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的非主流

在台灣政壇，前立法院長梁肅戎是一位很特殊的政治人物，他是一位「社會賢達」級人士，具有相當崇高的社會地位，也曾握有一定程度的政治權力，但是，從社會學的觀點去看，梁肅戎卻一直是位「權力邊緣人」。

換句話說，即使在擔任立法院長時代，梁肅戎也是一位在權力核心邊緣的政治人物。在蔣家執政時代如此，在目前李登輝當權的時刻也是如此。

梁肅戎縱橫台灣政壇四十多年，他之所以擁有躋進政權核心的一切條件但卻又一直處於「權力邊緣」，原因是他一直敢於表達、堅持他和權力核心不同的意見與立場。

譬如，蔣介石不顧國內外反對，下令逮捕異議分子雷震時，梁肅戎卻挺身而出，擔任雷震的辯護律師，徹底得罪蔣家。到蔣經國執政時，為擴大團結國民黨，他極力拉攏國民黨老CC派，及委派梁肅戎出任一個「權力邊緣」的角色──中央政策會副秘書長（後升任秘書長），負責協調國民黨與「黨外人士」的工作。由於他秉持「公正」的原則，有時在協調過程中未必見容於國民黨，卻和當今的許多民進黨人士建立起持久的友誼，民進黨人士中有人稱梁肅戎是位「值得尊敬的國民黨人」。

李登輝執政後，由於梁肅戎不是蔣家政權的主流派人物，由於他是民進黨可接受的人物，因此，梁肅戎受推舉出任立法院長。但是，此時的梁肅戎仍一直是「權力邊緣人」，因為他是統派人士，與李登輝「明統暗獨」的政策立場明顯不同。在1992年國民黨十四中全會期間，坐在主席台上的梁肅戎曾向坐在他旁邊的李登輝說：「目前你面臨對中共是和是戰的抉擇，要和如何和，要戰是否有勝的把握﹖」當時，李登輝聽到此言一語不發，逕自故作看報告狀。國民黨大老之一的秦孝儀事後對梁肅戎說：「你的話說得有道理，但是不中聽。」

是台籍政客的靶子

由於梁肅戎是外省人，又是外省政壇大老中少數敢挺身而出反對台獨，主張統一的「外省大老」，在台灣，梁肅戎又成為台籍政客，尤其主張獨立的台籍政客們的「靶標」。再加上他在1996年、1998年兩度會晤中國國家主席江澤民，每次到大陸都獲高規格接待，他一度被傳是中國大陸與台灣之間的「第二管道」人物，因此，台灣的偏激台獨分子最近給他扣了一頂帽子：「新賣台集團」人物。激烈主張台獨的建國黨人士上周還到他的辦公室外示威，辱罵他。

10月6日，民進黨立法委員葉菊蘭（其夫鄭南榕在1989年因抗議國民黨政治迫害引火自焚身亡）舉行記者會，語出驚人的「透露」，以郝柏村、梁肅戎、關中等人為首的國民黨非主流派人士最近秘密集會，商定「拱連（連戰）、拉李（李登輝），聯吳（吳伯雄）」，並稱這些人是「新賣台集團」。

梁肅戎在10月8日與筆者長談時表示，民進黨在這一波台灣選舉的攻勢中，挑起省籍情緒，「既不智，也危險。」他說：「我老實告訴你，像我這樣的外省人目前已經為自己的安危感到憂慮，因為民進黨再這樣鬧下去，搞不好又會引發一次二二八事件。」

可能掀起省籍新仇恨

至於台灣社會有無可能會掀起一波省籍仇恨風波，梁肅戎說：「當然有可能，台灣社會是個不成熟的社會，民眾容易聽信謠言，目前陳水扁的選情告急，因此狗急跳牆式的挑起省籍情緒，號召本省人選本省人，外省人選外省人，像葉菊蘭這樣的策略，就是一種陰狠的手法。」

梁肅戎說，葉菊蘭的「新賣台集團」說法的策略目的是：一、分化本省人與外省人；二、分化國民黨主流派與非主流派；三、把兩岸政策推入省籍的仇恨中。

梁肅戎說，目前台灣社會一股新的省籍仇恨正在興起，而且不容忽視。他舉例說，台灣一名作家李喬最近在報紙曾發表評論說：「中共我們台灣人可能打不過，但是台灣的外省人，你們當心，在中共打來之前，我們會先把外省人殺光。」

梁肅戎說：「我們老一代的外省人目前有兩怕：一怕中共過來統治；二怕台獨當權，而且，台獨當權更可怕。」

梁肅戎看來，目前國民黨要破解民進黨的省籍糾纏並非沒有良方，他說：「只要李登輝給兩位前國民黨副主席林洋港和郝柏村恢復黨籍，一切國民黨分裂的謠言就會不攻自破。」有無此可能呢﹖梁肅戎一臉無奈的說：「以李登輝的個性是不可能的。」他表示，李登輝和民進黨人士相處得很好，對國民黨內部一些人反而視為仇敵，他說：「難怪有些人會說，李登輝很可能會和陳水扁搭檔競選下屆總統。李登輝是個沒有政治理想，只顧實際利益的人，只要有利於他自己，他什麼事都會做。」

大陸不信任台灣

談到他在兩岸關係上的立場，梁肅戎說：「我反共但也反台獨，因此我主張維持現狀，這點，我和大多數台灣人民的看法一致，因此，大陸尊重我，並不是他們看重我梁某人，而是看重台灣民意。我們要和平，不要戰爭。」因此他向大陸提出「台灣不獨立，大陸不動武」的說法，據他表示，汪道涵很同意他的看法。

梁肅戎說：「我告訴過江澤民：『我們兩代人都是歷史悲劇的主角，因此你必須認真考慮兩岸關係。當辜振甫來訪時，你要給他機會。』」梁肅戎透露，當時江澤民表示，大陸並不是不給台灣機會，而是不再信任台灣。因為劉泰英1995年到上海和汪道涵談得好好的，回台後卻又運用卡西迪公關公司，大搞李登輝訪美的工作，因此大陸方面對李登輝已不信任。

對於台灣一些人認為，大陸一旦對台動武，美國會出兵干預的想法，梁肅戎說：「這是胡說八道，」他說，「美國不支持台獨，但是誰當總統他就支持誰，這是大陸應該認清的事實。但是，對台灣來說，美國不可能出兵保護台灣。」梁肅戎透露，他今年會晤江澤民時，江澤民曾親口告訴他，1996年台海危機期間，美國曾想派尼米茲號航空母艦穿過台灣海峽，當時中國當局對美國發出警告：「如果你們的軍艦穿過台灣海峽，一切後果你們負責。」因此，尼米茲號就停在台灣海峽三百五十海里之外。後來美國當局為這次幾乎擦槍走火事件作出檢討，導致最近中美關係的急轉彎。因此，梁肅戎說：「美國豈可能會出兵保護台灣﹖」

至於台灣過去採取拖延策略，要拖延兩岸談判，此策略是否明智，梁肅戎表示不以為然，他說：「江澤民還算是個溫和的人，中共第四、第五代的接班人就不見得那麼開明，在面臨抉擇時，搞不好就下令開戰。」

梁肅戎認為，以他對李登輝的瞭解，李登輝目前是很想去訪問大陸的，他說：「此人很現實，對他有利的事他一定去做，有人告訴他，去一趟大陸可能會得諾貝爾和平獎，而且會名留千古，因此，他目前想去。」

談到李登輝有無可能在2000年時再度出馬競選總統，梁肅戎一臉肅然的回答：「當然有可能。」

因此，對於中國當局可能把兩岸關係的和解推遲到李登輝總統任滿之後再大力發展，梁肅戎說：「萬一他到時真的當選連任呢﹖」

梁肅戎說；「對於台獨分子，我祇想告訴他們，獨立問題已經不是道理，不是對錯，而是一個現實問題。中共的強大是現實，台灣獨立，中共必打過來，也是個現實，台灣能禁得起打嗎﹖」

（原載10月14日新加坡《聯合早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