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務卿龐皮歐10月亞洲行：成果及意義

美國國務卿龐皮歐（Mike Pompeo）10月5日開啟新一輪的遠東之旅，出訪第一站是日本。以美國和日本的長期戰略與軍事合作關係而言，特別是美國在川普就職後屢次提及建立「印度—太平洋戰略」並且加重日本的角色之後，日本自然對龐皮歐有所期待，因此龐皮歐訪問日本是較為輕鬆的行程。合眾社報導，龐皮歐6日與安倍首相見面，向安倍保證要在赴平壤會見金正恩之前和日本建立完全合作及一致的意見；保證在和金正恩會晤時提出日本一向關切的北韓綁架日本人議題。

由於美國高級官員和北韓領導人會談，經常是對外發言保守，甚至不願透露口風，日方也無法確定美方是否確實幫助安倍傳話給金正恩。日本人民被北韓劫持事件非一朝一夕的爭議，北韓諱莫如深，雖然日方屢次嚴重抨擊，但雙方迄無邦交，因而無法正面交涉。以往為解決北韓核武議題曾建構了六方會談，日方代表多次要求北韓正視日本人被綁架議題，不曾獲得北韓正面回應，日方且曾遭致其他參與國家的抱怨，認為在六方會談中提到日人遭北韓綁架議題，為會談增加了困難，言下之意是希望日方能「適可而止」。在不得要領之下，多年來日方曾要求中國、美國和南韓等第三方傳話，要求解決，卻總是無功而返。

川普執政以來，包括川普在內，美國政府高官在和安倍見面時，多次提到將協助日本與北韓交涉北韓綁架日本人議題，不過在北韓拒絕配合下，龐皮歐的說法再一次顯示是行禮如儀的外交辭令。雖然如此，安倍等日方官員仍樂於聽見這樣的回應。

龐皮歐東亞之行的重點並非日本，卻總是無法跳過東京，更是龐皮歐出訪的第一站，目的是顯示美國重視與日本的長期友誼，在北韓議題上向日本要求採取共同立場和步驟，形成美、日、韓三國在解決朝鮮半島無核化議題上達到有效與有利的共識。

龐皮歐亞洲行的重中之重仍是與金正恩的會面，而這是龐皮歐今年內的第四次訪問平壤。美國國務院發言人諾爾特（Heather Nauert）說，龐皮歐會見金正恩說明了美國忠實履行今年6月新加坡川金會以來的承諾，持續促成進一步的美朝對話，意指龐皮歐此行仍在為第二次川金會鋪路。

今年9月川普在聯合國大會發表演說時，曾提到美國與北韓會談已經出現快速的進展，9月29日，川普甚至在美國西維吉尼亞州的一場公開演講中指稱，他跟金正恩不斷通信，金正恩在給川普的信上顯示善意，讓川普感覺他與金正恩「發生戀情」了。

川普雖是言之鑿鑿，檢視最近美國和北韓關係的發展，卻非如此順暢。先是龐皮歐9月27日主持聯合國安理會時，雖說北韓核武對世界的威脅出現轉機，但還是要求各國持續對北韓進行經濟制裁，制裁必須在北韓的無核化完全達成目標後才可終止。龐皮歐還意指中、俄違反對北韓進行經濟制裁的共識，暗地裡和北韓進行石油交易，接受北韓輸出勞工，「破壞安理會對北韓制裁的努力」。不過，中、俄在同樣的場合批判美國，認為針對北韓的經濟制裁應適當地予以鬆綁，否則只會使北韓民眾生活更加艱苦，無助於獲取北韓的合作。

據美國情報當局的消息，北韓雖然暫停核試爆和飛彈試射，但仍未停止核武彈頭的研發與製造，據估計，北韓可能擁有高達60枚的核武彈頭。龐皮歐特別提到美國對北韓的政策正是川普總統執行的「極限施壓」。針對這樣的施壓，北韓自然極為憤慨，北韓外長李容浩點名批判美國是單方面的挑釁，狀似流氓國家，北韓不會接受。如此交互拚場，龐皮歐私下透露，他懷疑北韓會在「極限施壓」下屈服。

事實上，川普曾在9月26日表示，北韓無核化可能需長達幾年的時間才會達成，他有相當多的事要做，不會期待此事能快速解決。川普還為自己辯護說，如果不是他當選總統，朝鮮半島「老早打起來了」；說他也沒有對北韓做任何讓步，說暫停美韓聯合軍事演習是為美國節省開銷，可因應北韓的行為隨時恢復。

今年8月，龐皮歐準備再次出訪北韓，不過川普認為北韓在無核化的進展上遠非美國所預期，被川普叫停。那次的叫停也波及中國。正因美中已爆發貿易摩擦，川普在8月份的連續幾個「推特」表示，美國對中國的貿易政策正更加嚴酷，他「不認為北京會如先前所應允的那樣協助北韓推動半島無核化進程」。

兩個月後，龐皮歐再訪北韓見金正恩，雙方關係是否出現轉機，周邊國家關注。龐皮歐上次訪問北韓是今年7月，平壤當時指責他要求提交核武清單是「流氓般的要求」。此次出訪前的10月3日，龐皮歐重申堅持在北韓完成無核化前，國際制裁必須持續，他強調「並且獲得俄羅斯及中國的一致支持」，再一次惹惱了平壤。在這樣的氛圍下，結束訪問後，龐皮歐表示北韓已經答應讓國際稽查人員進入北韓豐溪里核試驗場，並說川金二會「指日可待」，還暗示將來會有更頻繁的高級別工作會議，商討細節。北韓允諾公開展示豐溪里的裁軍，樂意進行川金二會。

龐皮歐短暫停留平壤後，立即飛往首爾與文在寅總統展開會談。龐皮歐對文在寅表示，他與金正恩討論了北韓將採取的無核化作法，華府將參觀棄核過程，雙方同意組織工作談判小組，以儘速商討川金二會等議題。文在寅則表示，希望川金二會順利舉行並取得巨大的成功，南韓將給予全力支援。文在寅為促成首次川金會曾數次往返於首爾華府間，美國與北韓的交往，使文在寅贏得崇高的國際地位與南韓民眾的認同。川金會的重要性，在於呼應並且支撐今年以來進行的三次「文金會」，而文金會的基礎在兩韓的和解與合作，共同將朝鮮半島從「停戰協定」體制帶向「和平條約」體制，必須獲得美國的支持。

過去不到半年，美中關係因為多重的因素受到重大的衝擊，面臨雙邊關係極度惡化的臨界點。川普政府力推的「美國第一」與「讓美國再次強大」的理念，修改了美國與許多其他國家的關係。其中包含美國宣布退出跨太平洋夥伴協定（TPP）、重新與南韓談判自由貿易區協定、以及推翻北美自由貿易區、在最近與加拿大、墨西哥重新談判達成美國加拿大墨西哥（USMCA）貿易協定，當然最引世人矚目的是美國與中國大陸的貿易摩擦，已經到了激烈貿易戰的程度。川普先是要求大陸在2020年必須減讓2,000億美元的貿易順差，中國大陸則指控美國，中國想要平衡對美貿易順差，但美國不願售出北京所需的產品，因此大規模的美國貿易逆差最不在中國。川普對來自中國大陸的價值600億美元的商品課徵15%的附加稅，威脅年底之前將增加至25%。此外，尚且對中國大陸出口的另外2,670億美元商品課徵額外關稅。北京也適時祭出貿易報復，雙方關係降至世紀以來的谷底。川普對中國大陸的印象變壞、川普甚至在聯合國大會講演時提到，「習近平似乎已經不是他的好友了」。如此直白的措辭和作風，引來國記得一致側目，以及北京的激烈反彈。

中美雙方的不和不快，又從貿易商務擴散至政治和軍事層面的對立。美國強烈批判中國在南中國海的政策和行為，集中在中國大陸的填海造陸行為以及在南中國海諸群島和島礁上部署軍事裝備，美國且派遣軍機和軍艦至中國大陸宣稱主權的海域進行「航行自由」演練，形同對中共挑釁。對於台灣問題，美國的作為也形同對大陸超越了「紅線」。針對台灣問題，自然美國行政部門自是比較保守，顧及維護和北京的和緩穩固關係，尤其是國務院。但今年美國國會通過、川普在3月16日簽署生效的「台灣旅行法」主張放寬美國官員訪台層級，「美台之間不可有官方關係」的「一中原則」。更有甚者，美國「國防授權法」更加大了與台灣進行國防合作的層級與範圍，更使北京感覺不快。川普因此把北韓無核化努力的延宕，還說成是中共的不予合作，此舉更令北京難堪。

中國大陸和美國的貿易摩擦，促使「中國日報」（China Daily）在美國農業大州又是川普票艙的愛荷華州最大媒體「狄蒙紀事報」（Des Moines Register）刊登廣告，抨擊川普「愚蠢行事」，發動了貿易戰拖累了該州的黃豆農民，此舉讓川普政府極為憤怒，蓋此時全美正為了期中選舉而火熱起來，中國大陸的作法，是第一次大規模的直接訴諸美國選民，有些像是離間民眾與川普的關係。

美國副總統彭斯也在10月4日在華府哈德遜研究所（Hudson Institute）發表長篇演說，針對中國做出罕見的嚴厲抨擊，不僅指責中方介入美國11月6日的期中選舉、也指責中國在南中國海的軍事行動。

就在中美雙方不友善氣氛下，龐皮歐出訪北京。果不其然，他這次在北京僅僅停留約3小時，是及其不尋常的中美高層互動，說明了兩國關係陷入了冰河期。況且雙方是在各個層面爆發了極為嚴重的衝突。龐皮歐匆忙與北京的外交人士會談，卻只能見到外長兼國務委員王毅、和中央外事工作委員會辦公室主任楊潔箎，並未獲得習近平接見，這似乎以打破了美中建交以來近40年的慣例。

根據大陸的外交部網站，龐皮歐與王毅的對話，完全不掩飾彼此的針鋒相對。王毅指出，「國務卿先生提出希望訪華，我們願意與你見面」，言下之意，是美方提出希望龐皮歐訪問中國，中方「勉予同意」其訪中。王毅直接指責美方，最近一段時間不斷升級對華貿易摩擦，同時又在台灣等問題上採取一系列損害中方權益的行為，並且無端指謫中國的內外政策，這些作法直接衝擊雙方互信。龐皮歐聽罷，在回應時提及美方堅持一個中國政策，並不反對中國的強大，希望繼續就重大國際和區域議題與中方加強溝通合作。

龐皮歐在剛結束北韓行程時之後，向王毅介紹了相關情況，卻似乎並無共識。中方在這時，不會對美國在北韓議題的舉措感覺有興趣，反倒是對美國的各項不友好行為關切不已，希望美國能立即懸崖勒馬。顯然龐皮歐希望中方在朝鮮半島議題上，尚未啟齒就遭到王毅否決。龐皮歐只能聲稱「我們對中方所採取的行動表示嚴重擔憂，我期待今天有機會討論這些行動，因為這是個極其重要的關係」。他所指出的「行動」，可能包含要求中國解釋其對美政策。

從新聞發布的龐皮歐與王毅的合照看出，王毅扳著臉孔並無笑容，龐皮歐則是勉強幾出一些笑容，但極度的不自然，和他在日韓等國的意氣風發，不可同日而語。

這次的平壤行，龐皮歐確信「真正取得了進展」，他說現在可以看到邁向美國目標，消除北韓核武的途徑。但他同時也承認取得最終的成果還有長路要走，但對川金二會，顯然北韓有興趣。不過北韓的目標仍未改變，就是任何有意義的去核，必須是朝鮮半島簽訂和平條約以及儘速結束對北韓的經濟制裁，這兩個願望達成前，金正恩不會輕易鬆口，但美國不願退讓。川普似乎不急著解決，在看什麼時候出手最有利。

關於美中關係，龐皮歐十分支持川普提倡的「印太戰略」，意圖拉攏日本、印度、澳洲等形成「鑽石民主聯盟」，壓制中國。美國畏懼的，除了朝核問題失控，還有習近平的「一帶一路倡議」和「中國製造2025」。川普曾說，一帶一路倡議是中國「想根本改變世界的經濟秩序」，他認為那是對美國嚴重的威脅。川普更認為「中國製造2025」倘若實現，則美國將完全交出製造強國的地位，將完全喪失國家競爭力。

貿易摩擦也好，貿易戰也罷，只是美國對中國崛起的反射行動，川普想到的，僅僅是祭出增稅、圍堵和言詞抨擊。龐皮歐是「反中」大將，他雖興致盎然地想要和中方分享在北韓獲致的「成果」，意圖得到北京在朝核問題上進一步的合作，不過在這個當口，絕非良辰吉時。

無獨有偶，美國國家安全顧問波頓（John Bolton）10月11日接受「修伊特秀」（Hugh Hewitt Show）電台訪問時表示，美國近期對中國擺出強硬姿態，令兩國的軍事及經貿關係緊張，他揚言總統川普將在南中國海及貿易問題上，以更強硬的手段對付中國，聲稱要改變中方在貿易、國際關係、軍事及政治層面的行為。他期待11月在阿根廷的G20會議上，美中雙方領導人可以「坦率交流」。

美國官員喜用兩手策略，也常一廂情願。至於11月6日的期中選舉，其結果如何，仍在未定之天，共和黨獲勝則已，倘若受川普及政府官員連累而大敗，則川普政府的重大政策，包括經貿、外交是否將會持續，將是一大問號。

龐皮歐固然欲促成川金二會，但美中關係和美國與北韓關係，可謂一體兩面，設若華府北京關係良好，則美中可以共同壓制北韓氣焰，要求北韓展現對於聯合國和反核子擴散體制的尊重。倘若美中關係搞砸，北韓的壓力可能減輕，增加它依違的空間，美國要單獨對北韓施壓或做無核化要求，顯然不再那麼容易了。這是川普打壞了和北京關係必須付出的代價。

此外，美國著名史學家科特金（Stephen Kotkin）最近分析，美中關係緊張，是全球最大的地緣政治風險，台灣海峽是大家最應注意的地區，美中很可能在台海爆發衝突。美國前亞太助卿羅素（Daniel Russel）受訪時也表示，美中關係緊張，台灣的日子也可能不好過。包道格也說，川普的作法意圖使中共投降，但中共不會就範，可能會拿台灣出氣，台灣應該維持高度的警惕。美國有識之士對台灣的諍言，可做龐皮歐亞洲行的註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