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洲金融風暴的始末

隨著日圓棄守「140」的心理關卡，金融風暴再度席捲整個亞洲，並有蔓延成全球經濟大災難的態勢。台灣身處暴風圈之內，對外經貿依存度又極高，自然受到相當大的衝擊。近日以來，股市連連慘跌，新台幣兌美元匯價數度貶破35元，而政府究竟應該放任市場機能或強化干預，甚至應「棄匯保股」或是「棄股保匯」，均引起極大的爭論。監察院長王作榮為此重炮批評政府政策，甚至以鸚鵡、烏鴉比擬鎮日將自由化掛在嘴上的經濟學者。

從去年7月迄今，金融風暴已是第三波來襲。第一波起自1997年7月2日，當時泰國政府放棄固定匯率，放任泰銖自由浮動，不料泰銖卻狂瀉不止，當日就貶值了20%。泰銖劇貶，使鄰近經濟體質相似的馬來西亞、印尼、菲律賓也被捲入暴風圈內，最後連經濟競爭力向稱強勁的新加坡也不能倖免，稱為「東南亞金融風暴」。第二波與第一波在時間上並不易區隔，大概在9月份，國際投機客的魔爪伸展到台北，央行最初是採取捍衛匯率的政策，但10月17日突然政策大轉彎，棄守台幣，只是央行改弦易轍後，台幣非僅未如預期穩定在30元之內，反而急貶至33.5元。接著10月21日投機客狙擊香港，董建華雖面臨龐大的貶值壓力，但仍不惜任何代價捍衛港元。最後的結果，香港股票和房地產市場均重挫，投機客透過放空恆指大撈一筆後隨即揮軍北上，不過港幣卻得以堅守，人民幣也未受到衝擊。有「日本第二」美譽，經濟實力極具國際份量的韓國是投機客的下一個目標。11月17日，韓元開始大貶，至12月初已貶破2,000元關卡，重要財團相繼倒閉，金融機構紛紛陷入財務危機，政商勾結壟斷金融資源的弊病完全檯面化，金泳三無奈地宣佈韓國財政破產，並在稍後的大選中將政權拱手讓給反對人士金大中。韓國災情迅速波及至日本，同時引起國際貨幣基金的關切，並積極伸出援手，迄12月下旬此波金融風暴漸趨緩和。

今年初，金融風暴有轉弱的現象，但在其間人民幣將貶值的傳言始終不斷。尤其李總統更利用喊空人民幣，來標榜其「戒急用忍」政策的高瞻遠矚。這種作法既引起北京及華府的高度不滿，還使台幣在1月21日貶至34.482的歷史低點。3月18日，朱鎔基就任為中共國務院總理，在次日的記者會中，他宣誓將捍衛人民幣，並保證經濟成長率在8%，及通貨膨脹率低於3%。朱鎔基的堅持逐漸平息了人民幣將貶值的謠言，並使華府高度肯定北京的付出，柯林頓乃無條件延長中共的最惠國待遇，與做出6月下旬大規模訪問中國大陸的決策。

一切都似乎在改善中，卻在經過短暫的平靜後，亞洲經濟情勢再因日本金融情勢轉劣，日圓急墜至10年來谷底，再度引爆出第三波金融風暴。這次台北央行有前車之鑒，乃針對無本金遠期外匯交易(NDF)宣佈三項禁令，希望藉此追查出炒作外匯的元兇，避免在風暴來襲時又被投機客趁火打劫。不料，之後日圓狂貶，國內預期台幣貶值心理強烈，外資紛紛拋出股票，兌換成美元匯出，於是央行總裁彭淮南反成為眾人指責的焦點，關閉NDF被批評成引爆股匯市大跌的罪魁，連首席政務委員，前財政部長郭婉容都點名攻擊央行，學者、媒體更一面倒地指責央行開自由化的倒車。

其實自由化只是過程，絕非目標，更不是解決各種經濟問題的萬靈丹，而投機客的操作技倆更非經濟學者僅憑抽像理論所能領會。我相信如果央行不能洞燭先機地關閉NDF，今日台幣的貶勢將更加嚴重，而國內經濟受創程度也會更大。這就是央行副總裁許嘉棟在台大教書時，鼓吹自由化，但接觸實務面之後，卻也贊同關閉NDF的緣故。不過，我很擔心央行的信心不足，在學界媒體的一片撻伐聲中再度迷失方向，最後又重蹈去年政策大轉彎之覆轍。果爾，則央行威信蕩然無存，不論釋出多少郵政儲金或降低存款準備率，都再無法挽回經濟頹勢，這當然非全國民眾所樂見的結果。

第三波金融風暴是否會進一步惡化，關鍵因素端視港幣和人民幣的動向。香港今年前五個月的經濟情況相當糟糕，若投機客再度發動攻勢，特區政府能否如去年般強勁對抗，顯然令人質疑。假設港幣被迫貶值，勢必牽動人民幣的變化，北京屆時要付出更大的代價來堅守人民幣不貶之諾言，中國大陸的經濟大衰退已成為鐵定的結局。若北京決定棄守人民幣，則亞洲金融風暴將惡化到不堪收拾之慘狀，全球經濟甚至有形成30年代以來最嚴重衰退的可能。而且一旦江澤民﹑朱鎔基違背人民幣不貶的承諾，其政權將動搖，甚至引起中國大陸內部的崩解動亂。

其實日圓與台幣並非屬於同一個貨幣區，也就是說日圓貶值並不必然造成台幣連動，但為何實際情況是日圓與台幣同步唱衰呢?這其中的關鍵出在官員的口不擇言。首先是今年3、4月間，便不斷有財經官員提出日圓貶破140，台幣就將重貶的言論。或許這些官員會辯解他的發言場合是學術座談會，他也是以學者或教授的身份發言，但媒體是管不了這麼多的，公私身份的界定也未必清晰，於是隨著官方權威預言的散佈，自然使社會大眾將日圓與台幣掛勾起來。

一直到日圓貶破140元後，台北財經官員仍不知道醒悟，某工業局高級主管預言台幣將貶至36元，經建會副主委甚至說日圓貶破150，人民幣就將失守，台幣必再重貶。曾任財政部長的王建煊更頻頻作秀，一下子到電台高喊台幣會貶至36元，隔幾天又敲鑼打鼓地去央行逼問彭淮南的台幣走向。這些行為都是擾亂金融秩序，意圖干擾市場行情，而圖利投機客的不當舉措，套句趙少康四年前選台北市長的老話，「要通通抓起來！」

我認為人民幣應該可以堅持下去，而G7和美國也不會放任日圓再持續貶值，在日圓衝破145後，各主要工業國家便會合力拉抬日圓。而目前北京政府為因應嚴峻的情勢，也採取若干雷霆作法，像有關部門雷厲風行地取締黑市美元買賣，使一般換匯炒家都暫時收手觀望。另一方面，堅持人民幣不貶，確造成經濟衰退，故中國人民銀行近期將調降存款準備率和同業拆款利率，以紓解市面的資金短缺，達到活絡景氣之效果。同時，朱鎔基再次保證人民幣不貶和經濟成長率維持8%的決心，表現出不惜以項上人頭立軍令狀的膽識。

北京固然在堅持人民幣不貶下付出沈重的代價，但江澤民、朱鎔基都很清楚人民幣棄守對中國大陸，乃至全球經濟的衝擊。咬緊牙撐過去，將來歷史上沒有人會忘掉北京對世界經濟穩定的卓越貢獻，中國在世界經濟的地位將超越日本，與美國、歐盟並駕齊軀，「21世紀是中國人時代」的預言大概就要美夢成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