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邊一國」到「兩岸兩國」

一、「中華民國四階段論」的玄機

據報載，台灣總統陳水扁八月二日上午會見「美國福爾摩沙基金會」青年親善大使時指出：「國家認同、主權定位與台灣前途，必須要搞清楚，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主權問題，因為主權是不容分割的，也不容分享的」。他宣稱，自一九一二年以來，已歷經「中華民國在大陸」，「中華民國到台灣」和「中華民國在台灣」，現在是「中華民國就是台灣」，即所謂「中華民國四階段論」。

在談到為什麼提出「四階段論」時，陳水扁進一步解釋說：「台灣在國際社會的外交處境相當艱難，常常走不出去，即使走得出去，我們能用自己喜歡的名字嗎？能用台灣嗎？雖然有些可以，但有些非常困難，當我們用台灣的名義時，就會遭到中國持續打壓，所以我才會說中華民國就是台灣，為的就是說清楚中華民國與台灣的關係。」

陳水扁的「四階段論」一出，立即遭到島內在野黨和大陸國台辦的重炮轟擊。國民黨發言人張榮恭指其是「躲在中華民國安全傘下搞台獨的危險動作」；「在憲法中，中華民國不只有台灣，陳水扁的說法也明顯違反憲法」。大陸國台辦發言人也於八月四日指陳水扁的「中華民國四階段論」屬於「台獨分裂言論」，並且要陳水扁立即停止鼓吹這種「台獨分裂言論」。

不過，上述的批評雖不無道理，但它僅僅停留在立場的宣示，因此亦不可能揭示陳水扁提「中華民國四階段論」的玄機。筆者認為，陳水扁的「四階段論」，目的是要向世人宣示他執政下的「中華民國」與兩蔣時代、李登輝時代有所不同，這個不同點主要表現在「中華民國」不斷「就地合法化」，同時也使台灣不斷地向「主權國家」邁進。這種宣示的目的之一也是為了向支援他的「台獨」團體有所交代。

按陳水扁本人的解釋：李登輝時代是「中華民國在台灣」；他執政下是「中華民國就是台灣」，按此邏輯推演，兩蔣時代自然是「中華民國在大陸」和「中華民國到台灣」。由「到台灣」變為「在台灣」，進而「就是台灣」，這種邏輯推演，如將其還原為理論，正好是國際法中由「政府繼承」到「國家繼承」的一種方式。由於「台獨」團體的「大佬」許多就是搞國際法出身的，他們對陳水扁在中華民國的名義下推進「國家繼承」，完成「台灣獨立」使命的玄機自然是心領神會。然而，要使世人都能明白陳水扁「四階段論」的玄機，恐怕還需要作些理論分析。

陳水扁的「中華民國四階段論」，目的乃是要突顯第四階段即「中華民國就是台灣」，以便向「台獨」團體說明民進黨執政後的中華民國已發生了質的變化，雖然國號仍用「中華民國」，但它與國民黨執政時期的中華民國完全不同。陳水扁的這一理念，實來源於民進黨在一九九九年五月通過的《台灣前途決議文》。該文明確強調：「台灣是主權獨立的國家，在憲法上我們的國號就是中華民國。」然而，民進黨人在這裡只是借用了憲法上的「中華民國」國號，他們根本不認同憲法上的中華民國領土版圖。因為根據一九四七年制訂的《中華民國憲法》，其領土版圖是包括中國大陸和台灣甚至外蒙古等「固有領土」，而民進黨於一九九○年十月七日在桃園舉行的全黨代表大會，討論通過《我國事實主權不及中國大陸及外蒙古》的決議文，該文主要內容強調：「本黨重申黨綱自決原則及台灣主權獨立，不屬於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之『四一七』決議文，現進一步確認：我國事實主權不及於中國大陸及外蒙古。我國未來憲政體制及內政、外交政策，應建立在事實領土範圍之上。」

文中的「台灣主權獨立」、「不屬於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我國事實主權不及於中國大陸及外蒙古」，意涵十分明確，民進黨人已把「我國」（即「台灣是主權國家」）的領土版圖「即『事實主權』」縮限在台、澎、金、馬地區。只是當時民進黨人還不確定「我國」的名稱罷了。到了一九九九年，民進黨人才正式將「我國」的名稱定為「中華民國」，不過這僅僅是借用憲法上的國號而已。

結合一九九○年和一九九九年前後兩份《決議文》，我們可以看出，民進黨人首先是將「我國」的「事實主權」（這是民進黨人自創的名詞）和領土範圍縮限在台、澎、金、馬，繼而又將國號定為「中華民國」。兩者結合起來，便構成今天陳水扁所謂「中華民國就是台灣」。

另方面，如從「繼承」的國際法來看，既然民進黨人在上述兩個「決議文」中將主權和領土範圍縮限於台、澎、金、馬和國號定為「中華民國」，接著又於二○○○年以「政黨輪替」的方式登上政治舞台，繼而又於二○○四年以「兩彈」效應僥倖獲得連任，這便有理由使民進黨人認為在其執政的五年裡已合法地實現對國民黨政權的「政府繼承」，其所統治的「中華民國」也僅僅是建基於台、澎、金、馬的政權，其政權的合法性也僅僅來自台、澎、金、馬人民的授予。這種「政府繼承」的結果，造成共產黨與民進黨在海峽兩岸瓜分國民黨政權的歷史事實，即與大陸的共產黨在五十年前以武力方式繼承國民黨的「中華民國南京政府」（即「中華民國在大陸」）一樣，民進黨只不過在五十年後以憲法的方法繼承了國民黨的「中華民國台北政府」（即「中華民國在台灣」）。由於雙方都在不同程度上完成或實現了對國民黨政權為代表的中華民國政府。因此，在執政的民進黨人看來，它所繼承的「中華民國」與大陸的中華人民共和國一樣，都屬主權獨立的國家，雙方互不隸屬。

以上分析表明，陳水扁的「中華民國四階段論」，目的是要突顯民進黨政權對國民黨政權的「政府繼承」；至於「中華民國就是台灣」，則是陳水扁向「台獨」大佬們交代其繼續執政正在促使「政府繼承」向「國家繼承」方向演化的另類表述，以此表明自己執政五年多來並非完全無功，希望「台獨」大佬能體察他的苦衷，讓他在未來的三年總統任內能平安渡過。這就是陳水扁為什麼會在今時今日的國際國內環境下提出「中華民國四階段論」的玄機。

二、「一原則三堅持五反對」的背景

繼八月二日陳水扁發表「中華民國四階段論」之後，八月六日，陳水扁在出席「台聯黨」四週年黨慶活動致詞時，拋出要以「一個原則、三個堅持、五個反對」作為處理兩岸事務準則，並稱在他任內絕對不會動搖，民進黨也一定會堅持到底。陳水扁這種明顯拒絕「一中」原則的立場，進一步使本來就屬緊張的兩岸關係繼續升溫。然而，何謂「一個原則，三個堅持，五個反對」？

據報載，陳水扁提出的所謂「一個原則」就是「保台灣」、「保台灣的主權」，在「民主、對等、和平」原則下，與大陸對話協商；所謂「三個堅持」，即兩岸和解必須符合三項不變的堅持：「第一、堅持民主改革的理想不會改變；第二、堅持台灣主體意識的主流路線不會改變；第三、堅持讓台灣成為一個正常、完整、進步、美麗而偉大的國家使命也不會改變」；至於「五個反對」即是：第一、「堅決反對企圖併吞台灣，將台灣變成中國一部分的一個中國原則」；第二、「堅決反對將台灣香港化、澳門化，將台灣變成香港與澳門第二的『一國兩制』」；第三、「堅決反對以『一個中國，一國兩制』為內涵的所謂『九二共識』」；第四、「堅決反對任何分割國民主權、剝奪台灣人民自由選擇權利，而以統一為前提或唯一選項的『兩岸一中』或『憲法一中』的主張」；第五、「堅決反對大陸要以非和平方式解決台海問題的《反分裂國家法》」。

很明顯，上述陳水扁的「一、三、五」聲明，是民進黨執政者對在野黨領袖連戰、宋楚瑜相繼訪問大陸達成的兩岸協定的否定性反應。誠如國民黨發言人張榮恭指出：陳水扁提出的「一原則、三堅持、五反對」，否定國親兩黨主席連戰、宋楚瑜訪問大陸的成果，這是「情緒治國、為反對而反對」。親民黨政策中心主任張顯耀指出：陳水扁提出的「一原則、三堅持、五反對」，沒有突破性與開創性的見解，都是舊的說法用口號再度包裝，是走回頭路與倒退，陳水扁必須為兩岸的未來負起責任。

為何陳水扁在此時此刻會提出拒絕「憲法一中」、「九二共識」的「一原則、三堅持、五反對」聲明？為何連、宋已經為兩岸關係搭好橋、鋪好路之際，陳水扁卻偏偏不走橋、不上路呢？就中實有其內外遠近的各種因素和利益考量，由於這些複雜因素相互交織和各種利益權衡，使陳水扁的大陸政策給人一種搖擺不定、進退無據的印像。但仔細推究其原因，則萬變不離其宗，陳水扁所代表的民進黨派系所要達成的目標是要走「新加坡模式」的路線，最終實現與中國大陸「一邊一國」。茲將其原因綜合分析如下：

（一）從民進黨一九九九年五月通過《台灣前途決議文》，至陳水扁當選總統五年多來，扁政府一直表達台灣是主權獨立的國家，不接受一個中國，明確拒絕「一國兩制」統一模式，強調未來任何改變台灣現狀的決定，都必須經過公民投票。前面提到的「一原則、三堅持、五反對」，可以說是扁政府一貫的主張，只不過是表述方式不同罷了。誠如前些時期擔任扁政府陸委會副主委的陳明通的解釋：「台灣本來就是主權獨立的國家，在憲法上我們的國號是中華民國，而我們的大陸政策有一貫性。」可見扁政府的「一原則、三堅持、五反對」聲明，並不是什麼新東西，是舊說法用新口號再度包裝而已。

（二）如果說去年的總統勝選是民進黨人進一步完成對國民黨政權的「政府繼承」，使其在促成「中華民國」就地合法化方面取得決定性的一著；那麼，民進黨人下一步的進取方向將是促使「政府繼承」轉化為「國家繼承」。民進黨人深深認識到，要保住台灣人的「中華民國」，或者說要為台灣的獨立建國鋪路，就必須將「中華民國」徹底「台灣化」，變成台灣人的「中華民國」，使它與以往國民黨執政時期聲稱主權涵蓋整個大陸中國的中華民國有性質上的不同。要做到這點，就必須通過修憲的方式將「中華民國」的領土範圍縮限至台、澎、金、馬。陳水扁目前提出「中華民國就是台灣」的表述，目的正在於此。而「一原則、三堅持、五反對」的聲明，也是為了強化以上這一目的。

（三）堅於連、宋相繼訪問大陸並簽署多項協定，在台灣島內掀起空前的「大陸熱」；加上陳水扁執政五年來使台灣的經濟狀況和政治環境每況愈下，民意的支援度也隨之急劇下滑，使陳水扁及其執政團隊的情緒嚴重受挫，一向支援陳水扁的「台獨」團體又因陳執政五年多來對以往開出的支票始終無法兌現，由此而產生對陳的失望與抱怨，因而不斷向陳水扁施加壓力。為求穩住陣腳，避免後院起火或窩裡反的悲劇，陳水扁不得不通過「新瓶裝舊酒」的方式，再度重申其兩岸「一邊一國」，互不隸屬和「主權對等」的立場，希望能借此緩和各方面的壓力與矛盾，使他的最後三年任期能夠平安落幕。

以上即為陳水扁連日來為何反覆提出拒絕「一中原則」和「九二共識」的聲明的原因。

三、從「一邊一國」到「兩岸兩國」

據《自由時報》報導：台灣總統陳水扁週二（八月九日）表示，參加亞太經合會(APCE)是所有會員國的義務與權利，他雖曾表達願意用ChineseTaipeiLeader（中華台北領導人）名義參加，但大家都清楚，他是（中華民國台灣總統，台灣的國家領導人。）被問到中華民國演進時，陳水扁再度重申日前提出的「中華民國四階段論」，並明確表示兩岸「是不同的兩個國家」，互不隸屬。陳水扁說：「中華民國在一九一二年就誕生，遠比中華人民共和國還早三十八年，當時的台灣仍在日本殖民統治下，在一九四九年後中華民國才到台灣。等到前總統李登輝時代，中華民國變成在台灣；在政黨輪替後，我們認為中華民國就是台灣，也就是說，中華民國與台灣是劃上等號的，與對岸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分治分立，互不隸屬，是不同的兩個國家。」

針對陳水扁上述的「中華民國台灣史觀」和堅持以「保台灣主權」的原則來處理兩岸事務立場，大陸國台辦發言人週二回應說，台灣當局領導人不斷鼓吹「台獨分裂主張最終將自食其果」。同時指出：緩和、改善、發展兩岸關係是當前台同胞的期望是兩岸的主流民意，也符合國際社會的共同利益。在這種情況下，台灣當局領導人卻頑固堅持「台獨」立場，不斷鼓吹「台獨」分裂主張；有意限制兩岸經濟等方面的交流，甚至給大陸扣上莫須有的「罪名」，蓄意挑起兩岸對立，惡化兩岸關係，這種做法與兩岸的主流民意和發展趨勢背道而馳，只會使他自己愈來愈孤立，路愈走愈窄，最終將自食惡果。

上述國台辦發言人的談話，可視為對陳水扁自八月二日以來陸續多次發表「台獨」言論的總體回應。然而，陳水扁近期為何會在各種場合反覆重申其「中華民國台灣史觀」？歸納起來理由不外有三：

(1)因為台灣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名稱叫做「中華民國」，不是別人的一部分，不是地方政府，更不能成為人家的「特別行政區」。

(2)台灣歷經殖民統治，威權體制，終於走出自己的道路，這一條路就是「民主之路、自由之路、人權之路、和平之路」。

(3)大陸對台灣的武力威脅和國際打壓從來沒有間斷，也沒有任何正常的理由。除非北京當局公開放棄武力的威脅，否則任何借題發揮的理由都只是併吞台灣的藉口，台灣都不能接受。

基於以上三項理由，陳水扁在接受俄羅斯的勞動報(Trud)專訪時針當前的兩岸關係表示，歐盟能有效整合，是基於民主、對等、和平及經濟等四大原則。但令人遺憾的是，北京不僅違背民主原則，不尊重二千三百萬台灣人民的自由意願選擇權利；其次，也違背對等原則，要將台灣矮化、地方化與邊緣化，台灣完全處於不對等地位。不但如此，北京更違背和平原則，擴充軍備，宣稱不放棄武力，年初也通過反分裂國家法，企圖以非和平方式對付台灣；此外，他們違背經濟原則，於經濟議題卻夾雜政治。例如最近台灣農產品登陸一事，他們就有意將其政治化、意識形態化，以對台進行統戰、分化，而不是就經濟議題談經濟。

日前的專訪是陳水扁上任五年來就兩岸關係發表最多意見的談話。綜觀陳水扁上述一系列的「台獨」言論，概括而言不外乎三句話，即台灣是主權獨立的國家，與中華人民共和國互不隸屬，一個中國原則和一國兩制都不適用於台灣。這三句話也可稱為陳水扁為代表的執政民進黨的「台獨三段論」。所謂「中華民國四階段」，「一原則、三堅持、五反對」、「兩岸兩國」等等，都是圍繞著「台獨三段論」這一中心議題而發，或者說其所表達的意涵皆不出「三段論」的範圍，只不過是在不同的場合用不同的名詞和口號加以包裝而已，除此之外別無新意。

至於日前陳水扁提到兩岸是互不隸屬的「兩個國家」（即「兩岸兩國」)，實即是他在二○○二年八月三日透過視訊會議發表的「一邊一國」的翻版，屬新瓶裝舊酒，老調重彈，所不同的是時間和場合而已，隨著時間的推移，兩岸關係的情勢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遙想三年前陳水扁發表「一邊一國論」之時，在海峽兩岸之間引起多大的波濤啊！然而，三年過去了，陳水扁以新瓶裝舊酒的方式提出「兩岸兩國論」，海峽兩岸之間不但水波不興，甚至漣漪不起，可見陳水扁的言論已經失去了作為「台灣總統」的權威性，民進黨的統治真的到了「日薄西山，氣息奄奄」之境？是不是又該「政黨輪替」了呢？

記得三年前，當陳水扁提出「一邊一國」之際，幕僚們為了避免兩岸擦槍走火，忙不迭到白宮作解釋，替陳水扁的出格言論四處滅火。其中有一位核心幕僚還別出心裁地為陳水扁打圓場，說陳水扁的「一邊一國」並非指兩岸各為不同國家之意，而是指閩南話中「你是國的這邊，我是國的那邊，即井水不犯河水」之意。可憐這位幕僚煞費苦心替陳水扁「擦屁股」。不過，陳水扁日前的「兩岸兩國論」，再度將自己的屁股徹底弄髒了。我想他的幕僚再煞費苦心也不能擦乾淨了，或者乾脆不擦了，就讓他繼續髒下去罷，反正兔子尾巴長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