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辦台獨份子，郝柏村權勢高漲

台灣國民黨當權派中李登輝與郝柏村的關係，一直是政界人士關心的話題，他們的權勢消長，也是台灣政治觀察家極為注意的一環。基本上，李登輝提名郝柏村出任行政院長，乃是一種權謀的運用，甚至是一種既聯合又鬥爭的關係，李登輝拉一派打一派，以鞏固他自己的權力地位，但當打垮李煥的黨團系統後，以郝柏村為核心的軍政系統，又變成李登輝一派的政敵，直接威脅到李登輝的政治地位，雙方關係又起了形勢上的變化，這從辯證法則可解釋得通，在實際政局的演變上，也可找到不少例證。

以最近民進黨製造的《台獨條款》事件為例，李郝之間的權勢消長，就受到了極大的衝擊。可以這麼肯定的說：因為《台獨條款》的出現，使得李登輝的權力地位受到嚴重挑戰，而郝柏村的權勢則有急遽高漲的趨勢，儼然成為台灣新的「政治強人」。

這次民進黨五全大會不顧台灣各界反對，悍然將《台獨條款》列入黨綱中，引起社會極大的震驚，國民黨當局的反應，更有些措手不及。原來在民進黨召開大會前夕，國民黨經由溝通管道得知，民進黨「美麗島」系將積極運作，反對將《台獨條款》列入黨綱，報上還特別報導秘書長宋楚瑜在大會前夕仍然氣定神閒，顯然是胸有成竹的樣子，沒想到10月13日中午時分，民進黨還是將《台獨條款》列入黨綱了，雖然加上陳水扁修正的「公民投票」附帶條件，還是掩蓋不住民進黨主張台獨的企圖野心，唯一旦成為事實，國民黨反而不知如何應變，一時之間還亂了方寸。這從該黨文工會主任祝基瀅前後非正式的矛盾談話可以看出。

據《中國時報》系統的《中時晚報》13日的報導，該報引述總府「有關人士」的意見表示，民進黨所通過的《台獨條款》修正案是一個「可以接受的結果」，因為這段文字與原先「新潮流」的構想「有很大的差距」，總統府方面認為「緩和了非常多」，「不至於有問題」。這段報導沒有指明是總統府那一位「有關人士」，但據信應是與李登輝極接近的人，其中以總統府副秘書長邱進益的可能性最大。而文工會主任祝基瀅也表示：陳水扁的修正案已較原訂的《台獨條款》文字緩和，且並非立即著手實施，「顯示民進黨已適度調整」。該報還引述國民黨「決策人士」的話說，民進黨通過的黨綱修正案，「大致符合朝野兩黨近日溝通的共識」，《台獨條款》雖獲通過，但「實質意義已大為緩和」，這種傾向「可以接受」的報導出現後，立刻引起黨內議論紛紛猜測，究竟是那個「決策人士」膽敢代表國民黨表示該黨綱修正案正是朝野溝通的「共識」。民進黨代表們在13日下午也紛紛以「中時晚報」的報導作為談論的焦點，有些黨代表還暗地竊笑國民黨被陳水扁的「障眼法」騙得團團轉。

然而第二天台北各大日報的報導卻有很大歧異，有的避重就輕說台獨修正案只是定位在「主張」階段，不算嚴重，因還不至於到著手實行階段。有的則認為事態嚴重，非嚴辦不可。就是沒有任何一位高階人士承認說過該修正案是「可以接受」的談話，等於否認了《中時晚報》的報導，連祝基瀅也表示，他只是應記者訪問「隨便說說」而已，並不能代表黨的立場與態度，可見在14日前，國民黨對本案尚無定論，也不知該如何處置，黨內陷入一片群龍無首的慌亂狀態。

在14日國民黨曾分兩批緊急電召中常委開會討論，內部還是各說各話，意見十分分歧。直到15日中午李登輝與郝柏村在總統府召開軍事首長會議後，兩人單獨會晤商談了半個多小時後，才正式決定依法「嚴辦」的立場，李登輝乃以總統身份，在15日傍晚發表了一篇「依法制裁」的強硬談話，但遣詞用字還算溫和。這可解釋為：李登輝直到與郝柏村會商後，才算正式拍板定案，將民進黨的黨綱修正案定位在「違法」的範圍，而且必須要「依法制裁」，徹底否定了早先所報導「可以接受」的說法，這是國民黨立場由弱轉強，由混沌曖昧轉趨明朗堅定的關鍵，郝柏村的強硬路線顯然影響了國民黨的態度，也可解釋為由於郝柏村的堅持，才改變了國民黨當局的立場和處理原則。

《民眾日報》事後還報導，15日召開的軍事首長會議中，多位高級將領在起立歡迎李登輝就座主持開會後，拒不坐下，一致要求李登輝要嚴辦台獨份子，否則軍心會動搖，此舉遭到郝柏村當場拍桌怒斥，認為係對國家元首的不禮貌行為，弄得李登輝十分尷尬，臉色相當難看。這則內幕報導是由高級將領在會後向他們的參謀轉述的見聞，可靠性應該很高。如果這則報導無誤，則顯然李登輝的三軍統帥地位已受到極大挑戰，間接突出了郝柏村權勢地位的高漲。

16日上午國民黨的例行中常會，受到李登輝談話的影響，多位中常委發言都強烈譴責民進黨，併力主「嚴辦」，謝東閔還表示要「快辦」，只見會場炮聲隆隆，為40年來所僅見的熱烈場面，前後共計有19位中常委，2位列席人員發言，共計有22人次，創下國民黨例行中常會發言最多人次的紀錄。

郝柏村在此次中常會中，挑在第11位發言，據他表示，是經李登輝主席點名後才發言，因他不願太早發言以免影響其他同志的立場。但儘管郝柏村發言在後，前面多位發言的中常委幾乎都一致表示要「嚴辦」的立場，與郝的主張相同，等於是接受郝柏村的意見，郝的態度明顯成為國民黨權力核心的主流，也引導了國民黨處置《台獨條款》事件的基本方向。

郝柏村主導國民黨處置方向的另一明證是，他批評原先文工會擬好的「新聞稿」第一段，指責民進黨此舉是「不負責任的行為」，認為這句話「不夠嚴重」，應該改為「禍國殃民的行為」，這項建議立刻被中常會接受，因此在後來國民黨正式發佈的聲明中，即指責民進黨是「禍國殃民」。「不負責任」與「禍國殃民」所指涉的含意相去何止千里，國民黨用在正式聲明的文稿，是必須向歷史負責的，由於郝柏村的堅持，等於也將民進黨的黨綱修正案，定位為「禍國殃民的行為」，立場鮮明而堅定，由此可知郝柏村在此次處理《台獨條款》事件中的影響力，實已到了一言九鼎的程度。

不只郝柏村發言受重視，連代表軍系的中常委、退輔會主委許歷農在會中的發言態度也很強硬。他以罕見的嚴厲口吻指責負責溝通的洪玉欽的報告有偏差，洪玉欽報告中將民進黨分為「美麗島系」與「新潮流系」，予人前者不是台獨的誤解，實際上兩者都是台獨，只是手段、路線不同而已。民進黨主席選舉其實沒有外界想像那麼激烈，許信良早有把握，製造假象目的是讓國民黨上當云云。許歷農代表軍方立場，與郝柏村一搭一唱，發言貫穿整個會場，亦是重要角色。許歷農的發言份量，顯然也因郝柏村的權勢大增而水漲船高。

這場中常會，事實上等於是為聲援郝柏村的強硬立場而開的，也無異為郝揆日後採取強硬取締手段措施而背書，郝柏村的威望達於頂點。而李登輝與宋楚瑜在會議過程中，幾乎都噤若寒蟬，沒有再表示其他意見，據會後有中常委表示，當天宋楚瑜的臉色十分難看，尤其是蘇南成提到「部份同志利用協商機會牟取個人政治利益」時，表面似指洪玉欽，其實矛頭根本就是對準宋楚瑜，宋的表情更是極度不自然。

這場既外鬥又內批的國民黨最高決策核心會議，在賦予郝柏村「嚴辦」、「快辦」的政策指示後，郝如魚得水，立刻也以極迅速的速度，在17日召見警政署長莊亨岱，下達五項反台獨指示：

一、全力查扣「建國戰車」；

二、全面緝捕「台建」首腦陳婉真；

三、拆除「台建」在各地的旗章、招牌；

四、加強提報「社運流氓」；

五、鎖定數名推動《台獨條款》的民進黨員，搜集不法事證後依法偵辦；

就在郝柏村下達指令當天，台中市警局就立即取締了無照的「台建」「建國戰車」，並以妨害公務罪嫌收押了「台建」總幹事林永生等六人，其劍及履及作風，普獲輿論讚揚。其後，郝柏村又指令所屬各相關單位，迅速「嚴辦」、「快辦」了幾樁台獨的案子：

其一，10月18日調查局分別在台北市、雲林草嶺風景區拘捕了「台獨聯盟」盟員江蓋世、鄒武鑒和許龍俊三人，移送台灣高院台中分院檢察署收押偵辦；

其二，內政部認定民進黨通過的《台獨條款》黨綱修正案已違反人團法不得違背憲法、或主張分裂國土的規定，10月18日上午正移送行院政審議委員會審議；

其三，「台獨聯盟」台灣本部於10月20日在台北市北區海霸王餐廳召開盟員大會，總本部秘書長王康陸在會上現身時，為檢警單位當場逮捕，另中常委郭正光則在混亂中逃脫。但隨即於21日上午企圖從桃園機場出境時，為警方所識破逮捕，經查證郭正光具有美籍身份，乃在當天下午以「不受歡迎」為由將郭驅逐出境；

這幾件案子，不論是抓人或辦案，都以極為罕見的霹靂手法處理，既快又準，展現了郝柏村講究效率的軍人本色，也顯示了郝柏村在國民黨充分授權下處置《台獨條款》事件的有力感，郝柏村已成為國民黨反台獨的重鎮核心，郝的聲勢已遠遠凌駕李登輝之上。

這次郝柏村權勢急速高漲，完全拜時勢之賜，若非民進黨鬧台獨鬧得太凶，郝是不可能有這麼大權力的。事實上，近半年來郝柏村的處境並不很好，李郝關係也多次呈現緊張局面，如「獨台會事件」、「五二○學運」、「秘密召開軍事會議」、「加入聯合國」等案，都或多或少波及到郝柏村，尤其「五二○學運」時遊行隊伍高喊「郝柏村下台」，讓郝聽來怵目驚心；「秘密召開軍事會議」事件曝光後，李郝關係更是惡劣，逼得郝柏村不得不聲明指稱「我是李總統的部屬」，以避免李登輝對他的猜忌，其交心表態的用意不言可喻，也可看出那段時期李的權勢遠在郝之上。如今由於民進黨悍然提出《台獨條款》，意外打擊了李登輝一向的溫和路線，突出了郝柏村的強硬路線，所謂「時勢造英雄」，良有以也。

筆者現在還不敢斷定郝柏村高漲的權勢能維持多久，因未來的變數仍多，包括民進黨的反彈程度，取締過程是否順利，民進黨是否解散，以及年底選舉結果如何，都有待進一步觀察，但可以斷言的是，以李登輝、宋楚瑜為主體的溫和路線已走不通了，證明當初對民進黨所採取的懷柔寬大政策已完全失敗，不但李登輝政治地位受影響，宋楚瑜在黨內的職位也岌岌不保，待年底選舉之後，可能逼得國民黨中央非改組不可，宋楚瑜下台的機率大增，李登輝在黨內的處境將益形孤立，其權勢一時之間無法恢復過去的水準，應是可以預期的事。

至於郝柏村的地位，將隨著「台獨」聲浪的高低而浮沉，在「台獨」聲浪高漲時，郝的權勢與作用也必然隨之增大，反之恐不免要步「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後塵。但我預料台灣的統獨問題還有得鬧，台獨份子也一時之間偵辦不完，說不定在這兩三年內都無法完全擺平，除非郝碰到無法克服的難題，或國內外形勢又發生結構性變化，否則郝柏村仍將維持強勢領導一陣子，直到台灣內部平靜安定為止，畢竟郝柏村是整頓內政問題的實力派人物，以前整頓治安，成效卓著，如今偵辦台獨，也是搞得轟轟烈烈，郝柏村確實堪稱國府最後的一位「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