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英文的親美可能徒勞

蔡英文讓美軍進駐太平島？

許多研究中美關係的學者都已經指出，目前的蔡英文政府若能謹守不做兩岸「麻煩製造者」的分際，將在一定程度上非常符合華府現階段的戰略需求。因為一者目下民進黨較國民黨更為親美，二者美國目前亞太戰略的核心主軸是抑制中國崛起，無論是奧巴馬的“Pivot to Asia/Pacific”，還是希拉里的the rebalancing of U.S. interests toward Asia，都深蘊此意，民進黨全面執政的台灣對於美國這一戰略主軸可以構成重大支持力。也就是說，如果蔡政府在大原則問題上堅持走馬英九政府的不統不獨不武路線，而在具體細節問題上更為配合美方亞太戰略立場，那麼單就美台關係一事而言，可能會比馬英九時代更好。如果說馬英九是在中美大框架下更傾向於中（包括馬習會和視察太平島等），蔡英文很可能是在中美大框架下更傾向於美，但兩者似乎都無意觸動中美關係大框架的整體格局。蔡英文雖未明確提及「九二共識」，但也表示希望維持地區的穩定與和平，她的策略主軸似乎就是在不正面挑戰中國大陸優勢位置以及宏觀的中美政經關係圖景的前提下，緊隨美國在東亞的路線起舞。

美方不少策士（policy wonk）對蔡的建議也是如此，曾在小布什總統任內擔任美國駐聯合國常任副代表的奧布萊恩（Robert O'Brien）就建議蔡立即但低調地加強台灣自主國防能力，先是將台灣國防開支提高到原先一直承諾的國內生產總值3%，其次要確保台灣盡快成為跨太平洋夥伴協定TPP的一員，「讓台灣與太平洋民主體制最重要的經濟倡議連結起來」。此外，最近政論圈子裡風傳的一旦南海仲裁案結果不利於中國大陸，蔡英文可能選擇放棄南海主權，且以租借的方式讓美軍進佔太平島，雖不知究竟是否事屬真確，卻也極能反映出事態的端倪。尤其考慮到目前民進黨在行政－立法部門完全執政的背景，蔡如要推行她的「穩健親美」策略，應該是很容易的。而且鑑於馬英九時代台美關係進展其實也頗順遂，蔡在很多具體步驟上只需要蕭規曹隨，繼續推進即可。比如馬曾力主台灣加入TPP，蔡目前也主張相近立場，數次期待美方持續公開表示，以行動支持台灣參加TPP第二輪談判。

蔡英文押寶希拉里

那麼蔡英文目前主打的是什麼具體策略呢？據筆者觀察，從基本面上，蔡仍押寶希拉里會贏，在今年年初，希拉里參加一場洛杉磯台僑舉辦的活動時，收到蔡競選總統時贈與的三隻小豬圖畫及手寫祝福。而希拉里曾在2014年以烏克蘭問題作喻，警告台灣：如果依賴大陸太深，「會讓你們變得更脆弱」，表示替台灣未來操心，稱「失去經濟獨立，將會影響你們的政治獨立」，凡此種種論說，也確實與蔡認知接近。另，最近蔡過境美國，雖未能見著希拉里，卻與美國前總統克林頓通上了電話。其實，蔡押寶希拉里，並不算錯，因為的確希拉里相對川普而言代表穩定的系統性力量，而且就目前的民調來看贏面也會較大（特別鑑於目前郵件門的司法風波基本已經過去，聯調局決定停手）。

除了押寶希拉里之外，蔡英文目前的策略裡也對共和黨建制派頗予重視，比如最近蔡過境美國時，就與已經退出選戰的共和黨聯邦參議員，建制派重要代表盧比奧（Marco Rubio）會面。就在蔡到達前，美參議院外委會以口頭表決方式通過一項無拘束力（non-binding）共同決議案，重申台灣關係法中所謂「六項保證」為美台關係基石，而這項決議案領銜提案人，就是盧比奧。兩廂之間，饒有默契。另據媒體報導，蔡英文還與美眾議院議長瑞恩（Paul Ryan）通電話。蔡感謝瑞恩長期以來對台美關係議題的重視，感謝他關心台海安全的議題，長期以來支持對台軍售。蔡更尋求瑞恩在眾議院支持台灣加入多邊貿易協定。需知，盧比奧與瑞恩等人皆是當今共和黨華府建制派圈子裡挑大樑級別的重要政治人物（可參閱筆者：http://m.thepaper.cn/newsDetailforward1418770 與http://xw.qq.com/news/20160518060574/NEW2016051806057401 ）。又，蔡於6月5日在台北接見美國聯邦參議院軍事委員會主席麥凱恩（Sen. John McCain），也可算為蔡近期與共和黨建制派之間的一項重要接觸行為。

明乎此，筆者判斷，蔡陣營方面對於2016年美國大選的選情雖有相當認識，但似乎仍有一個顯著偏差，即對於美國現下洶湧而來的反體制性民意，體察仍不充分。

希拉里無法漠視桑德斯

現在的美國選戰情勢，希拉里若要取勝，先需妥善安置好民主黨方面的桑德斯，再需力挫已經讓傑布．布什和盧比奧等一眾強勢建制派們鎩羽而歸的共和黨總統候選人川普（尤其在英國意外脫歐成功之後，川普對於體制固有特性的威脅更不容小覷），桑德斯和川普們最顯著的特徵不是其在意識型態光譜上的或左或右，而是其乾脆決然拉起作為華府局外人大旗，所體現的對於整個華盛頓既有政治生態模式的反對。對於希拉里而言，其政治任務很像是所謂進亦憂，退亦憂，要妥善團結桑德斯，就很可能要接受桑德斯一再強調的必須與桑德斯攜手持續反對TPP等事項（按，希拉里本人在贊成或者反對TPP上曾有過反覆，立場並不恆定），如果不這樣做，希拉里就要冒著桑德斯可能變為一個第三黨候選人的風險，而那樣的情勢下，希拉里由於被分票，將很難再有機會擊敗川普（參閱筆者：http://www.guancha.cn/LiHaiMo/20160623_365071.shtml與http://view.163.com/16/0618/01/BPQ99SGO00015AAR.html ）。

同為局外人，相較於桑德斯而言，川普到目前顯示出的諸種國際關係方面的政綱主張往往是更不理性與更不穩定，在心中試圖將全球分為若干個不同強權主導下的勢力範圍圈（參閱筆者：https://zhuanlan.zhihu.com/p/20700633 與http://news.qq.com/cross/20160330/96HQ8TE1.html ），在對於TPP問題上，川普更是旗幟鮮明說TPP謀殺美國經濟。而對於台灣局勢而言，川普的政策尤其含混和危險。美國兩岸問題專家Shelley Rigger教授就曾直言：「川普根本沒有兩岸政策」。川普一向認為日、韓等美國盟友應當自己承擔起防務方面的任務，而不是總想坐吃美國提供的現成便宜，這一思路推至極端，川普曾說不如讓日本擁核以自衛好了，如果川普當政而事態真演化到如斯地步（當然可能性很小），那東亞局勢勢將風起雲湧，世界第二與第三大經濟總量之間將黯燃紛爭，台灣夾在中日之間的尷尬地理位置也必將讓全島不得安寧（據媒體報導，今年3月間，日本內閣法制局長橫町裕介在日本眾議院預算委員會答復在野的民主黨國會議員白真勳時表示，當局並不認為使用核武全然是日本憲法所禁止的行為）。

而且川普那凌亂無章的東亞政略中還有一個對台灣來講非常不確定的因素。按照美國學者，布魯金斯學會的Michael E. O'Hanlon博士的分析，如果川普真的成功當選美國總統，他很有可能選擇讓台灣自以為燈，自以為靠（因為台美關係本就不如美日、美韓協防那麼實質性地高度緊密），那樣的話縱然蔡英文陣營有多親美，恐怕也是徒勞。而感到絕望的台灣政府為了自我防衛起見，有可能訴諸於發展核武，而川普主導的美方也可能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果這一切真的發生了，那麼海峽兩岸的軍事對峙將進入一個萬劫不復的災難性時刻。因為分析海峽情勢的專家都有共識，北京只有在兩種情勢下才會喪失訴諸別的和平渠道的信心，執意對台灣動武：一是台灣宣佈獨立，二是台灣追求核武。美國普林斯頓大學的全球安全學者Bruce G. Blair先生也曾在分析文章中表達了相似的憂思。

台灣求得自存的必由之路

總而言之，蔡英文主導下的台灣政府至少應該看到，他們如果想打「穩健親美」的牌，很大程度上將繫之於美國目前波濤洶湧的反體制性民意，如果川普上台放棄對台灣的支持和援助，或者希拉里（因拉攏桑德斯得法）上台鑑於桑德斯若干「反TPP」路線已然內化於民主黨黨綱的情勢不好再力推台灣加入TPP的議程，台灣究竟應當如何自處？到那個時候「逢中必反」的大旗是否還能繼續扛下去，都是讓人十分質疑的問題。蔡政府應該認識到，台灣和中國大陸的冷戰式對立從國際大格局來講幾乎不可能持續下去，因此，加強與北京建立溝通互信機制，消解意識型態化的僵硬行為模式，防止彼此誤判，始終還是在中美大格局環境下台灣求得自存的必由之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