博聞飽學之士,特別要認清在特殊時空環境下,配合時勢發展,勇於創新理論,在文宣戰線上,取得主導與主動權,扭轉輿論風向,發揮戰力,以贏得文宣戰場的勝利。

在黨務經費方面,國民黨公開宣佈負債21億,幾面臨無米之炊,歷任黨主席都面臨巨大壓力。解決之道不在基層黨員黨費之收取,更非中央幹部的責任募款制。根本之道在於重新樹立黨的新形象,讓人對黨重建信心與期望,則社會捐款自然源源而來,不應脫離現實,寄望重現當年革命時期的熱血捐獻,只要各界願意投資國民黨的未來願景,就不愁募不到經費,對工商界言,不一定要取得政治信念認同,只要基於企業發展需要,則政商間之合作雙贏,其理甚明,必是水到渠成之事。

誠如鄭麗文所宣示的,募款仍應以小額捐款為主,發揮螞蟻雄兵力量,如同2016年蔡英文的「三隻小豬」故事,或這些年小草之支持民眾黨與柯文哲那樣,聚沙成塔,積少成多,亦可避免大財團干預與操控黨務之弊。

目前地方黨務主管多為義務職,且多為配合地方選舉而派任,此非長久之計,仍應以派任專職黨工為主,除可建立綿密社會關係外,尤應作長期發展之規劃,經費則宜由黨中央負責,以免妨礙地方黨務之推動。

從公司經營角度,國民黨其實只是屬於中小型企業,員工不過500人,全年度預算不及5億元,如果經營不了,又如何管理一個國家?人民又如何有所依靠與寄望?國民黨新上台的經營團隊,應不會容許再像以往那麼誇誇其談,總要予人實幹肯幹印象,令人刮目相看才是正道。

展現領導力與執行力

獅子在草原展現王者之風,主要在於領導力與執行力,領導大政方針要正確,執行則要劍及履及,徹底而有成效。觀乎鄭麗文由綠轉藍20年來之言談與行事風格,確實予人各個方面皆強而有力印象,她的綜合政治能量潛力,應是30年來歷任國民黨主席所僅見,只是過去畢竟欠缺行政主管歷練,社會大眾不免對她缺乏信心,仍須聽其言、觀其行,尤其首先要通過2026地方選舉的考驗。

筆者倒是對鄭麗文充滿信心,十分欣賞她誓言要代表台灣主流民意,才願登陸進行「鄭習會」的雄心壯志。除此也深感台灣問題之終極解決與兩岸形勢之丕變,應已為時不遠,鄭麗文可能有幸處於百年難得的歷史機遇,就應好生把握。未來成敗利鈍就只剩「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的黨運與個人命運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