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奉陰違的川普一中政策

川普在選前選後一連串針對中國批評、恫嚇，甚至挑釁的言行，讓美國內外、國際社會都憂心重重。畢竟中國現在是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美中如果衝突起來，國際經貿、東亞安全、區域及全球性問題都連帶受累。北京雖然內心也十分不安，外表卻顯得相當淡定。北京或許認為，從過往的經驗看，從雷根以來，美國諸多總統候選人，在選舉中都拿中國說事，對中國充滿敵意，但當家後，卻不得不改弦易轍。川普雖是商人出身，政治素人，作風與一般政治人有異，但他真的就能跳出此一窠臼，自行其是嗎？何妨稍安勿躁，拭目以待！

一、川普何以改變其中國立場

果然，川普上台後，在國務卿蒂勒森與國防部長馬蒂斯等人極力說服下，雖然有掙扎，但揚言不受「一中政策」約束的立場終於鬆動。川普沒像歷任總統一樣，祝賀中國新年，但拖了幾天，還是在農曆正月初五，也就是2月1日，派其女兒伊萬卡攜外孫女出席中國大使館新春晚會。又拖了一個星期，8日川普致信習近平，感謝後者給他的當選賀電，並祝元宵佳節快樂。9日川普和習近平通了電話。白宮發佈的聲明指出，兩位領導人進行了長時間的電話交談，討論了許多議題。應習主席的要求，川普同意尊重「一個中國」政策。雖然白宮聲明特別強調了川普尊重「一個中國」政策是應習主席的要求，但明眼人自然看得出來，這是北京給川普的一個下台階。

川普對華立場何以有此轉變？不外幾個原因。

第一、美國國內與中國事務有關的所有人士，不論屬於哪個政黨，不論是前朝或現任官員，不論是鷹派或鴿派學者專家，都眾口一致認為川普不能推翻行之有年的「一中政策」，因為這是中美建交的基石，拋棄它就形同與中斷交。

第二、國際社會成員，無論與中國交好的國家，或與中國有爭議的國家，國際輿論，也都不支持川普這樣一個冒險的政策，怕被逼在中美之間選邊站。

第三、中國反應淡定，好整以暇，靜觀待變。讓美國各界，世界各國更為擔心，認為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害怕中國未來的反擊將損及各方利益。

第四、只要美國不重回「一中政策」，中美溝通大門就不會打開，中國不會與美談判任何議題，也不會同意美國新派任的大使。情勢僵持，令人焦慮。

第五、安倍即將訪美，川普與安倍的相見歡，在中美對峙的情況下將更刺激中國，加深後者美日合謀遏制中國的判斷。如果川普還沒做好與中國全面對幹的準備，或者並無這樣的打算，就應儘早化解中國的不滿與疑慮，讓雙方關係回到既有的軌道。

從川普當選到與習近平第二次通話，兩個多月中，川普團隊與中國駐美及相關外交人士間，有頻繁的溝通與過招。這些交流讓川普團隊明白，中國不會在涉及領土主權的原則上讓步，如果川普不在尊重「一個中國」政策上預先表態，習近平不會接川普的電話，而如果依著川普的性子與戰略走下去，中美關係一定撞牆。這樣的發展對剛上台的川普政府沒有好處，川普必須妥協。核心幕僚對川普的說服與建言，企圖將一個對中國趾高氣昂的批判者、攻擊者、敵對者，搖身一變而成為視中國為對等的合作者，任務艱鉅不在話下。對川普來說，在極短的時間內做這麼大的政策迴轉也有喪失顏面的問題，困難可以想見。

二、川普真實的對華政策

但川普真的改弦易轍了嗎？顯然是換湯不換藥。

川普雖然宣稱尊重「一個中國」政策，但美國的「一中政策」與中國的「一中原則」有根本的差異。中國強調「中美三公報」都建立在「一個中國」原則上，是中美關係的基礎；美國則一貫強調中美關係的基礎是「三公報」及美國自己的「台灣關係法」。而新任國務卿蒂勒森現在又加上了雷根時代的「六項保證」。美國這些添加的主張，相當程度上稀釋了對「一中政策」的承諾與尊重。

川普團隊非常重視台灣，認為後者是牽制中國的重要棋子，其重要性絕不亞於日、韓、菲、越。蔡英文政府對川普出爾反爾，重返「一中政策」的決策，似乎波瀾不興，老神在在。據蔡政府高官說，這是因為在川普與習近平通話前四小時，美方已告知台北川普對習近平的「發言概要」，並保證不會損害台灣利益。台灣駐美代表高碩泰雖未直面回答，但也證實美台之間溝通順暢，零意外，低調而不張揚。

中美關係上的三尺凍冰，不會因川普一句尊重「一個中國」政策而冰消雪融。上述事實證明川普在玩弄兩面手法：一方面宣稱尊重「一個中國」政策，敷衍中國，達到啟動中美協商解決分歧的目的；另方面全力加強對台獨政府的支持，用台灣牽制中國。美國最近對台灣出台的政策，如提升美台之間官員互訪層次、允許台灣駐美官員可以進入美國官署洽公、增加對台軍售的質量、強化台灣針對大陸的防衛能力、讓美國海軍陸戰隊員著制服進駐美國在台協會駐台辦事處執行保安任務等等，都不是中國可以容忍的。

川普要再造美國的偉大，主要是受到中國崛起的刺激，認為美國遭受威脅，中國為其假想敵。因此，川普雖然揚言要在中東、西亞進行戰略收縮，對北約也不再那麼重視，但在東亞這一塊，除了放棄TPP之外，卻完全繼承了奧巴馬的「亞太再平衡政策」，差別只在要求其盟國多分攤點軍費而已。川普政府對中國的遏制強度可以從下述事件看出。一是川普與安倍兩度會談時，強調美國將致力維護「日本的安全」，美日安保條約涵蓋釣魚島。二是不理中國抗議反對，持續積極在韓國部署薩德導彈系統。三是對南海依舊不放手，並鼓勵日本到相關國家串聯，聯手制中。

在經貿金融方面，川普競選時威脅要課進口中國產品懲罰性關稅，宣佈中國為貨幣操縱國等措施尚未全面啟動。這是因為外交不比內政，可以由得川普為所欲為。上台滿月，來自國際社會的各種不滿與拉扯，內部建制派在外交上的批評與壓力，使得川普政府不敢輕舉妄動，立即落實他在競選時的主張。目前川普政府對全球外交立場都在進行調整，對華的調整已如上述、對俄羅斯也不再一面倒、對北約美應許將維持防務聯盟、對歐盟不再出言攻擊、對伊朗不再提推翻奧巴馬所簽的美伊協議、對以色列聲稱其在約旦河西岸新擴增的居住區不利於地區和平。盤點下來，川普原來的外交立場幾乎全面出現了微妙的變化。

針對中國，除了上述重返「一中政策」之外，川普政府似乎正在研商，如何降低政策上對中國的針對性，將中美雙方衝突控制在可以接受的程度。據說美政府正在為貨幣操縱列出條件，凡是符合條件者，就會被貼上貨幣操縱國的標籤，這樣就不是特別針對中國了。因此，相關措施可能延後，但大家已然感受到中美關係上山雨欲來的氣氛。

三、台灣接下來要如何走

美國打台灣牌牽制中國，由來已久。川普企圖拉高台灣價碼，迫使中國在其他中美分歧問題上讓步，雖然碰了一鼻子灰，但並未徹底放棄此一策略。從川普政府最近對台灣的作為來看，策略只是迂迴轉進。所謂尊重「一中政策」，實際上是掛羊頭，賣狗肉。

台灣駐美人員可以進入美國官署洽公、台美高層官員可以互訪，在形式上已經突出了台灣不只是政治實體的地位，隱含一中一台的意味。加強對台軍售，派海軍陸戰隊員駐防AIT駐台辦事處負擔保安任務，前者違反中美「八一七公報」，後者實質上將駐台辦事處提升到使館層級，強化了台灣的準國家地位，顯然將擴大兩岸在安全與外交領域的對抗。

台北或許沾沾自喜於台美關係的提升，相信台灣可以指望美國，在兩岸軍事外交衝突發生時為台撐腰。但台灣也要冷靜思考：川普政府今天的承諾會不會成為明日的謊言？即使美國遵諾馳援，遠水救不救得了近火？美國的介入是否會形成提油救火的後果？這一切都不確定，確定的是一旦戰火點燃，不管是外交上的或軍事上的，受苦的還是台灣。

以中國的實力來看，美國隻手推翻不了全球廣泛接受的「一中原則」。大陸不鬆手，台灣的國際空間只會越來越窄。美國連阿富汗、伊拉克、ISIS都擺不平，何敢跟中國進行軍事鬥爭？美國也許天真的以為這個軍事衝突可以控制在常規戰的層面上，但是戰爭一旦爆發，有其自身邏輯，盤旋上升，核戰陰影隨之掩至，美國豈敢輕易嘗試？尤其是中國以前所做永遠不首先使用核子武器的主張，現在在中國內部受到許多討論與關注。有人提出，在維持前述承諾不變的前提下，加以修正。重點在一、中國核武器、核設施。二、中國航母、戰略導彈核潛艇、本土重要設施、水利工程。三、居民聚居地等遭受敵人常規武器襲擊時，中國可以率先使用核武器。

台獨政府是否該給台灣留條後路、好路？是否該換念思考，台灣與大陸有甚麼深仇大恨，如此對抗？如果可以寬恕殖民的日本，為何不能體諒被日本殖民者迫害的大陸？如果反對共產制度，今日大陸所實施的社會主義初階制，已經資本主義化了。台獨是個假議題，它只是過渡到回歸殖民母國的手段而已。台灣的媚日哈日，除了得承認日本人的同化教育成功外，更要承認被同化了的台灣人根本沒有主體意識。 與大陸對抗的台灣，注定了將在經濟上空耗，在外交上困守愁城。談判籌碼不斷流失的結果，將來只能束手就擒。可嘆朝野兩黨毫無警覺，兀自沉溺在各自的如意算盤中。殊不知，兩岸只隔著一灣淺淺的海峽，北京對台的任何制裁都是按鈕即至。

四、大陸錦囊妙計何在

要應對川普外交政策的不確定性，首先要瞭解其人的性格與作風。川普崇尚愛國主義與民粹主義，有強烈的自信心，性格暴躁多變。出身商人，所以在外交上沒有甚麼意識型態或戰略思想的框架，一切取決於美國利益，操作的是交易型外交。

如果不因人廢言，我們不得不承認，川普其實看到了美國前幾任總統在外交上的失策。如果冷戰結束後，美國就放棄繼續圍堵俄國，不再插手東歐、中東、西亞、北非等地的內政，停止美式民主的革命輸出，專心於發展本身的實體經濟，基礎建設，不縱容華爾街的虛擬金融遊戲，那麼即使中國快速崛起，美國因為自身實力也在增長，就不會產生像今天這麼強烈的中國恐慌症。

美國歷任總統的外交戰略錯誤既然已成事實，重新出發就是反其道而行。放棄一些不必要的國際介入，減輕美國在各個地區的防衛負擔，交好俄國，協同解決在中東與西亞的爛攤子，消滅伊斯蘭國。這些都是合乎邏輯的主張。再來就是從各處找錢，如以租稅獎勵美國或外國企業回國或赴美投資，進行基礎建設，增加就業。其中特別是從中國找錢：放棄美國長期鼓吹的自由貿易、提升進口關稅、倡言平衡貿易、壓迫人民幣升值、增加美國產品輸出。川普認為要消除中國對美國的威脅，就要遏制中國實力繼續上升，甚或超前美國，因此強化美國東亞同盟、放任並唆使日本帶頭攛掇區域內國家合力制中，自是必要。

川普外交政策中的焦點也是他的盲點，就是遏制中國。對這樣一個非典人物，要如何因應著實費思量。習近平在致川普當選的信函中表示，中美關係至為重要，期待雙方「秉持不衝突、不對抗、相互尊重、合作共贏的原則，拓展兩國在雙邊、地區、全球層面各領域合作，以建設性方式管控分歧，推動中美合作在新的起點上取得更大進展，更好造福兩國人民和各國人民。」習近平的談話溫和而在理，但言者諄諄，聽者藐藐，川普能否採納很有問題。

對川普，中國既不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也不能任其勒索擺弄。老羅斯福當年針對美國的拉美政策有句名言：「溫言在口，大棒在手」，或可藉以應付川普。美國對華政策究竟會如何調整，取決於中美角力的結果。目前，中國需要思索的是，是否已備好十八般武藝，三十六著計策，可以見招拆招。中美兩強和則雙贏，鬥者兩輸。希望雙方能發揮智慧，息爭止鬥，則中美贏，世界都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