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了,老農

懷念順興仙

黃溪南
(海峽學術出版社發行人)


三月六日清晨,突接獲北京來電,順興仙於三月五日晚八時半心臟病突發,九時半急救無效猝逝,消息傳來,頓感轟然悵惘,數天都無法平息;才聽他說在巴西病發動手術,回北京已恢復了七成,如今一切已成追憶了!

說起跟順興仙的關係,還得提起已故的張曉春教授,是他熱心引介,讓我跟黃老接近的。我和張教授是在公司講習會上當主講人而結識的,會後幾次交談,彼此頗為投緣,張教授也趁勢施展他「大法師」的魅力,在潛移默化中,帶領我認識社會主義的道路。有一天,他極力邀我一起到彰化犁頭厝,參加黨外前輩──黃順興的生日聚會。

到彰化黃家,由其女兒黃妮娜接待,才知道有一九七八增額立委選舉這回事,而「美麗島事件」風聲鶴唳後,過去的助選員、義工大都因勢不見人影,他人手缺得緊,尤其是助講員。張教授大概看我還能說上幾句,就推薦我幫黃老助選,而與黃老相談之下,發現原來台灣還有這麼一位堅持社會主義理想的人物,而我就以初生之犢的姿態上陣助選了。當時,黃老還苦於所出的書《歷史的證言》銷不動,我就以黃老為台灣民主政治奮鬥二十幾年功夫,一頁值十元為由,嘗試動用我商界人際關係,幫他批售了數十冊,不像他自己一本一本的賣,回收五、六十萬的書款,倒使他大開眼界,刮目相看。

立委落選,他回鄉下溪州養豬、養魚、種果樹、除草,不以為苦。他服膺托爾斯泰的勞動生活哲學,認為人一天不勞動,是一種罪惡。當時也曾有記者問他,還相信社會主義嗎?他曾戲言:「不管什麼主義,只要丟給我的豬,吃得了,我就相信。」跟張教授一樣,他落實的帶我認識民主政治的真諦,社會主義的理想;這其間,還帶我去見明忠嫂、柏楊、曉波,並創辦了台灣第一本環保雜誌《生活與環境》,由我擔任社長,黃妮娜當主編。那時,開始真正接觸《夏潮》及「夏潮」一幫人馬,而成為夏潮人,甚而介入社會運動,這都是張曉春教授的啟蒙與黃老的諄諄善誘,一路走來,我始終沒有後悔過。

一九八四年黃老農民立委再落選後,一場心臟病,他裝了心律調整器,讓他覺得時不我予,要設法趕快回社會主義祖國看看,以了一生大願。八五年他赴新加坡一遊,給了我一張明信片後,轉赴日本,就沒消息了。直到八五年底,彰化市長選戰正酣,傳來黃老赴北京的消息。

黃老一踏上祖國大陸,立即展開旅遊考察。一如他在《黃順興看大陸》中所述,之後定居北京,大陸曾邀他擔任農業部副部長職,他堅持拒絕了,只願意當個顧問。八七年出任人代常委,為了把民主政治的「異議」與「秘密投票」貢獻給祖國,而有八八年三月七屆人大「歷史性的突破」的一幕。

黃老私下曾透露秘聞一樁:他在青康藏高原考察時,時任國家主席的楊尚昆,派專機接他回北京參加軍委會會議,議題環繞著武力取台之事,黃老獨排眾議,反對動武解放台灣;若議成,他即搭機返台抵抗,與台灣共存亡。九六年飛彈危機,他悄然返台,以行動證明他不畏權勢,言而有信,絕不妥協的硬骨氣。

黃老一生顛沛,然一路走來,始終如一,絕不隨波逐流。對自己感到非常驕傲,他不屑其老友李登輝,早年媚日,中年投靠國民黨,晚年又以日本皇民自居,一路走來,投機搖擺與有權、有錢、有勢者掛鉤的作風。

黃老以老農自居,他為兒子命名「逸民」、「逸農」,即見他關懷斯土斯民,關懷生活與環境,他是永遠的黨外,倡導並遵行民主政治,從不為己謀利,多為「他利」奔走呼號,愛國愛鄉,兩袖清風,是他一生的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