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民黨初選與國民黨內鬥形勢

國民黨於8月15日舉行立委黨內初選，發生了一些戲劇性的結果，若干地區候選人得票出乎意料，極可能對未來台灣政局發生深遠影響。國民黨內鬥也出現新的形勢。

主流派黨內初選失利

戲劇性之一是具有非主流派背景的候選人，紛紛以高票當選。如台北市北區的關中，南區的李慶華，高雄市南區的王天競，新竹市的許武勝，都以第一名出線，氣勢之旺，令主流派為之側目。尤其關中與李慶華更是代表人物，他們的高票奪魁，具有很強烈的政治象徵作用，關中是主流派宋楚瑜的眼中釘，必欲去之而後快；李慶華則是李煥的兒子，也很難見容於李登輝。但關中在台北市北區的初選中，卻如秋風掃落葉，贏的十分漂亮，比第二名的得票數領先二倍之多，不少報紙已將他譽為「夢幻戰將」。李慶華也勇冠三軍，在南區中力挫群雄，拔得頭籌，連選前被看好的郁慕明都敵不過他，李慶華終於嘗到了「擁抱群眾」的樂趣。

戲劇性之二是一向被視為堅決擁護李登輝，以主流派為號召的「親李」人馬，除了一二位成績尚可外，大部份得票都不理想，尤其幾個集思會主要成員如林鈺祥、吳梓，幾乎可用「慘敗」來形容。林鈺祥在北市南區列名15，吳梓在台北縣列名18，都不在提名的安全範圍之內。另外以現任國代身份參加初選的王應傑與翁純正，也被視為是「親李」人馬，結果王應傑在北市南區排名16，翁純正在台北縣排名23，成績也極不理想，可以說，這次初選是「親李」人馬一次重大的挫敗。

「直航牌」上陣

戲劇性之三是此次初選中，李慶華是唯一旗幟鮮明打出「直航牌」者，結果以最高票當選，相反的，反對直航最力的林鈺祥，則以低票殿後。

當然，值得注意的是，此次初選在台灣26個選區中，只有11個選區舉辦，其餘15個選區都停辦，改以內部協調產生候選人，黨部的權力無形中增加很多，而舉辦初選的地區，其選舉結果也只是供黨部提名參考而已，不一定全部依照初選的成績提名，故而將來正式提名時，尚存有不少變數，不能過早論斷。不過，由於初選地區出現上述戲劇性的結果，已使得國民黨的提名大勢發生變化，確切一點說，已經打亂了主流派的提名佈局，並對年底的立委選舉產生若干心理上的影響，選民的心理受影響，輿論的心理也受影響。主流派的心理更受影響，甚且可用「嚴重打擊」來形容。

原先主流派的構想是盡量壓低初選的氣氛，能夠不辦初選最好，如此黨部可以恢復以往「黑箱作業」的方式，多提名自己嫡系人馬投入選戰，此一策略在去年國代選舉中已初步發揮了功效，結果主流派完全掌握了國民大會，也使修憲在控制中順利完成。主流派食髓知味，也想在今年立委選舉中依法泡製。而且年底選舉影響明年春天國民黨「十四全」大會的佈局，如果立委選舉能夠在規劃中順利完成並獲得大勝，不但有利於掌握國會，主流派更可乘勝追擊，完全掌控明年春的「十四全」大會。

故而從去年國代選舉開始，主流派有所謂「奪權三部曲」的計劃。第一部曲，首先贏得國代選舉的勝利，藉以掌握修憲方向，鞏固李登輝總統的權位；第二部曲是再次贏得今年年底立委選舉的勝利，完全掌控立法院，並藉明年二月開議、郝柏村率內閣總辭的機會，攻佔行政院長寶座，將郝柏村拉下馬，提名主流派人馬組閣，造成「府院一家」的有利形勢；第三部曲則是乘勝追擊，於明年春天召開黨的「十四全」代表大會，選舉黨代表、中央委員、中常委到黨主席，完全由主流派勢力掌控，如此不但李登輝的黨主席位置可以保住，整個黨的權力結構藉此脫胎換骨，主流派從此將可予取予求。

「大致還好嘛！」

因此，就這個「奪權三部曲」的計劃來看，此次黨內初選的意義就很不尋常。如果主流派初選降溫成功，無異代表「黑箱作業」提名方式的恢復，黨中央的權力更加擴張，若再加上初選地區能夠順利的話，主流派勢將無往不利，計劃逐一實現。因此當15個縣市選區經協調結果不辦初選時，主流派心中竊喜，以為計劃已成功一半。不料8月15日初選地區的結果，卻讓主流派大失所望，也打亂了奪權第二部曲的計劃，令主流派有很深的挫折感。宋楚瑜在選後從美國休士頓傳回消息，說他對初選結果感覺「大致還好嘛！」從他談話中看不出有何挫折的感受，但卻也嗅不到欣喜滿意的氣息。實則宋楚瑜內心一定十分難過，他是強自鎮定，以不變應萬變，主流派在這次初選中元氣受傷不小。

以關中、李慶華為例，從關中決定出馬角逐立委開始，主流派就很擔心他造勢成功，奪得高票，若關中果真贏得大選勝利，不但證明他有民意基礎，而且將來關中挾著廣大的民意要挾黨中央，他所要求的任何變革方案，黨中央將很難加以抗拒，故站在主流派的立場，能打壓關中，就盡量打壓，就算壓不住，也不要讓他的票太高，免得尾大不掉。因此初選登記開始，主流派就刻意佈署，在北區暗中支持賈毅然與金榮勇兩位學者型人士出馬參加初選，金榮勇甚至在第一天的初選說明會上就點名攻擊關中，使選情繃緊不少，而賈毅然則曾經任職於民主基金會，算是關中的事業工作夥伴，卻臨時登記參選，不無攪局的作用，也製造民主基金會成員內訌的假象，這對關中的形象和聲勢多少有抵消的效果。

然而選舉的結果卻是關中大勝，賈毅然與金榮勇沒有發揮預期的破壞作用，兩人皆以極低票殿後，可見黨員的眼睛還是雪亮的。台北市黨部主委簡漢生事後表示，初選結果證明沒有打壓現象，實則這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心理，黨部打壓不成，只好順水人情，說一些冠冕堂皇的話聊以自慰，實際上挫折感相當深。

李慶華在南區也差不多。市黨部作業時，對李慶華協助並不多，連黨員名冊都是透過關係才能完整的拿到，也沒有責任裡的分配，完全靠自己活動和佈署。所幸李慶華本身形象清新，活動力又強，主流派封殺不住，造成他以最高票奪魁的結果。李慶華事後歸納他獲勝的主因是政見訴求獲得黨員認同，造勢也相當成功，主流派無計可施，他才能以最高票出線。另一因素則是李煥過去四十年來廣植的人脈關係與黨政基礎，完全交給李慶華去運用，李煥發揮了「鴨子划水」戰術的奧妙，這也是主流派擋不住的攻勢與選戰策略，李慶華的脫穎而出，李煥父子各有千秋，也各自展現了自身的有利條件與實力，令人刮目相看。

非主流派潰不成軍

初選結果對主流派是一大打擊，對非主流派則是一次反敗為勝的關鍵性戰役，非主流派的士氣將為之大受鼓舞。這二、三年來，由於主流派的全面出擊，令非主流派潰不成軍，加之內部失和，凝聚力越來越弱，李煥與郝柏村，邱創煥與林洋港之間，彼此都有心結，並未能精誠團結，以致為主流派個個擊破，形成主流派獨大的局面。最近李登輝又在軍中人事佈局上，全力搶攻，郝柏村的軍權差不多己被削得快光桿了，警備總部的遭到裁撤，周仲南的下台，象徵郝系人馬在軍中已全部失勢，郝柏村幾已變成光棍總司令，他的軍權交得差不多了，也意味著內閣改組十分不樂觀，他的行政院長寶座岌岌可危。然而此次初選結果，卻讓他的留任閣揆出現一線曙光。

一個可能的情勢發展是：由於非主流派在初選的勝利，將鼓舞非主流派人馬全面出擊，投入年底立委選舉，即使未獲提名，也以各種方式上陣出馬，甚至違紀競選都有可能。如此一來，將使選情更為混亂，黨中央將無法控制局面，造成一次國民黨內部鬥爭的公開化，主流派的領導威信面臨嚴重考驗，假如關中、李慶華在普選中又獲得高票當選，非主流派人馬搶灘成功，在立法院中席次大幅增加，則不但郝柏村可以保住行院長寶座，今後台灣政局走向，也將益為撲朔迷離。

最直接的影響是明年的「十四全」黨代表大會。由於在這次初選中，關中曾提出黨內民主化的革新方案，獲得黨員極大的迴響，此一革新方案，隨著關中的高票當選，勢將成為「十四全」大會的討論主題。關中的革新方案包括：

從「革命民主政黨」到「民主政黨」

一、黨代表由基層黨員直接選舉，徹底民主化。

二、黨主席由全體黨員直接選舉產生之。

三、中央委員，由黨代表選舉之，中常委則由中央委員互選產生之。

四、建立秘書長任期制，由黨主席提名經三分之二中常委同意通過後任命之。

五、全國不分區立委、國代應交由全體黨員投票產生之，不得私相授受。

關中上述所提的黨內民主化革新方案，不但可改變目前的國民黨的體質，而且將國民黨由過去的「革命民主政黨」完全蛻變為「民主政黨」，對於因應未來政黨政治發展助益甚大，但也對主流派衝擊甚大，尤其直接影響到明年李登輝是否能在「十四全」連任黨主席的問題。如果關中的革新方案得到多數黨代表的認同，則黨章勢必修改，主流派可能在一夕之間逆轉，失掉主導的力量，非主流派趁機反攻，則不但李登輝可能保不住黨主席的位置，連宋楚瑜的秘書長都有問題，屆時國民黨的權力結構將發生根本的變化，非主流派極有可能東山再起，重握黨權。

獨台者反對直航

除此，李慶華提出的兩岸直航主張，這原本只是單純的政見訴求，卻因與當前的大陸政策相互衝突，形成極為敏感的政爭議題。簡言之，如果李慶華能夠再度在普選中高票當選，象徵直航已是全民的共識，勢必影響到兩岸關係的發展，《國統綱領》中有關三通的規定必然要修改，則目前由主流派所制訂主導的大陸政策也非全盤調整不可。大陸政策如果調整，兩岸關係交流密切，大陸的政治力量也必然加重對台灣的影響力，屆時主流派的「獨台」格局也無法不受到衝擊，台灣政局將出現根本的變化，這是可以預料到的結果。

總的來說，這次國民黨黨內初選表面看似平靜，實則暗濤洶湧，選舉結果，雖然製造了一些政治明星，但絕不單純是個人的勝利，而是派系的決鬥結果展現，關中、李慶華在非主流派中的「少主」地位已經確定，上一代的元老重臣將逐漸退居幕後，在可預見的將來，兩人將由民意的肯定而逐漸發揮內外政策上的主導作用，國民黨的內鬥將由老生代延續到中生代身上，而內鬥勝敗又取決於民意的支持與否，台灣的民主政治勢將發展出一個嶄新的形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