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偏見給華人帶來陰影

1993年7月初，美國發生一件震動華人社會的事。新澤西州東布隆斯威克市一位華人居民收到一封恐嚇信，信中揚言將在7月1日至8月5日之間，把華人全部趕出新州，並且將從8月五日起，對愛迪生和東布隆斯威克兩市的華人下毒手，屆時那裡的華人將「血肉橫飛、屍首遍地」，信尾署名為「乒乓終結者」。

7月17日，新州南部葡萄園市又發現一個自稱「全國聯盟」的組織所發數百份傳單，要「白鬼」覺醒，起來反對「那些黑鬼、棕色和黃色寄生蟲」，因為有色人種將成為美國人口的大多數，並將向「白鬼」的子孫要求更多「特權」。

一個嚴重的訊號

這是一個嚴重的訊號：白人至上主義極端分子深懷仇恨和偏見，並要採取實際行動了。其實他們早就在活動，所謂「仇恨罪」或者叫「偏見罪」層出不窮，矛頭針對著包括華人在內的少數民族、猶太人、同性戀者和新移民，尤其是無證件者，針對亞裔的犯罪活動日益猖狂。據新州警方的統計，1991年因族裔背景而遭到蓄意攻擊的案件共175起，案件總數中亞裔占一半以上。尤其惡劣的是，針對亞裔的外貌和生理特徵進行污衊，一戶印度居民車庫被人塗鴉，寫上「額上塗點的人，你們有臭味」。從《每日新聞》報跳槽到《新聞日報》，頗有點知名度的專欄作家吉米．布列斯林稱韓裔「細眼睛」。

雖然，很多是針對印度人、南韓人，但華人不能因此大意，因為華裔與其他亞裔已經命運相共。

華人流散到世界各地，過去曾一度受到鼓勵。但這種鼓勵態度正迅速轉化為對華人抱著偏激多疑的看法，尤其是盎格魯．撒克遜社會逐漸瞭解到，在全球範圍內，經濟力量目前正從西方轉移到東方。加上地緣政治形勢正偏向亞洲，特別是偏向中國，歐洲種族優越感已選中華裔作為主要發洩對象。

這是因為，在崛起的東方諸文化中，華人被認為是經濟上最成功的，政治上威脅也最大。

考慮到種族性民族主義正在世界許多地區重新崛起。文化偏執狂不是什麼新鮮事物。但越來越強烈的西方偏執狂叫人擔心的是，它跟殖民主義制度的種族主義很相像。中國經濟的改變，東亞新興工業經濟體（除了韓國，人口主要是華人）的成功，以及太平洋地區內貿易與投資的增長（華裔商人起著最重要的作用），大大提高了華人在本地區的自豪感。其他民族對華人民族自豪感卻未必欣賞，因為在某種程度上，沙文主義和傲慢自大確實存在。

更糟的是把這種沙文主義誇大──特別是西方媒體──暗示海外華人陰謀建立一個新的中華帝國。這樣做，傷害到華裔在所在國的形象，因為這是對他們效忠提出了質疑，使非華裔感到不安。例如，《國際前鋒論壇報》和《經濟學人》週刊的文章，就曾向在東南亞各國佔少數的1,800萬華人發出警告，要他們「不要給中國眼下的改革和自由化政策所帶來的前所未見的樂觀情緒沖昏了頭腦」。

撰寫這些文章的西方新聞工作者，看來仍然保持殖民主義的心態，認為海外華人是異民或華僑，對中國抱著強烈的願望。他們有意無意地忽視了這個事實：許多海外華人已被當地文化同化了，對中國只抱著歷史的仰慕之情，而不是在政治上獻身於中國。

這類帶有偏見的報導，只起著宣揚要懷疑中國和華裔的作用。正如在香港一位投資銀行家指出，目前有這樣的一種傾向：「許多人都掉進了陷阱，以為中國是個密不可分的國家，所有投資都被納入一個全國性的策略。」

經濟不景氣是主因

他們反對包括華人在內的新移民。據有線電視新聞網和蓋洛普公司1993年7月9日至11日進行的聯合民意調查，公眾有三分之二希望減少移民入境，特別是有三分之二的人認為拉丁美洲、亞洲和中東來的移民過多。而相形之下，認為從歐洲來的移民過多者不過占三分之一。反移民的一個主要原因是經濟不景氣，人們擔心新移民搶走工作，也不情願新移民花納稅人的錢，享受福利。還有一個媒體不願承認的事實，那就是有人對新移民創業的成功妒嫉而且羨慕。大氣候的確對新移民不利，不但美國如此，全世界大都如此。經濟不景氣助長了新納粹分子的氣焰。德國不得不對移民關上大門。在美國，隨著反移民情緒的高漲，也在醞釀緊急收緊移民政策。另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是稱新移民威脅美國文化。其實，美國本來就是移民組成的國家。但是近年來，圍繞所謂「政治正確」進行的爭論，反映了文化排外主義，甚至自由派人士如歷史學者小阿瑟．施萊辛格也擔心移民尋根，要求發揚本民族的文化，會產生離心傾向，以分裂取代同化，以分離取代融合，是搞「文化分離主義」和「民族分裂主義」。他忘記了一個基本事實，美國的多元文化正是得益於來自各地移民的貢獻。新移民來到美國，往往從事一般人不願做的低收入工作，但他們的子弟受到良好教育以後，對美國經濟文化的發展卻做出了傑出的貢獻。

必須記住，大中華的概念──把分裂的中國跟其他部分結成一個整體，成為一個強大、統一、現代的文化上的中國──並非源自中國大陸。它是來自住在海外──台灣、香港、新加坡和美國的華人，他們看到的只為經濟目的跟大陸結為一體，而不是為了政治目的。

與此同時。其他亞洲國家政府覺察到，中國的經濟擴展過去幾年起了積極作用，對本區的增長作出了貢獻。

正如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指出，亞洲各國經濟1992年增長了近8%，部分原因是中國的增長率大幅度提高了。

大中華這個名稱之所以使西方感到不安，是因為超越種族因素的區域經濟集團和團結意識正在抬頭。這個名稱的內涵包括的不是中國中心主義，而是統一的亞洲中心主義，它對歐洲中心主義提出了直接挑戰。自15世紀以來，有著自由空想以及市場加民主作為解決問題辦法的歐洲中心主義，便以占支配地位的放諸四海皆准的理論自居。

隨著以歐洲為中心的「模仿最優秀的世界西方」的宣傳在亞洲失去吸引力，停滯不前的西方便選中了華裔，因而也選中了中國，以之作為造成西方相對沒落的壞人或替罪羊。

長期以來歐美的傳媒宣傳華人（還有越南人）幫派正在取代傳統的義大利黑手黨：「中國白面」正在取代拉丁美洲的古柯鹼佔領美國的毒品市場。這是一個極端。另一極端，是因許多華人專業人員成績斐然，又把華人說成聰明勤奮，最為成功的模範新移民。事實上這兩個極端的刻板印象，並不能真實反映多樣化的華人華裔全貌。至於華人移民來美，即使在《排華法案》取消以後，也仍然諸多限制。至今全體亞裔不過占美國總人口3%。

華人大批偷渡登陸，也遠不及墨西哥「濕背」偷越里約．格蘭德河進入美國的人數。但是最近美國政府卻向墨西哥施加壓力，強迫她接受三艘台灣船運來的大陸人蛇，除一人獲准進入美國申請庇護外，全部650餘人都遭立即遣返，而且戴著塑膠手銬，頭髮塗了漆（防止逃跑）被押上飛機的。人的尊嚴掃地以盡。

在紐西蘭，華裔移民前不久被人批評有地位意識，炫耀自己的財富。紐西蘭大學一位華裔學者指出，紐西蘭人過去認為華人「粗魯無禮，因不義之財而富有，主張私營化，一向是追逐利潤、而不是講道德的政府的天然盟友」，這種看法至今沒改變，眼下的看法幾乎是一模一樣。

在加拿大，隨著溫哥華多個富人發生「有種族動機的」開槍射擊駕豪華汽車的華裔加拿大人之後，對華人的偏執狂轉向了暴力。

對華人的偏執狂轉向暴力

反亞裔反華人浪潮的高漲，絕非偶然，究其近因，顯然跟大批來自大陸的人蛇陸續偷渡登陸，以及幫派為人蛇問題火併有關。「乒乓終結者」。就以最近新州寧靜住宅區提奈克市華人幫派火並為藉口，遷怒所有華人。福青幫分子利用住宅好區囚禁人蛇，的確鬧得四鄰不安。大批華人偷渡以及蛇頭對偷渡客的殘酷剝削威逼，嚴重地損害了華人形象。加上傳播媒介大肆渲染，影響極壞。

據估計，美國的新納粹主義光頭黨總人數不過3,300至3,500人。有160個組織，分佈在40個州里。新州有光頭黨四百人，是新納粹分子最集中的州，他們對黑人、猶太人、同性戀者和新移民不斷發起暴力攻擊，1987年以來，已經造成28人死亡，其中22人是90年以後遇害的。從目前趨勢看，這個新納粹運動正在升高其暴力行動，似乎有進入一個新階段的跡象。

直接威脅華人的「乒乓終結者」究竟是個什麼組織，抑或僅是個人的單獨行動，尚未查明。但是白人至上主義者的矛頭對準了包括華人在內的少數民族則毫無疑問。現在是美國華人和華裔組織起來，跟其它族裔團結一致，反對偏見暴力犯罪，保護自己正當權益的時刻了。

過去多個世紀以來，西方社會一直以自己是最「文明與富裕」國家而感到自豪，對他們來說，亞洲的富裕是一種新的現象。他們過去一直是主人，亞洲人是地位低下的僕人。

隨著西方經濟走下坡，正從本地區的經濟興旺富裕起來的亞洲人，預料將到外國創業，開設店舖與購買更多資產，特別是華裔。事實上，他們成了比西方人更強的資本家；他們作為工業領袖的成就，西方不大能接受。

太平洋時代的來臨正在取代西方支配的日子，這點西方無法面對，便把失望的情緒化為對「醜陋的華人」的厭惡。西方必須認識到，經濟政治和文化的改變，也會帶來思想意識的改變。隨著新亞洲的崛起，以歐洲為中心解釋世界的日子已經無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