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保釣備忘錄

緒言

從前的歷史是慢慢地進展的事，事件發生的少，於是時間上就隔的開，也就容易記得，它們為人們的日常生活的高潮提供了一個背景。現在歷史卻在快速的進展著，一件很快就被人們遺忘了的歷史事件，不過是清晨的一點新鮮的露珠，不再是背景，本身就是高潮，是以平常的日常生活為背景的高潮。──米蘭‧昆得拉《笑忘書》

宇宙萬事萬物並不會因某個特定歷史事件而停止它規律性的前進，然而現實生活中的歷史事件卻往往很快的就會被人們遺忘。昆得拉對現代人缺乏歷史意識的諷刺，正應驗了那句「人們從來就不曾在歷史中得到教訓」的話。

20年前，那正是國家處於多風多雨的時代，釣魚台事件使無數海內外中國人團結在一起，強烈的民族意識，深刻地感染著那個時代的中國人，特別是知識份子的行動表現，至今令人難忘。

20年來，保釣運動成了被現實淹沒的歷史事件，即使他曾塑造一個歷史進程中的高潮，卻很迅速的又趨於平息；然國人亦未因而對日本有所警覺，或進一步研究和深入瞭解日人，甚至我們的國防部也「從不曾將日本視為假想敵」。最近的釣魚台事件因日本對釣魚台進一步的舉動而再度發生，事件本身暴露了國人對日本的無知；也顯示國人之缺乏歷史意識，本文擬以「紀事本末」方式，如實的記載這次釣魚台事件始末，也為善於遺忘歷史的我們，保留一個可堪依據的歷史記憶。

保釣戰火的重燃

1990年9月30日，日本《產經新聞》報導，日政府海上保安聽29日承認，右翼團體「日本青年社」於民國67年在釣魚台所建的燈塔，為正式航線標誌。立委林正杰認為這則報導對我政府具有強烈試探作用，遂擬於10月11日據上述報導向行政院質詢，並指出日方此舉是變相竊據我釣魚台主權。林正杰的質詢是10月10日印行，當日晚報即開始報導。正式提出日期則為11日。日本的行動與林委員的質詢，再度將20年前因釣魚台主權問題引發的保釣戰火重新點燃。12日，行政院院長郝柏村指出，釣魚台是中華民國領土，凡侵略我主權者，我們都不能容忍，政府將採必要措施，確保釣魚台主權。13日，朝野立委對釣魚台問題反應熱烈，要求政府實施護土措施。另外，包括反共愛國聯盟，歸國學友會及中國統一聯盟在內的民間團體宣稱將合組「保釣行動委員會」，並決定將前往釣魚台，14日，外交部官員表示，「日本青年社」申請釣魚台燈塔使用事宜，日政府已暫緩批准。15日，省議會一致表示「守土有責」。17日，高雄市長吳敦義臨時宣布，台灣區運聖火將傳遞到釣魚台，以示政府維護主權決心。宜蘭縣長游錫(方方土)表示支持。釣魚台事件遂從國會議員要求政府護土，轉為聖火宣示主權的行動訴求，同時也將事件的發展帶入另一個高潮。

區運聖火宣示主權經過

高雄市長吳敦義擬傳遞聖火到釣魚台宣佈後，立刻緊鑼密鼓地進行作業。18日，立法院會通過政府應予保護，但部分高雄市議員則斥責吳市長決議草率。中共亦打破多日來的沈默，要求日方自行拆除燈塔。19日，日本反駁中共所稱擁有釣魚台主權說法，聲稱釣魚台為日領土。高市、宜蘭民間熱烈展開「聖火護土」行動。郝揆在立院表示，傳遞區運聖火至釣魚台一事，若人民一切合法行動遭致侵害，政府有必要保護。20日，以李慶華與林正杰為首的「保釣行動委員會」籌備處成立，民進黨新潮流也宣稱將對釣魚台採取行動。21日，凌晨3時，區運會聖火隊上賓一號自宜蘭南方澳出發，下午1時抵達釣魚台外海五浬處，遭日本海上自衛隊13艘巡防艦包圍及空中直昇機監視，雙方僵持四個小時，最後終因日方強力阻撓，不得已於下午5時45分折返台灣，結束聖火宣示主權的行程。

風波與暫時的落幕

聖火宣示主權的行動無功而返後，立刻引起一連串的風波與檢討。

首先是朝野立委和高市議員都針對高雄市長吳敦義是否失職的責任問題，提出強烈質詢，吳敦義且在高市議會對此次事件道歉，表示對不起國人，並提出辭呈，後獲行政院長予以慰留。此外，民進黨主席黃信介認為郝柏村和吳敦義均應辭職，以示負責。

其次是關於聖火宣示主權行動的決策過程之檢討，其中包括誰決定和同意此行動？誰下令船隊返航？然而這些介於國防部、外交部和吳敦義之間的三角習題，並未有確定和一致的答案。另外，國軍對此次行動未派船保護，亦受批評；而對日方準備周全，我方卻毫不知情，亦引起各方指責。最後在外交部、內政部和國防部均認為應採取「外交途徑」解決的情況下，暫告落幕。

各方的連鎖效應

釣魚台事件發生後，最先出現的團體是10月20日成立的「保釣行動委員會」，該委員會由李慶華和林正杰分別擔任正、副召集人，其他委員包括謝學賢、陳義揚、周荃、陳癸淼，重要幹部有陳映真、王興國、王曉波等知名人士。即積極展開保釣行動並籌備常設機構。民進黨起先宣稱「事實主權」不及於釣魚台，後又宣稱將發動漁民籌組「護漁聯盟」，進行「萬船齊發保釣行動」，然未見行動。漁界的反應則兩極化，部分漁界要求政府強力抵制日本行為，並同意組「台灣漁民聯盟」，但亦始終未見成立；另一部份漁界則表示，20年來保釣，口號比行動多，對政府一貫顢頇態度已心灰意冷。

隨著民眾情緒的高漲，自10月21日起，設有日本交流協會的台北和高雄辦事處，連日受到民眾前往示威的抗議。10月23日國內開始有各種抵制日本的聲音，包括抵制日貨，經濟抵制。贊成者認為可以引起日本注意；反對者則認為以我國對日本的經濟依賴來看，恐怕抵制日貨或經濟抵制只會造成自己的傷害。

學生的態度

儘管學生對這次釣魚台事件的回應，並不如20年前保釣在校園內引發的迴響那般熱烈，然而不少大專院校仍有各種相應的行動或組織，其中值得一提的是台大校園內因應保釣的幾個團體。

由台大學生會會長林奕華為代表的「台大學生會」，首先於10月23日下午，在台大校門口發起「談釣魚台事件」討論會，翌日提出釣魚台聲明；25日在中正紀念堂舉行「捐國旗、共保釣」活動，並於27日將國旗呈交行政院，並期望政府一定要對收回釣魚台主權的步驟提出具體方案。其他各校亦有響應，以東海大學最為激昂。

台大校園28日出現另一個名為「台灣新生代主權運動聯盟」的團體，旗幟鮮明的採取與「台大學生會」相對立的主張，首先懷疑學生會的代表性，其次發表「拋棄虛幻中國主權，重建台灣國際人格我們對台灣主權的嚴正聲明」，認為釣魚台的喪失，起因於台灣國際人格的喪失。

此外台大校園內還出現署名「法學生會」的宣傳單，題為「請立刻停止『自我毀滅』的保釣行動」；另有未具名傳單主張「學生會應有種的發起全民棄釣運動」；兩者都強烈表示應放棄保釣運動，甚至認為「釣魚台是日本的領土已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另一個學生組織，名為「台灣進步學生聯盟」，報載係由來自師大、淡大、文化、世新等校的學生和研究生組成。該聯盟發表《打著「保釣」反「保釣」？對棄釣主張的反對與質疑》，對前述台大校園內出現的棄釣論與所謂主權不確定論，提出強烈質疑。

國際的反應

釣魚台為我國領土，不論從地理位置或文獻資料來看，皆為確切不移的事實。但自從美國擬將釣魚台「歸還」日本開始，釣魚台成為所謂「國際問題」；再者中華民國、日本皆宣稱具有釣魚台主權，中共亦宣稱釣魚台屬於中國台灣省的一部份，因而使問題更加複雜。

日本自9月30日《產經新聞》報導釣魚台設塔一事後，並無進一步行動或聲明，只有在聖火隊宣示主權籌畫期間，日本交流協會曾表示：外國人要前往「日本領土」必須申請簽證。10月21日，日本出動潛艇、直昇機，並持中文警告布條，阻止我船隊登陸釣魚台，顯示日方早有周全準備，並且於隔日表示：釣魚台為日所有，對台灣聖火船隊擬登岸一事，感到遺憾，同時表示將向我提出抗議。日本在處理這次釣魚台事件的態度，一方面始終保持高度機密而審慎，另一方面則以強烈姿態，一再宣示對釣魚台擁有主權。

中共對此事件，一開始亦表示沈默。至10月18日，外交部發言人發表聲明，要求日本立即移走釣魚台燈塔。23日，中共首次透過外交管道，向日本提出建議：「中」日雙方儘快就擱置主權、共同開發釣魚台海域資源等問題進行磋商。中共強烈要求日本政府維護雙方過去達成的諒解，立即停止在釣魚台及其海域採取任何單方面行動。另外，據傳中共外交部次長齊懷遠27日曾建議日本「共同開發」釣魚台海域資源，但遭日本駐中共代表橋本恕當面拒絕。又據香港《虎報》報導，中共與日本私下達成協議，立即結束釣魚台主權紛爭。

當年直接促使釣魚台成為「領土糾紛地」的美國，在這次釣魚台事件中，一直沒有表示意見。直到10月26日，美國務院發表一份聲明，內容指出，1972年美國將釣魚台的行政權與琉球群島一齊歸還日本，因此，有關釣魚台主權的爭議應由「涉及之有關各方」去解決。很顯然的，這份聲明隱含著美國矛盾對立的立場，一方面它陳述將釣魚台歸還給日本的事實，但並沒有承認有任何的錯；另一方面它卻也相信這其中確實造成主權爭議的問題，只不過這個問題它也無法處理，只好把它丟給「涉及之有關各方」去解決。因此，美國的態度似乎只想卸掉釣魚台事件的責任問題，而並不很在意事件的結果，所以，美國國務院東亞暨太平洋事物助理國務卿索樂支亦表示，美國將不介入台灣、中國大陸與日本間的釣魚台主權衝突問題。

結語

釣魚台事件因日方行動與我國立委質詢，再度引起主權爭議問題，其間巧遇台灣區運會，而有聖火宣示主權行動；之後，即迅速進入外交途徑處理階段，也使事件很快的又「冷卻」了。國人則每每容易因事件的冷卻而迅速將之遺忘，然後又陷入歷史弔詭而無情的循環中，成為永遠的受傷者，這是我們應該深切引以為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