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史意義下的台灣史教育需具春秋節義精神

潘朝陽
(台灣師大東亞系教授)


中國是歷史意識最深刻的國家,最古時代就有以史立論的經典:《書經》,更有《左傳》、《國語》等偉大史籍。這反映了中國民族性和文化性的獨特方向--中國人是以實在且具體的態度面對從先祖到自身以及於子孫於大地之上的國族認同以及國族的安身立命之道。

中國的國史並非止於如同上述的上古數種史冊而已。章學誠說「六經皆史」,實屬至理,因為儒家的《詩》、《書》、《禮》、《樂》、《易》、《春秋》,其內容和精神均具有強烈明晰的當代政道和治道之鑒見和貞定之大用,而這些大經巨典乃是從中國歷史長河中淘沙煉金而獲致的國族最高智慧。其歷史性是那樣地清明高標,換言之,在歷史汰練下的中國經典就是國族向前邁進的康莊大道。

在如此的文化與歷史意識下,中國遂發展為歷朝修前朝史而累積為《二十五史》的國家,這樣的獨特性,實為重史之國的中國之特色。

因此,「國朝修國史」即是國家最重要的大事,明被清所亡,清廷修明史,卻並非以勝者姿態歪曲侮蔑明朝君臣百姓,而是力求依據客觀存在的史實史料而莊嚴為之。再者,國史從「本紀」、「列傳」直至「志書」,包括了統治階級的君王貴族大小臣僚之功過紀錄;也絕對會對忠奸人物予以應有的褒貶;更不會忽略文學之家、道德之士在國族的社會中具有的啟發教誨之偉大貢獻和意義。除此之外,國史必須詳細載記國土的疆域以及自然地理,同時也詳細載記國家的各種國土規劃、建設,農林生產乃至各類型的一二三級產業,對於自然和人文的大小災變,更不厭其煩地忠實紀錄。再者,國史編修亦富含世界性視野,所以對於中國周邊的異族、異國及其風情民俗、山川物產,亦以專門的列傳和志書記載,因此,國史固然是「本國史」,亦兼有「國際史」的性質與內容。

國史之修纂創述,其內容可謂是天地人三界之總綜之論述和紀錄,再加上史家依據其史觀、史識、史德的歷史批判,如此累積蘊藉而終久推展出一個最能從國族發展之路上的光明和黑暗、正義和邪惡的析明和判准中深入實踐「殷鑒不遠而以史為鑒」之智慧的中華民族。

中國國史強調史料的客觀,從帝王起居注一直到全國民間採訪風情民俗乃至地方野史傳說,史官必須廣搜博取。然而,國史也者並不僅僅只史料的堆積,中國國史更在乎春秋節義的彰著,否則一部史書只是扁平淺薄的時空中事務之調查報告書。

孔子修《春秋》,孟子和史公都指出其主旨在於定君臣大義、正君子小人以及嚴華夷之防。這個修史基本信念是後代儒家修史的大義所在,茲引顧炎武一段文字如下:「夫興亡有迭代之時,而中華無不復興之日,……漢和帝時侍御史魯恭上疏曰,夫戎狄者四方之異氣,蹲夷踞肆,與鳥獸無別,若雜居中國,則錯亂天氣,污辱善人。……若乃相率而臣事之,奉其令,行其俗,甚者導之以為虐於中國,而藉口於素夷狄之文,則子思之罪人也已!」(見《日知錄‧「素夷狄行乎夷狄」條》)王船山亦嚴明華夷之大防,他說:「聖人作《春秋》,明王道,內中夏,外戎狄,疑號者正其辜而終徠之,外會者斥其賤而等擯之。」(見《黃書‧原極》)他更以螞蟻形容國族嚴華夷之防的重要性:「今夫玄駒之有君也,長其穴壤,而赤蛇、飛螱之窺其門者,必部其族以噬殺之,終遠其垤,無相干雜,則役眾蠢者,必有以護之也。」(同上)

從孔子開創直貫南明大儒的春秋節義國史觀,在台灣傳統史家著作中亦鮮明彰著。如連橫的《台灣通史》與洪棄生的古詩文、史著以及遊記等等,在在均有痛夏恨夷之憤切語。

台灣四百年信史時代,本來就是從鄭成功的抗清開台而啟始發展的。延平王的抗清志業帶來台灣的國史信念,正是上述的含具春秋華夷之防的史識、史觀、史德。換言之,台灣史應當是國史意義下的台灣史,她不僅僅是關於台灣的時空結構及其裡面的自然和人文的描述而已,她應當是以浙東南明時代存留在台灣的抗拒夷狄之道的文化方向和歷史意識為價值核心的史論以及歷史教化。

基於上言,台灣史主旨在於:表彰台灣先賢的道德文章;敘述台灣先儒廣施深播的儒學儒教;論說台灣先民的人文宗教;詳錄台灣先民啟發山林促進產業的功德業果;追懷台灣英烈豪傑的殉節勳業,同時,她不是台灣的統治階級的歌頌史,而應該是且必須是台灣人民的生活世界史。

國民教育的台灣史課本依據此而編纂,且依據之而施行教學,如此不就是堂堂正正的中國人國史意義和結構中的台灣史及其國民教育?關鍵之處不在於台灣史教學是兩、三個星期?半個學期?一個學期?或需要一個年份?真正的關鍵在於台灣史教科書究竟是以夷狄之道編寫出來的賤賣國族之穢史?抑或是以華夏之道編寫出來的護衛國族之正史?

台獨黨人設計的台灣史是這樣的:原住民時期、荷西時期、鄭氏王朝(東寧王朝)時期、清領時期、日治時期、終戰以後(或戰後)。在這樣的台灣史觀之下,他們視來台的中國先民(亦其先祖!)與荷、西人一般,均屬外邦人,其統治稱為外來政權。「鄭氏」或「清領」乃「中國政權」之入侵台灣者。唯對日本殖民政權卻百般奉承,拍馬諂媚,謂日本帶給台灣現代化而將台灣從貧窮、落後、顢頇、腐敗、骯髒的古老中華帝國中拯救出來。此種視日本帝國殖民主義為主子而自虐自己為奴才的台灣史意識型態,正是李登輝到陳水扁的台獨政權掌控國民教育台灣史教科書的主導思想。

站在春秋國史的正義上,

我們堅決嚴斥台灣史學界的台獨黨人,彼等主持控制下的台灣史教材和教育,乃是百分之百的數典忘祖之出賣史。彼等編寫出來的台灣史,可以極端讚揚日本殖民台灣總督府,卻無心無肝醜詆抗日先烈為「無知土匪」。編寫出如此穢惡的史冊,卻又口口聲聲愛台灣。這是一群當代台灣知識份子中的最墮落之輩,身為華夏後裔卻自甘為夷狄。

筆者期望馬總統多讀國史正典,盼能在歷代大儒的高志節氣中感悟國史意義下的台灣史是怎樣的精神、形式和內容。請當機立斷禮聘台灣的歷史學界的正人義士君子主持國民教育的歷史教科書之綱要規劃,趁早將以夷狄之道為其幽靈的台獨黨人從相關委員會或小組中清除盡淨,請不要一直猶豫搖擺了,不知道光明與黑暗是不能共存的嗎?

寫於台北天何言齋,2010年3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