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中國的方向才是台灣長榮久安的大道

這次陳水扁當選總統，把兩岸推到戰爭與和平的邊緣，緊張接近「臨界」的極點，國際間非常關注，不無擔心。但願否極泰來。不過，無論如何，有這一個過程，將來台灣或獨或統，台灣人才心甘情願，特別是土生土長的老一輩台灣人才「甘願」，戰後遺留下來的歷史創傷，才能治癒。不然，台灣人絕不「甘願」。

我是1930年代出生，台灣土生土長的老一輩台灣人，所以我在感性上，由然肯定陳水扁的當選。同時，我長期以來在海外反對國民黨專制統治台灣，欺詐台灣人民，關切台灣民主化，冀求台灣人民當家作主的實現。因此，對陳水扁這20年來，為台灣民主運動獻身奮鬥，為反對國民黨的黑金腐敗而打拚，深感敬服。

然而，關於台灣與大陸的兩岸關係一件事，我對陳水扁的政見，則不能不有所保留，對民進黨的「台灣共和國綱領」不能贊同。因為我個人極不願見中國分裂，不希望台灣和大陸繼續割斷，衷心期望中國統一，希望台灣在統一的中國人，高度自治。這個願望是我在台灣光復時的初衷，也是二二八先烈以鮮血換來的願望，是我半個多世紀以來對台灣問題一貫堅持的理念和原則。

老實說，我這個年代的台灣人，包括李某領導人在內，內心最痛恨「外省人」、最痛恨二二八、最痛恨國民黨「外來政權」的恐怖統治。這個感受，我親歷其境，原來仇恨台灣的外省人，不滿國民黨的感情，絕不亞於別人。具有這種不滿和仇恨感情的台灣人，很自然地同情台獨、傾向台獨。所以我對台獨的心情，親身體會，十分理解。但是即使這樣，我乃不能容忍台獨、反對台獨。因為這是悖於自己的初衷願望、違背先代遺志、背叛民族大義，同時，客觀上也是走不通、達不到的死胡同，絕非台灣人之福。

我這一個想法，是1960年代初來到海外深造以後，更加堅決、更加鞏固。在外國接觸到自由的學術、思想和言論風氣，廣開見識，得以客觀認識到台灣，中國以及世界近代歷史演變，才深切體會到在台灣沒有感受過的我中華民族真正偉大之處。從而，克服上述仇恨心態度。不過話要說回來，一樣來到海外的人，在同樣一個環境下，具多同輩朋友都走向台獨。所以說，我們這一代的台灣人，像我這樣想法的人並不多，我的看法和立場是屬於少數的。

我之所以與我的同輩台灣人有不同的看法和想法，其要點有三。第一、是台灣人的民族心，同胞情的問題。我認為台灣人也是中國人，大陸同胞也是同胞。台灣同胞所受的苦難與大陸同胞的苦難是同一時代背景的歷史產物，同是中華民族的悲劇。在近代史的過程中，台灣同胞吃盡歷史悲情之苦，大陸同胞一樣飽受外國欺凌的悲情之痛。台灣與大陸唇齒相依、文化相承、語言相通、血緣相親、習俗相近、信仰相同、經濟相補、民族歷史文化同基，50年一瞬，分合有時，現在是時候了。我們絕不能說台灣是台灣、大陸是大陸，互不相干。台灣絕多數人的先代都是從對岸來的，台灣人要有寬量的胸襟，發揚民族心、同胞情，建立兩岸人民的互信。老實說，這種認識和領會，即使我也需要一段時間和過程。

第二、是兩岸人民的互信問題。現在，兩岸人民的互信不足、隔閡很大。即使兩岸交流十幾年，台灣赴大陸訪問的人上千萬，一般台灣人對大陸少有好感。依我看法，台灣人多從負面來看大陸、關注大陸的欠點而少從正面來理解大陸，領會其優點，是其中原因之一。一般說來，大陸的生活、設施、制度等種種都比台灣差，這是事實。這種差距從台灣光復時就存在，那時的差距比現在還大，現在已經縮小很多，往後還會慢慢縮小。

我長期在海外觀察大陸、研究大陸，也住過大陸，時常交流來往。依我經驗，我信得過大陸。我認為大陸雖問題還不少，但大處和大方向是往好的方向在進步、在發展。中共確實在為振興中華打拚。不然，這50年來受美蘇兩強包圍打壓，早就跨了。它雖在文革時犯了一大錯誤，然把內憂外患、四分五裂的中國，花了很大力氣統一起來，今日，正在為13億中國的經濟發展和現代化作出貢獻，其成就是非常了不起的。

我們這一代的台灣人，很難相信大陸人，「外省人」。他們都認為國民黨壞、共產黨更壞。其實這種認識不正確，把國民黨打垮的共產黨，必有比國民黨優勢之處，才能作到。說實在，當時共產黨得人心才打垮國民黨，當時國民黨因為黑金、腐敗才被打倒，正如眼前國民黨為黑金，腐敗失去人心，一脈相承。

第三，台灣人媚日反華的問題。一般台灣人，特別是老年一代的台灣人非常親日，甚至媚日，抱有戰前比戰後好的「養子」心態，進而，恨國民黨就來怨大陸，這是不極正常的。我們應該說，韓國人非常反日，台灣人非常親日，都是過分的。我們不必反日或恨日，但絕不應該美化日本對台灣的殖民地統治，以為戰前比戰後好。戰前，日本對台灣人的歧視和差別，我親歷其境，日本對台灣殖民地經濟統治史是我的專業研究課題，我又長期居住在日本，十分熟悉日本底細。依我的見識和體驗，我認為台灣人媚日的態度，莫非是台灣人悲情的當代「再生產」，是台灣人奴性劣根在原地踏步，沒有進步的心態，可悲可哀。

1960年，我親睹日本當局為要討好蔣政權，動手壓迫反蔣分子，逮捕台獨分子，強制收容而遣返台灣，是對台灣人的第二加害，是一種政治犯罪。今日，在日本人的心目中，還是看不起台灣，因為台灣人受日本殖民之害，還要感謝日本。台灣美化日本的殖民地統治，讓日本有識之士莫名其妙，很難為情，台語說「起雞毛皮」。殖民統治是人類近代史上的罪惡，對此有正當批判的態度，才會受到尊重。韓國人的骨氣，值得我們學習，請台灣領導人深思。

以上三個問題都在阻礙兩岸關係的改善，阻礙兩岸人民對一個中國的共識。為了要消除這些障礙，還需要一段時間和過程。然而，這裡我要特別指出台灣當局對一個中國問題的兩點誤導，要強調一個中國立場的嚴肅性與不可侵犯性。

第一、台灣並不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台灣與大陸的領土主權是分不開的，它在國際社會（關係）上，與大陸是同一個主權。換句話說，好比是「同一筆所有權的土地」，是「同一個所有者的房地產」。台灣要成為「主權獨立的國家」，需要作所有權分割的手續，但是世界還沒有世界政府，也沒有「世界地政事務所」。在這種情況下，要辦理主權分割手續，則由利害當事者商量，若談不妥，起了糾紛，還不能解決，最後手段是靠當事者的武力來解決。現在台灣要獨立、大陸反對，所以台獨便意味可導致兩岸戰爭，這個道理在國際社會非常明確。美國只能勸阻大陸不要動武，大陸拒絕干涉，美國若介入就引起中美打仗，兩敗嚴重俱傷，後果不堪設想。美國是不會輕易介入，實不願介入。所以說，台獨走不通，走不得，也不該走。

第二、台灣靠美日保護，最後是靠不住的。今日台灣的中華民國，實質上是美國的「保護國」。說實話，沒有美國的核武器嚇阻力來保護，中華民國就無法存在一天。這樣台灣人民那裡有尊嚴可談。美日要保護台灣，為的是自己國家的利益。正如台灣有台灣第一、台灣優先的指針，美日也都以它們的國益為優先，利用台灣問題牽制中國大陸。我們要正視中國大陸的總合力量正在上升強大，有一天，台灣要搞獨立，大陸便要迫使美日選擇大陸或者台灣的一方，美日斟酌各方利害，其優先順序，最後還是以大陸為重，而不支持台獨，是自明之理。

這一次的新總統陳水扁，是土生土長的領導人，又不是國民黨，與大陸無怨無仇。他可以告別國共鬥爭糾纏不清的一切是非，純從台灣與台灣人的立場來推動新的兩岸關係，來解決百年未決的台灣問題，是台灣的一個大轉折點，好好處理，將成為一個大好機會。

記得，1986年秋，我在東京見到剛成立的民進黨一位領導人，我特地表示民進黨的「獨立綱領」將來一定成為該黨進步的一大包袱，換一句「人民當家作主」便足。這位擔任起草綱領的領導人回答說，現在要把「獨立綱領」拿掉，黨會分裂，很不得已。這確實需要一個歷史過程，現在該是修改的時候了。

陳水扁是有見識有智慧的人，這次加上德高望重的李遠哲道德力量之鼎助，必定大有作為。陳水扁表示要作全民的總統，是非常好的抱負。切希新總統高瞻遠矚，包容所有族群的想法，特別傾聽基層勤勞人民的聲音，領導全民改造台灣，正正堂堂立足於一個中國的立場，為台灣人民真正當家作主，勇往邁向台灣長榮久安的大道前進，是則台灣人最甘願的未來道路。至誠相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