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岸關係與民進黨動向之觀察

四大派系各有盤算

民進黨首席顧問林義雄業已決定參選下屆黨主席，而在民進黨內具舉足輕重地位的台北市長陳水扁，又表態支持林義雄，一般認為，民進黨下屆黨主席應是林義雄莫屬。由於林義雄台獨色彩濃厚，加上個人主義強烈，不擅長折衝協調，林在當選黨主席後，民進黨是否會出現與許信良時代迥異的走向，已成為台灣政壇關注的焦點。

眾所周知，民進黨內主要是由美麗島、新潮流、福利國與正義連線（嚴格說來應該是「陳水扁連線」）等四大派系共治，黨的許多決策，往往是經由這四大派系間的合縱連橫而成。林義雄雖是民進黨內的首席顧問，表面上地位崇高，實質上卻是「虛有其表」，根本影響不了黨的政策，主要原因是他非派系中人，罕有人會把他的意見，真正當作一回事。

今天民進黨內各主要派系，對於林義雄角逐下屆黨主席一事，之所以抱持樂觀其成的態度，其實是各懷鬼胎的結果。就許信良而言，讓陳水扁「鎖」在台北市長的位置，以避免其在公元2000年的總統大選時，出來角逐，是最上策。當初陳水扁為市長、黨主席間如何作選擇，正在傷透腦筋之餘，許信良就將了陳水扁一軍，以退為進，向外界表示陳可以市長與黨主席兼著作，導致陳水扁備受壓力，被批評說「包山包海」。

許信良在陳水扁猶豫不決的時候，轉而表態支持林義雄，自然是想先斷了陳水扁當黨主席的念頭；再者，也可以阻擋同屬美麗島系大老張俊宏邁向主席之路。許信良很清楚，如果讓張俊宏當上黨主席，許信良在美麗島系龍頭的地位，勢將受到嚴峻的挑戰；另一方面，張俊宏豈會對總統不感興趣，這些都是許信良必須防患於未然的。

新潮流系所以會支持林義雄，除了新系與林義雄有長期的交情外，新系內部部分成員在政治現實情況下，不得不選擇林義雄。像新潮流的重要據點宜蘭縣，目前是由新潮流系的劉守成在執政，而林義雄因在美麗島事件後家逢鉅變，宜蘭人對林的支持因此未減，是以劉守成焉敢不支持林義雄。

內部個別的政治考量外，新潮流因與美麗島系的蜜月期已結束，而美麗島系的大陸政策以及國民黨化的傾向，新系也認為自己受到傷害。林義雄台獨的成份，不會被民進黨的群眾懷疑；加上林在民進黨內以「政治潔癖」自詡，備受基本教義派肯定，新潮流和他合作，可以達到「漂白」的效果。

當然啦，新潮流對林義雄的支持，可以使得陳水扁打消黨主席之夢。陳水扁選上台北市長後的強勢，民進黨內各主要派系與重量級政治人物，私下皆表達強烈不滿，以及具強烈危機感。以新潮流為例，像民政局長李逸洋、社會局長陳菊等，一個一個被陳水扁收編，日後給陳當上總統，其他派系只有靠邊站的份。

至於陳水扁本人，事實上，陳最想要的是，能夠台北市長與黨主席兼著作，據瞭解，由於民進黨內與社會反映不佳，同時陳水扁自己作的民調也傳出不好的結果，只有放棄黨主席就市長。之所以會選擇市長，主要是考慮到政治資源的問題，以及找不到合適的代理人來選市長，找一位能和他配合且不會威脅到他參選總統的計畫。

原本陳水扁屬意黨主席的人選是立委張俊雄，也確曾透過其親信台北市政府副秘書長馬永成表達善意，但在看到各派系紛紛表態支持林義雄後，只有被迫與林合作。林義雄的台獨立場與政治手腕的拙劣，為陳水扁所放心；即便林不無參選總統的意圖，但由於他並非派系中人，在民進黨內固有的派閥生態，與陳水扁競逐黨內提名，勝選的機率就會變得相當小。這是陳水扁放心的地方。

至於福利國連線方面，雖然有立委顏錦福的參選，不過，人們都很清楚，顏錦福的參選只是「自慰式」的參選。道理很簡單，福利國的老大謝長廷，準備角逐高雄市長，由於「宋七力事件」後，謝的聲勢如江河日下，「陳進興案」後才稍微扳回一點頹勢，但還是無法與陳水扁相比擬，只有喊出「南長北扁」的口號，希望藉著陳水扁的號召，助自己拿下高雄市長的江山。

因此，謝長廷現在是必須依陳水扁「吃穿」，今天「大哥大大」已表明支持林義雄了，謝長廷還敢造次嗎？所以說，現在的福利國連線，早應改名叫作「正義福利國連線」，一切以陳水扁馬首是瞻。

林義雄任主席似成定局

林義雄若沒有什麼特殊意外事件發生，當選下屆民進黨主席已成定局，外界會比較好奇的是，在他當選黨主席後，民進黨的走向會怎麼樣？特別是有關大陸政策方面。

林義雄因家逢鉅變，曾經有好一段時間活在喪母與幼女的陰影裡，後經由宗教信仰得到初步的慰藉，不過認識他的人都發現到，林義雄變得相當偏執，難與人共識。另一方面，由於國民黨受制於國際輿論，提前釋放林義雄，讓其放逐美國。當民進黨勢力逐漸壯大，大老排排坐分權柄時，林卻未能躬逢其盛，所以幾位美麗島時代的政治人物，都已當了好幾任黨主席，他才在今年因各方勢力擺不平的情況下，被推舉為「共主」當黨主席。

因為這個緣故，林義雄選擇了另一種從政模式，以環保為訴求，宛如苦行僧一樣，走遍全島，讓民進黨內的基本教義派頗感認同，而以他的行事風格，去質疑民進黨的派系與高層，根本是「政客」。

為了區隔與前幾任黨主席的作風不同，特別是現任黨主席許信良，林義雄對於某些政治議題，會顯得較無彈性，尤其是那些曾引起民進黨內基本教義派抨擊的部分，像西進的大陸政策、與新黨（民進黨基本教義派認為是與外省人）大和解，以及與李登輝的關係、與建國黨、建國會的互動等。

顯然，一切以現實政治為考量的許信良，已很清楚認知到台獨的不可行，以及與中共搞對抗只會傷到台灣本身，在思索台灣前途時，無不將大陸的因素擺在第一位，是以在處理兩岸問題上，會顯得比較來得有彈性。反觀林義雄，在他宣佈參選黨主席的聲明稿及接受《聯合報》的專訪中，也認知到大陸對台灣的影響，並表示民進黨執政後不會宣佈台灣獨立，因為台灣已是主權獨立的國家。

林義雄的說法似乎與施明德和許信良的一致，不過林義雄特別強調應如何建立台灣的主體性，即台獨「內化」工作的重要性。

如果人們以「聽其言，觀其行」的標準，來檢視政治人物的統獨立場，可以發覺到一個有趣的現象，即口中主張中國統一的人如李登輝這一類的政治人物，事實上是在搞台獨，因為追求中國統一的人會祭出「戒急用忍」政策，邏輯上是講不通的。反之，像許信良者，口中台獨不離口卻希望能「大膽西進」、「立即三通」，這與統派的主張，實在看不出有何不同。

許信良的「大膽西進」政策，遭到黨內非美麗島系成員猛烈的抨擊，結果帶來民進黨「中國政策研討會」的召開，得到「強本西進」的共識。現在問題是，到底是「先強本後西進」，抑或「強本與西進並行」，還是「西進才能強本」，這中間其實可以討論的地方頗多，未來民進黨各派系與政治人物，在解釋上一定各取所需。只要將台灣已是主權獨立的國家掛在嘴邊，政策怎麼走，是可以保持相當大的彈性。

林義雄不會不瞭解到，他的民意基礎在於那些基本教義派，未來如果他想順利幹好黨主席，或者更上一層樓選總統，所依賴的就是這些群眾了。如果他蕭規曹隨，採行與許信良相同的大陸政策觀點，那麼，他未來這個黨主席也可以不用幹了。

更何況，現在擺在眼前的政治現實是，陳水扁想當總統已是路人皆知的「常識」，但是陳水扁心知肚明，以台灣三成五左右（歷次的民意調查，自認是台灣人不是中國人的統計數字，約保持在百分之三十五）的台獨選票，絕對不足以讓他當選總統，所以必須爭取所謂的中間選票。陳水扁既想鞏固台獨選票，又想擴展非台獨的選票，最好是在統獨議題由黨唱「黑臉」，他來唱「白臉」。

作法上，就是民進黨強調台獨路線，而他則保持極大的彈性空間，不能像現在，他儼然成了大陸政策的極右派，被質疑和李登輝一樣，準備和中共搞對抗。陳水扁的如意算盤是，只要黨的台獨立場堅定，縱使台獨群眾或許會因他對統派表達稍許善意而有所不滿，但是基於政黨認同，未來總統大選依舊會把票投給民進黨候選人。

大陸政策林

民進黨的黨員結構，基本上是由台獨群眾與其擴張出去的影響群眾，以及地方派系共同組成，所以絕大部分的公職人員都不敢對大陸政策有所造次，他們泰半認為只要不是想選行政首長，死守台獨選票或不挑起這些人的攻擊，便可安然度過歷次選舉。這也是為什麼，民進黨的大陸政策帶有濃厚的保守性格。

由是以觀，林義雄爾後若當上民進黨主席，在大陸政策上注定是個「鷹派」，不管他自己接不接受，抑或是否同意，大的政治環境，會逼得他別無選擇。

此外，這次民進黨內以陳水扁為首的力量，之所以會逼退許信良，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許信良與國民黨高層一直有曖昧不清的關係，即所謂「單獨執政」與「聯合執政」的路線之爭。雖然林義雄在參選聲明中表示，他不反對由民進黨主導的「聯合政府」。不過民進黨想主導政局，就必須贏得總統大選，或者是成為多數派，這是政治實力原則問題，因此講這種話等於沒講。

加上林義雄個性的偏執，為了強調所謂反對黨的立場，未來民進黨、國民黨兩黨的合作互動關係，預料會比現在來得不順暢。今天民進黨在逐漸壯大之際，愈來愈世俗化與國民黨化，有些政治人物的利益，其實已與國民黨成了命運共同體，單看前交通部長蔡兆陽被迫辭職一事，民進黨不少公職人員宣稱遭到背後金主極大壓力，而表現得曖曖昧昧，便可看出個中端倪。

倘若林義雄日後仍像現在一樣的強勢，要求黨內公職人員不可和國民黨眉來眼去，民進黨的公職人員勢必反彈。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林義雄和許信良作風相仿，對國、民兩黨「你儂我儂」的現象，不加以干預，支持他的群眾必定要質疑他的立場。看來，林義雄接掌民進黨後，可能不是問題的結束，而是開始。

以這次處理台北市議員廖彬良變造黨員身份證一事為例，身為查賄小組召集人的林義雄，以斷然的手法處置，確實得到社會的掌聲，不過卻引來黨內相當大的不滿。民進黨內的人都清楚，什麼人頭黨員、請客吃飯，甚至是賄選等問題，根本早已不是問題，反正已司空見慣。這次廖彬良變造身份證是過分點，但還罪不致死，充其量只能說他太懶了一點，連將人頭黨員的戶籍更改一下，都沒去作。

沒想到林義雄當真把廖彬良給辦了，雖然黨內沒有人敢公開表示反對，但是私下不滿的聲音不時傳出，質疑林義雄根本是是拿著雞毛當令箭，將民進黨的遊戲規則完全破壞殆盡。民進黨的支持者這樣形容，派系就是口袋黨員或是人頭黨員的結晶，除非民進黨不搞黨內民主，否則這個問題應以平常心視之，要不就解散各派系。

林義雄接掌民進黨之後，是否會如本文所預測的，引導民進黨的大陸政策趨向保守，以及黨內風波不斷，有待時間的檢視。不過，島內各種政治力量無不密切觀察可能性的發展，要是民進黨真的走回頭，特別是大陸政策部分，對於島內政治勢力版圖，勢將帶來相當程度的衝擊，大家唯有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