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秋原:「兩岸破冰第一人」

秋石


2004年2月13日晚,抵達台灣的次日,受內地眾多學術界前輩和同行的囑托,我和中國作家協會赴台訪問團的另兩位成員一起,專程前往台北縣新店胡秋原先生的寓所,拜訪了這位一生充滿著傳奇色彩的九五老人。

2004年2月13日一早,我就迫不及待地向胡府掛去了電話。那邊接電話的是胡先生的女兒胡采禾,遂約定午後3時前往探訪。殊料,好客的主辦方將我們首日的行程安排得滿滿的。晚餐剛畢,又去電,采禾大姐說:聽說內地的作家要來,父親等了你們一下午……是晚9時許,我們來到位於新店的先生府上。在座的有先生和他的夫人,女兒胡采禾,以及在聯合國任公共事務官員的外孫女羅竹安小姐。先生儘管視力、聽力都有些問題,還得借助走步器走路,可他那滿頭銀髮依然茂密,他的身材依然頎長挺拔,著棉布格子衣服的秋原先生的眼睛裡時不時會閃現出一種異樣的明亮目光,那是堅毅的期盼——回歸與統一。

提起胡秋原先生,無論是在國民黨和共產黨的眼裡,還是在20世紀中國政壇、文壇左翼、右翼人士的心目中,他都是一個帶有傳奇性色彩的人物。然而,更值得筆者在此書上一筆的是:1988年9月,身為台灣政權立法委員的胡秋原先生,無視李登輝之流的高壓和阻撓,毅然來到北京,與老朋友李先念、鄧穎超一起共商兩岸統一,在兩岸人民乃至全世界華人中間激起了巨大的波瀾,從而被譽為「兩岸破冰第一人」。

歷史,記住了胡秋原的這一壯舉。

歷史同樣不會忘記:當年胡秋原先生力主抗日,撰文痛斥蔣介石之流「攘外必先安內」的賣國投降論調。

歷史還記住了:胡秋原先生在國民黨蔣介石追捕、迫害他的兩個論敵——兩位共產黨要人時所表現出的深明大義:1933年,應馮雪峰的請求,胡秋原親作擔保,將正在遭到國民黨特務緝捕的一位「左聯朋友」掩護在自己掌控中的神州國光社住了下來,這個「生病」的「左聯朋友」就是中共領導人之一的瞿秋白;1942年2月,馮雪峰被國民黨憲兵抓去關押在了上饒集中營,同年底,奉毛澤東之命的中共重慶辦事處負責人董必武找到胡秋原時,他二話沒說,當即加入了營救馮雪峰的行列……

一個帶有傳奇色彩的人

1910年出生於湖北黃陂的胡秋原,原名胡曾佑,筆名未明、石明、冰禪。15歲時考入國立武昌大學學習理工,後因加入共青團,主編《武漢評論》,反對蔣介石發動「四一二」屠殺共產黨人而遭受白色恐怖的追捕,於1928年來到上海復旦大學改習文學,並在1929年被公費派往日本早稻田大學學習政治經濟學。1931年日寇發動「九一八」事變佔領我東三省後,胡秋原毅然放棄官費留學生學業,留在上海以文學作刀槍力主抗日,任上海大學教授、翻譯。同年底,胡秋原主編《文化評論》,在創刊號上發表《阿狗文藝論》一文,宣稱「文學藝術至死又是自由的、民主的獨立主張。不日,又發表《勿侵入文藝》、《錢杏屯理論之清算與民族文學學術之批評》等文章,從而引發了魯迅、瞿秋白、馮雪峰等左翼作家對他的批判,雙方為此展開了激烈的論戰,胡秋原也因此成為當時文壇上赫赫有名的「第三種人」。

1932年,上海發生「一二八」日軍大規模侵犯事件後,胡秋原與他前不久發生激烈論戰的論敵馮雪峰一道,多次前往激戰中的淞滬前線,慰問浴血抗日的十九路軍將士。隨後,經過胡秋原、馮雪峰,以及陳望道、王禮錫、丁玲等人的奔走聯絡,平日觀點不同的作家們終於在抗日的旗幟下集合了起來,組成了聯合戰線。1932年2月7日,也就是我十九路軍將士英勇抗擊日寇侵略上海的戰爭的第11天,滬上50餘位著名文化界人士聚集在租界內一間冰冷的教室內共商抗日大計。到會的文化界人士一致同意成立「中國著作者抗日聯合會」,胡秋原和馮雪峰一道被推薦為由15人組成的執委會委員。接著,與會者一致通過了由胡秋原、王禮錫兩人起草的《中國著作者為日軍進攻上海屠殺民眾宣言》。《宣言》通過後,在上海的文化界著名人士紛紛簽名表示支援。三天後的2月10日,簽名者達到129人,其中有胡秋原的另一個論敵魯迅,以及巴金、李達、周谷城、胡愈之、郁達夫、夏尊、許德珩、豐子愷、田漢、陶希聖、鄭伯奇等。

《宣言》是一篇戰鬥的檄文,更是抗日的行動綱領,它喊出了中國人民抗日救國的心聲,揭露了各帝國主義和不抵抗的政府當局之醜惡嘴臉。

1933年11月20日,為響應中國共產黨提出的聯合抗日主張,陳銘樞、蔣光鼐、李濟深、蔡廷鍇等國民黨愛國將領在福州發動兵變,成立了抗日聯共反蔣的中華共和國人民革命政府。早在此前趕往的胡秋原被任命為人民革命政府文化委員會的委員,此時,他年僅23歲。就在中華共和國人民革命政府成立前一小時,由80餘位來自全國25個省、市、地區和海外僑胞代表組成的中國人民代表大會,一致通過了經胡秋原和王禮錫等人起草的《人民權利宣言》和《中華共和國人民革命政府政綱》。福建事變失敗後,胡秋原先是流亡到了香港,遭港英當局拘捕後復又勒令出境。船抵新加坡時,胡秋原受到了數千愛國僑胞和華人英雄般的歡迎。之後,他又前往印度、埃及、英國、法國、蘇聯、美國等地。直到1937年抗戰全面爆發後,回國投身抗戰,被任命為國防最高委員會秘書、《中央日報》副總主筆,以及《東南日報》和《香港時報》總主筆,並任暨南大學、復旦大學教授,創辦《祖國》、《民主》、《政治文化》及《評論》等刊物,宣傳全民族抗戰。1945年當選為國民黨中央候補委員,隨後,因抗議出賣中國利益的《雅爾塔協定》的幕後交易,他被蔣介石「免胡秋原本兼各職」。1948年,胡秋原當選為國民黨政府首屆立法委員,1950年冬由香港去台後仍任立法委員、中央研究院研究員、大學教授,獨立主辦《中華雜誌》。胡秋原一生著作等身,達100餘種3000餘萬字。他一生都在為促進中華民族統一奔走四方。中共發表葉劍英提出的「九條」後,胡秋原在台灣給予了積極響應。在國民黨立法院舉行的會議上,在其主辦的《中華雜誌》上,對應中共提出的「三通」,胡秋原提出了著名的「通思想、通觀念」的立論。自1988年4月起,胡秋原一直站在反分裂反「台獨」的第一線,繼在台灣發起成立「中國統一聯盟」並被推薦為名譽主席,他又毅然來到祖國大陸推進兩岸統一大業,因而被李登輝開除國民黨黨籍。他成了那些一心想搞台獨的人的最大障礙。

一個深明大義的人

幾十年來,我們所知道的一個史實是,中共早期黨員、「左聯」發起人和首任負責人、曾任中共中央特派員和中共上海辦事處負責人的著名作家馮雪峰遭國民黨憲兵逮捕並被關押在上饒集中營後,受中共領導人董必武的委託,時為國民黨參議員和《中央日報》副主筆的胡秋原,迅速參與了營救馮雪峰的行動,為此,他給負責上饒防務的國民黨三戰區司令長官顧祝同拍發了電報……

但人們有所不知的是,早在此前十年,胡秋原先生不避前隙,親作擔保,掩護過中共早期領導人瞿秋白及其一家。

1935年深秋的莫斯科,正在彼主編《救國時報》的胡秋原,接待了一位來訪的中年婦女及她的十多歲的女兒。女士自我介紹道:「我叫楊之華。」一聽這名字,胡秋原立時明白了站在他面前的這位女士就是三年前同魯迅、馮雪峰一起與自己展開激烈論戰的前中共領導人瞿秋白的夫人。楊之華說:「胡先生,你曾經幫過我們一個大忙,我心裡一直很感激,可惜總沒機會見面,直到今天才有機會向你道謝。」

見胡秋原一臉迷惑,楊之華道出了原委:「請問,你記不記得以前在上海,馮雪峰曾經請你替一家人租房子,那就是秋白和我們母女呀!」

經楊之華這麼一點撥,胡秋原也就想起來了。那時文藝論戰剛停,一天深夜,馮雪峰突然來到他的住處,說「左聯」有個朋友病了,必須立即遷居,但房東一定要人作保,所以來找他。胡秋原一聽,心裡立即明白了大概。病了的這位「左聯」朋友一定是共產黨方面的要人,否則,馮雪峰也不會深更半夜找到他作保。當時,胡秋原非常爽快地答應了,但他沒想到保的是瞿秋白一家。他至今還記得,由他作保,瞿秋白一家住進了不為國民黨當局注意的神州國光社。此時此刻,面對楊之華的道謝,胡秋原不由得笑了,不介意地說道:「原來保的是你們,那算得了什麼!」

楊之華異常真誠而又感歎地對胡秋原說道:「秋白雖然與胡先生論戰,但是他心裡對胡先生是很佩服的。」

「那不敢當,」胡秋原也由衷地感歎道:「其實你先生的文章比我好,在論戰中他的風度也是最好的。」

聽了胡秋原這發自肺腑的話,楊之華禁不住淚流滿面,泣不成聲地告訴胡秋原:「今年五月,秋白被捕,六月間在長汀,他被……」

瞿秋白因拒絕「歸順」而被蔣介石下令就地殺害的消息,此時的胡秋原已有所聞。面對陷在巨大悲痛中的秋白遺孀,他內心充滿了對蔣介石的憎恨,也止不住一陣陣酸楚。他連忙讓夫人敬幼如撫慰楊之華。時隔整整70年,在2004年初春的台北,當我提及當年胡先生不避前隙積極參與營救馮雪峰時,94高齡的胡夫人敬幼如仿如講述一件昨天剛發生過的事情,向我們娓娓講述了另一件事——1935年在莫斯科接待楊之華來訪的一幕。當敬幼如先生講述當年的一幕時,我瞥見,坐在一旁沙發上的胡秋原先生的眼睛裡閃過了一絲明亮的光。往事,並不如煙。

胡秋原先生為民族統一、為祖國完整所做的一切,遠不止此。

讓我們翻開歷史厚重的一幕。

這件事情發生在60年前,中國人民偉大的抗日戰爭即將勝利之際。

一天,身為《中央日報》副總主筆的胡秋原正在報社資料室裡查閱資料,從國民黨軍委會來了一個人,向管理員要求查閱外蒙古地圖,一下引起了胡秋原的警覺。緊接著,他又從一位剛自莫斯科回國的外交部朋友口中獲知了一個不祥的消息,一個喪權辱國的消息,在「雅爾塔協定掩護下犧牲中國利益的又一個密約。他不僅痛感於蔣介石「國民政府」的軟弱和腐敗,而且也對美帝國主義參與的這個陰謀表示了無比的憤慨。難道中國人民八年浴血抗戰,犧牲了3000多萬人取得的勝利,就這樣毀於一旦嗎?於是,悲憤交加的他當即寫了份備忘錄交給了蔣氏政權。但一心追隨美國並企圖靠著美國「援助」消滅共產黨和民主力量的國民黨蔣介石,對他的拳拳愛國之心根本不予理睬。再次被激怒了的胡秋原又一次奮筆疾書,在1945年7月火爐重慶的炎炎烈日的高溫下,他將一腔熱血灑在了紙上,將正義化作射向喪權辱國者心臟的利箭。這篇檄文的題目叫做:《參議員胡秋原對中蘇談判之聲明》。

胡秋原將這份《聲明》印了200份,並通過郵局投向各方和有關人士。此時此刻,他並非不清楚,他的這個舉動會給他帶來什麼樣的後果。但他的目的只有一個,就像26年前全國的知識分子和廣大愛國人士反對《二十一條》那樣形成一個壯觀的愛國浪潮,從而引起全國四萬萬五千萬同胞的共同關注,達到使當局停止那個出賣國家利益的談判的目的。

在《聲明》寄出的同時,我們的胡秋原先生又採取了一個行動,他寫了一封英文信,寄給了那個整日裡叫喚要給中國人民「民主、自由、平等、博愛」的美國駐華大使赫爾利先生。胡秋原在信中這樣寫道:「美國不應為了減少美國子弟之流血而犧牲中國領土主權之完整,而因此將使美國子弟流更多之血,甚至第三次世界大戰而不可避免。」

寄出的《聲明》尚未見有什麼反應,但是寄往美國大使館的英文信卻很快有了回音。他們派專人送來了一封信,請胡秋原去談談。

去就去!

一介書生當即前往,縱然前面是荊棘遍地,是刀山,是火坑!

當他走入美使館的會議廳時,他一眼瞥見,長長的桌子兩旁,團團圍坐了20多位虎視眈眈的「友邦」人士,滿臉惱怒的赫爾利先生手中拿著的正是由他親手寄出的那封信,問道:

「這封信是你寫的麼?」

胡秋原平靜而有禮貌地回答:

「是的,先生。」

此時的胡秋原才35歲,面對頭號世界強國的派駐大使,35歲的胡秋原沒有任何恐懼的心理。

赫爾利被胡秋原從容不迫的平靜語調激怒了,全然不顧風度與教養,竟然拍著桌子呵斥道:「你怎麼可以對我說這種話!」

胡秋原也火了,滿腔怒火燃燒的胡秋原沒有像對方那樣沒有教養地亂拍桌子,他操著一口流利的英語,語調嚴肅不乏嚴厲,嚴厲中又透出作為一個中國人的威嚴,說道:「我有權為中國的事,對一個自稱是中國盟友的美國代表講中國人的意見,並請他轉告美國人民。其次,我到貴使館來,是因為我接到貴大使的邀請函,是以客人的身份來的。如果你們不以對待客人的禮貌接待我,我立刻就走!」

說話的功夫,胡秋原把邀請函放在了赫爾利面前的桌上,轉過身子就要走。這樣一來,赫爾利自己倒是軟了下來,一股勁地挽留說:「請坐,請坐!」然後,又陪起了笑臉,客客氣氣地問道:「胡先生信上所說的消息,是從哪裡得來的?」

胡秋原坦然地坐下,又坦然地向他陳述了消息的來源。赫爾利聽了,既找不到任何反駁的理由,也沒法予以否認這則消息的存在空間及其合法性,於是,只好王顧左右而言他,將責任推了一乾二淨:「那是貴國和蘇俄之間的事,你如有意見,應向貴國政府表示,與我美國有何相干?」

「是的,」胡秋原微微一笑,話中有話地從口袋裡掏出了一份傳單,說:「我早已經對敝國政府和國民發表了一項聲明。」

赫爾利一見,立時瞪大了兩隻眼睛,忙不迭地說道:「胡先生,能不能給我一份。」

「當然要送貴大使一份,」胡秋原說著,將手中的傳單遞給了他,爾後又說道:「我還可以告訴你寫信給貴大使的理由有以下兩點:第一,因九國公約以來,貴國就很關切中國領土主權的完整,所以,我們兩國對抗日帝成了盟國。第二,貴國電訊既然刊載了貴大使將某種協定通知中國,就代表貴國與此協定有關。如果大使聲明該消息是謠言的話,那麼我就對貴大使鄭重道歉!」

無法予以正面回答的赫爾利只好轉換了一個話題。這回,輪到胡秋原不耐煩了:「如果貴大使沒有其他問題需要交換意見的話,我要告辭了。」

赫爾利雖然無話可說,但他一改初衷,親自送胡秋原走出去。臨別時,美國大使赫爾利忍不住地大加讚歎道:「胡先生,你是我所見到的中國人中罕見的勇者。」

「不然,」胡秋原對此並不領情,他微微一笑,不軟不硬地回敬道:「像我這樣的中國人多得很,不過大使先生在酒會或是在宴會上少見而已。」

就在他與美國大使會晤的當天下午,胡秋原被告知,自己印發的聲明也已到了最高當局那兒。蔣介石大為震怒,當即下達手諭:「免胡秋原本兼各職!」

兩岸破冰第一人

人生短促,但歷史源遠流長,歷史是一面最好的鏡子。

胡秋原95年的人生,不僅證實了他是一個深明大義的人,而且,他的順應歷史潮流前進的壯舉,將永載史冊。

1988年4月,面對海峽兩岸一波又一波日益湧動的統一浪潮,為進一步推動祖國兩岸的和平統一,胡秋原審時度勢,及時地在台灣發起成立了「中國統一聯盟」,並被推舉為名譽主席。自此,他一直站在反分裂反「台獨」的第一線。五個月後,1988年9月12日,兩岸上空響起了一個人的消息:胡秋原先生無視台灣當局的「三不」政策,以祖國統一為己任,偕與之風雨同舟56年的夫人敬幼如,以及長女胡采禾一道,從美國舊金山直飛北京,回到了闊別四十載的故土大地,從而,成為海峽兩岸隔絕40年之後首位來祖國大陸訪問的台灣高層人士,首位國民黨立法委員,進而被譽為「兩岸破冰第一人」。在北京,胡秋原與老朋友、中共領導人李先念、鄧穎超等親切會面,共商國是。他在內地整整訪問了36天,行程逾萬公里。還是在首都機場時,胡秋原先生就向前來歡迎的老朋友和媒體記者們強調:「愛國就不能不贊成統一,如不贊成統一,你就不夠資格談愛國和過問國事。任何中國人都應該贊成統一。」9月15日,在與鄧穎超會面時,胡秋原再次強調說:「最重要的是中國非團結、統一不可,事不宜遲」之後,在訪問北京大學,面對濟濟一堂的北大師生演講時,胡秋原由衷地慷慨陳詞道:「祖國大陸在極短的時間內,能製造原子彈、氫彈和使衛星上天,說明中國人能強;台灣的經濟建設,能成為亞洲四小龍之一,說明中國人能富。如果我們中國能夠統一,就很快可以富強起來。」胡秋原先生的話音剛落,全場掌聲雷動,經久不息。台上台下,堅冰融解,春水流淌,人們的淚水和著掌聲。「統一!」「統一!」強烈的呼聲響遍華夏大地,響遍寶島山山水水。金色收穫的季節刮起了一股旋風,血肉相連的兩岸同胞以無比喜悅的心情歡迎「胡秋原旋風」的平地而起。

胡秋原的內地之行及關於兩岸統一的主張,惹惱了忘掉祖宗一心要搞「台獨」的李登輝。還是在胡秋原穿梭般來往於內地南北各地的觀光訪問中,1988年9月21日,也就是胡秋原與周恩來夫人鄧穎超握手言統一後的第六天,李登輝主持國民黨中常會,開除了胡秋原長達半個世紀的國民黨黨籍。一些頑固不化的「台獨」分子揚言要對他處以「死刑」,國民黨執政機構中的極少數人也聲稱要對胡秋原「法辦」。但最終,以無「法」可「辦」但又限制他「兩年內不許出境」而荒唐告終,這使人想起了四十三年前蔣介石下達的那個「免胡秋原本兼各職」的手諭。然而,也只是螳臂擋車而已!

面對當局欲「法辦」的鬧劇,胡秋原並沒有放在心上。1988年10月18日,在途經香港時,胡秋原先生坦然面對記者說:「我是公開去內地的,我也是很光明地回去,我的話也是公開的,我沒有得到共產黨什麼好處,我不過是講了國共要談判,兩岸要統一,現在我更加強了這個信念……最重要的是,我是一個中國人,只要中國人不開除我,我做中國人到底了!我相信沒有人會再開除我的國籍,我還要盡中國人的力量。」

同日,在返抵台灣桃園機場時,面對前來歡迎的數百位各界人士,胡秋原發表即席演說,再次強調:「統一是全體中國人的責任,是為中華民族的共同將來而籌謀。台灣一旦脫離祖國大陸,無論有多少成功,在國際強權環伺下,都沒有安全可言,前途都是黯淡的。因此,未來只有朝統一發展。」臨了,他還詼諧地表示,他將親自將國民黨黨證送去中央黨部。

不久,在十數位「要統一」的國民黨知名人士陪同下,胡秋原和他們一起前往「中央黨部」交還了黨證。從此,他更加不遺餘力地為兩岸統一奔走呼籲。以後,胡秋原又再次來到內地訪問,還斥巨資贊助家鄉的教育事業。回到台灣後,他逢人宣傳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推行的改革、開放路線給內地帶來的新氣象。

在這裡,需要濃墨飽蘸書上一筆的,是國民黨元老陳立夫先生對胡秋原先生壯舉的中肯評價。1990年5月27日,於台北師範大學舉行的胡秋原80壽辰演講會上,面對來自島內各地的上千名與會者,91歲的陳立夫先生特別地讚揚了胡秋原的愛國精神,以及肯為民族大義勇敢奉獻的精神。立夫先生面帶微笑,道出了他對小他11歲的胡秋原的肺腑之言。立夫先生說:「秋原這個人很勇敢!有浩氣,他覺得海峽兩岸今天應該講和,不能再互相攻擊,結果,他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個人忽然跑到北京去了……」

立夫先生話音剛落,會場內頓時爆發出了雷鳴般的掌聲。

十分有意思的是,在李登輝操縱國民黨中常會「開除」胡秋原的黨籍後,台灣立法院卻絲毫不為所動,直到三年後——1991年12月31日,任屆期滿,胡秋原先生方告榮退。榮退時,立法院院長梁肅戎先生和副院長劉松藩先生聯袂為之賦詩贈匾,其詩文高度讚揚了胡秋原先生幾十年如一日為中華民族統一大業的獻身精神。梁肅戎先生和劉松藩先生贈送的有「中華一統,功在國家」內容的詩匾,至今仍懸掛在新店文化新村胡府客廳的牆上。

歷史的潮流不可逆轉

我們中國作協代表團抵達台灣的那些日子,島內正處於一個特定的非常時期。我們欣慰地看到,胡秋原先生晚年致力於中華一統的事業,不僅後繼有人,而且已在島內生根、開花。受他薰陶的後輩、曾遭受國民黨蔣氏父子迫害但仍心向祖國熱衷統一的陳映真先生,近一二個月來,風塵僕僕地奔走於內地、台灣、香港和新加坡等地,逢人便講兩岸統一,撰文怒斥「台獨」分子的卑劣行徑。就在我們行將結束訪問前,來自島內各地的188位作家、藝術家聚集台北,連續兩天在多家主流媒體的頭版上刊發《文藝影視界共同宣言》。《宣言》嚴厲地批評了陳水扁執政當局故意忽略中華文化傳統、宣揚狹隘本土意涵和違背台灣人民意願的去中國化傾向。與此同時,《宣言》莊嚴宣告:「台灣由於歷史地理之因素,形成其文化的獨特風貌,然其背景仍系以中華文化為基礎。」「台灣文化是以中華文化為主要根源,這是不可否認之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