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近平「對台工作重要思想」分析

楊開煌
(銘傳大學兩岸研究中心主任兼教授)


一、汪洋的講話

今年的「工作會議」由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國務院副總理汪洋出席會議並講話,(2018年對台工作會議在京召開 汪洋出席並講話, http://www.taiwan.cn/xwzx/PoliticsNews/201802/t20180202_11919668.htm,2018年02月02日,新華網)他首先說「深入學習……習近平總書記對台工作重要思想」,此一思想「是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而「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的主旨,就是指導中國「和平」地成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對台工作」是配合此一頂層設計的工作部署。

二、習近平對台工作思想的創新性內容

中共在解決台灣問題的政策上,不論領導人的變遷,其對台工作政策總是既有繼承性又有創新性,習近平對台工作的創新的思想,是我們更加需要理解、關注。個人以為習在繼位之初,兩岸關係發展比較順利,所以比較是「胡規習隨」慣性發展的階段,然而3.18運動之後,習近平似乎就開始重新思考兩岸關係發展的規律,總結和平發展的經驗,注意到兩岸「和平發展」與「和平統一」可能異化的傾向;從而開始重新思考「國家統一」與「台灣問題」的辯證關係,逐步形成對台工作的創新性思想。

1.「國家統一」與「台灣問題」的辯證關係

從形式邏輯來看,「國家統一」與「台灣問題」是一種線型的直屬關係,「國家統一」是「目標」,「台灣問題」是達成目標繞不開的障礙,因此,「台灣問題」的解決,自然是「國家統一」完成的充要條件;反之「台灣問題」的解決的不好、不順利,「國家統一」工作就要受阻。但是事實上,近30年來「國家統一」與「台灣問題」並不是同步發展,時至今日,可以說國家「和平統一」的條件越來越充分,而「台灣問題」的「和平」解決並沒有同步發展,換言之,「國家統一」與「台灣問題」應是非線型辯證關係,「台灣問題」的「和平」解決,表面上是「國家統一」的充要條件,在事實上,只是局部條件,所以對台政策的成敗優劣,並不影響北京統一的決心和邁向統一目標的步伐;其原因在於「國家完全統一」政策涉及的範疇,遠遠大於對台政策,從某種意義上可以說,反而是國際條件的成熟度,更加重要;而國際條件的成熟度與大陸的崛起是正相關,換言之,大陸崛起才是國家的「完全統一」的充要條件,而國際因素的成熟度是國家的完全統一的必要條件,「台灣問題」的解決,只是充分條件。然而「台灣問題」的「和平」又是國家的完全統一後,兩岸和平發展的必要條件。因此維持和平統一的方針是絕對的、必要的、不變的。所以十九大依然堅持「和平統一、一國兩制」的方針。只是習近平的「和平統一、一國兩制」,必須從辯證關係理解,而鄧小平的「和平統一、一國兩制」,只需要形式邏輯的理解。

2.從「兩岸共促統一」到國家完全統一

釐清了「國家統一」與「台灣問題」的辯證關係之後,從邏輯上說,統一政策指導對台政策,根據不同階段的統一形勢,確定不同的對台政策,對台工作政策不論其內容為何,均以國家統一目標的達成之效果來評估;然而,從實際的發展來看,在鄧小平推動和平統一政策時,因為當年是中國國民黨在台執政,兩岸之間的主要矛盾是政黨之爭,鬥爭雖然激烈,但是在國家統一問題上完全沒有衝突,所以「和平統一、一國兩制」其背後雖然預設了「不平等地共享」國家的概念,到了江澤民、胡錦濤時期則更進一步「和平統一」就有了「兩岸共促統一」的意味,用汪道涵當時說:所謂「一個中國」,並不等於中華人民共和國,也不等於中華民國,而是由兩岸同胞共同締造未來統一的中國。(汪道涵:兩岸需要統一的中國共締未來,http://forums.chinatimes.com/report/bargain/htm/89082707.asp,朱建陵,《中國時報》,民890827)然而,新世紀以來台灣政局丕變,主張分裂的民進黨二度執政,造成台灣政治生態的巨大變遷,特別是習近平主政期間,碰上蔡英文掌權,台灣的政治生態更是杌隉不安,其施政作為又是挑釁連連,甚至引發兩岸社會的對抗,民間的仇恨,總之,再談「兩岸共促統一」已經完全沒有意義,因此,習近平清清楚楚地說「推動兩岸關係和平發展,推進祖國和平統一進程」,而沒有太多的協商、對話的期待。所以從習近平時代開始,「國家統一」的工作轉為完全「操之在我」的主動推進,依照自己的施政時程、計劃,依序推動,依法治台,和平統一,為了「和平統一」這裡就有兩方面的工作:既推進統一又推動和平。推進統一就必須掃除統一的障礙,推動和平就必須以耐心、包容和理解、尊重作好對台灣人民,特別是台灣青年的工作。以統一引導和平,以和平充實統一。

三、從國家發展的頂層設計要求對台工作

習近平十九大的政治報告中,最受注意的規劃之一,是習近平說「從2020年到本世紀中葉可以分兩個階段來安排。第一個階段,從2020年到2035年,在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基礎上,再奮鬥15年,基本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第二個階段,從2035年到本世紀中葉,在基本實現現代化的基礎上,再奮鬥15年,把我國建成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美麗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這是十分氣魄的國家計劃,毫無疑問地從現在起各項政策、各種工作都是為此目標服務的,對台工作自不例外,因此,十九大後大陸涉台的學者、專家十分熱衷地在討論「統一時間表」,有三個時間段是常被提及的,即2020年、2035年、2050年,當然從習近平堅持和平統一的途徑,看來2020年的可能性較低,2050年又似乎太久遠,2035年就成為大家比較關注的年份,當然也有強調是2020年到2035年的時間段,以及2035年到2050年時間段之間,國家統一形勢和情勢的變化,不過學者、專家比較忽視的是究竟「國家統一」是如何定義,「一國兩制」的統一模式是否可能是「新型國家治理模式」的嚐試,如果大家所說的統一還是傳統中國歷史的統治,或是當前西方政治學的「國家統一」,那就不符合「一國兩制」的「統而不治」的原理,習在報告中描述第二階段時說「實現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成為綜合國力和國際影響力領先的國家。」換言之,未來中國可能發展出一套適應未來的國家治理,適應未來的社會和人類政治生活的需要。如果統一不必然要「完全統治」,則對台工作的融合發展的理念,可能就是為建構國家統一的治理模式而設。總之,不論如何,當前的對台工作在本質上,就是完成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現代化強調征途中的一環。

四、創新對台工作

在主動促統方面,中共新作法是不斷提供「國家完全統一」的「公共財」,分享台胞,特別是分享台灣青年。

在內政方面,除了正在推動、擴大和落實的台胞在大陸便捷化措施,即所謂的「準國民待遇」之外,「十九大」之後又以「不斷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及「全面依法治國」為指導思想下,出現了新台灣籍黨代表參與,台胞人大代表、政協委員(1.正港台灣人進19大 台應正面看待,2017年10月09日,http://www.chinatimes.com/newspapers/20171009000393-260301;2.台灣出生、上海長大的市政協委員——台胞新面孔亮相2018年上海兩會,http://www.xinhuanet.com/2018-01/22/c1122297374.htm,2018-01-22,新華網;3.全國兩會台籍代表委員名單有微妙變化,http://www.waou.com.mo/newsb/shownews.php?lang=cn&id=26788,2018-01-26)等等,這種趨勢未來必然逐步擴大,在兩岸關係惡化的情勢下,北京完全不必顧慮台灣當局的面子,全面開放台灣人民參政,部分省市出任地方的人大代表與政協委員,甚至在行政機關行政體系將會有更多台灣的聲音,在已開放台灣居民可在各大專院校、公立醫院等事業單位就業的12個省市的基礎上,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明年擬全面開放31個省市台胞任職。整個大陸至於一般行政機構,將開放具黨員身分的台胞在不涉及國安機密的部分崗位任職,在基層政府,既然大學畢業生都可以當村里幹部,明年也歡迎台灣青年加入,來理解與幫助大陸地方的發展。(爭取台灣民心 陸將擴大台胞參政,http://www.chinatimes.com/newspapers/20171009000398-260301,2017年10月09日,《旺報》記者連雋偉、陳君碩)大陸涉台人士說,「融合發展」就是把工作做到台灣人的心中,直接出擊,完全操之在我。一切的措施公開在案,台胞、台青要不要享用則聽便。(台胞卡方便來往不爽沒人強迫可以不辦吵什麼?,http://www.ucute.com.tw/uskmt/index.aspx?act=article&aid=366260883,2015/10/3)

在經濟方面,由於大陸的崛起發展,因此目前在兩岸的對比下,技術、市場、資金全面優於台灣,中共的作法是「優惠分享、協同成長」。李克強說「對台商來大陸投資,我們是歡迎的。我記得去年在記者會上曾經有人提出,希望繼續保持對台商投資的優惠政策,我重申:我們會繼續提供優惠,讓台商、台灣同胞和大陸一起共用發展的機遇,終歸我們是一家人。」(繼續提供優惠,讓台商台胞和大陸共用發展機遇,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2017lh/2017-03/15/c_129510102.htm,2017-03-15)

在青年方面,更是中共新時代下,對台工作的重中之重,這又分為人才引進和青年交流,前者在大陸各地都努力爭取,以福建省教育廳日前公布《關於進一步深化閩台教育交流與合作的若干意見》,提到從現在起到2020年,福建省要引進1,000名台灣優秀教師,到福建省的大學任全職教師,以因應自貿試驗區和產業發展所需。(高教新震撼!福建擬挖角台灣1,000名大學教授,http://www.chinatimes.com/realtimenews/20171021001407-260405,2017年10月21日,中時電子報 徐秀娥),藉此正值台灣的大學面臨「少子化」和大學轉型的不穩定期,人才的搶奪,必將構成台灣發展的重大危機。在青年交流方面,中共所推出的措施更加便利,如涉及公安部、旅遊局等10個部委的台胞在大陸的旅店住宿規定,目前形勢再實施已不合時宜,「因台胞是自家人,不該再有內外之分。」同時,考慮到年輕人比較沒錢,旅遊住宿未必要住到三星級以上,取消此規定,同時鼓勵想專程到大陸旅遊的台青,及在大陸念書要去其他省市走走的台生。此外,隨著赴陸求學台生日增,且以碩博士生為主,大陸準備實施獎學金「全覆蓋」,也就是說,大陸學生可申請的獎學金,台生全比照辦理。同時,也將大幅提高大陸大學招收台生補助,特別是增加碩博士生獎學金發放,預計明年大陸教育部就會列入計劃,並納入國家財政撥款。(鼓勵台灣青年赴陸 台胞將享受「準國民待遇」,2017年06月15日,觀察者網綜合,http://y.taiwan.cn/2016cyzx/2017/0531/99847.html)總之,台青登陸實習、打工、就學、就業、創業、居住、旅行、購房、貸款、生活、婚姻等等,在大陸全面崛起的優勢下,全方位提供方便,以吸引台青去大陸發展,提供台灣青年在大陸的個人主義的存在方式與存在可能性,此一措施,不論成敗都會有吸引力;在政治制度方面,是兩岸差異較大的,透過生活方式讓台灣青年理解任何制度都有優劣,也都在改革之中,歷史不會終結,歷史永遠在道上,人的改革工作也不會停止,對中共而言,當前如何讓台灣青年客觀地認識大陸,因此,未來兩岸青年的交流,必須將認識大陸列為內容之一,以便台灣青年不僅僅是看見大陸的硬體建設的方方面面,也理解到大陸的制度建設、意識型態等等,方便台灣青年選擇大陸,當台青的事業、職業、家庭都在大陸,則是一種社會統一,自然的統一,所以作台灣青年的工作就是作統一的工作,作統一的投資。

在外交方面,比較特別的是習近平時期的對台涉外事物不是只有鬥爭,而是官民有別,在涉及官方,即國家、國名、國旗、主權等部分絕不留情,依法全面封殺,所以去年有聖多美普林西比、巴拿馬與台灣的斷交,巴林、約旦、杜拜、厄瓜多等國同時要求台灣在各該國的駐處改名,當下北京有與梵蒂岡建交的發展,未來此一趨勢也沒有停止的跡象;在國際組織方面「世界衛生大會」、「國際民航組織大會」,今後都將對台灣當局關閉大門,甚至在INGO(重要國際級非政府組織)也不可能沒有挑戰。但是,於此同時,對台灣人民在海外旅遊、經商、居住遇有困難、麻煩則願意提供協助,報導稱:「大陸也要求駐外使館宣揚對台胞的急難救助,只要持台胞證,在海外同樣可享受大陸使館的急難救助。」劉結一說「即在國際空間上,大陸也會官民兩分,在嚴厲封殺台獨勢力之際,在融合發展思路下,台胞出國在外,遇有任何困難,大陸駐外使館將提供等同大陸民眾的協助。」(台國際空間 陸將官民兩分,http://www.chinatimes.com/newspapers/20171109000726-260301,2017年11月09日),台灣的媒體也預測說:「本來國人憑護照即可換證參訪或旁聽的聯合國有關組織,未來只要大陸能發揮影響力的,就會要求台灣人的有效證件,必須由台胞證取代;一些台灣學者若參加聯合國周邊學術會議,在報到註冊時,台胞證同樣將取代護照成有效證件。台胞證的功能將從原本只在大陸使用,擴散到國際上也可通用。」(同上註)當然這些「好處」,未必是每一位台灣人都願意被照顧,但對中共而言也無所謂,因為是「操之在我」,願者得取,這樣的定力,是推動國家和平統一該做的事。

在軍事方面,完全針對台獨,軍機繞島、航母巡峽,已成常態,進出島鏈,突破封鎖,叫板美日。特別是在軍事科技方面的躍進,早已直追美俄,假以時日,與列強並駕齊驅,已是現實,在此情況下,打擊台獨的手段越來越多,國際干預「中國統一」的可能性就越來越低。統一的結構,自然是越形穩固,則國家完全統一的時程就越來越近。

三、結 論

習近平上台之後,相關涉台的言論很多,如民族復興、兩岸一家親、心靈契合、融合發展等等,有的不是習所獨創,但是習加以強調,並調整形成了習近平時代的對台工作的指導思想,此一指導思想一方面承繼毛、周的「一綱四目」,到鄧小平的「一國兩制」,到習近平的「堅持『和平統一、一國兩制』方針,推動兩岸關係和平發展,推進祖國和平統一進程。」另一方面與他的前任的對台工作的指導思想相比較,其明顯的差異在於他的前任主要解決是任期上的台灣問題,習的思考則從當下規劃至後數十年的對台工作。所以台灣還有人自認為自己的制度「良制」,要別人學習!這裡差距已經不能用「代溝」來研究,而是兩種知識的典範。

另外,在習的對台工作的指導思想中,比較明確創新是「心靈契合」與「融合發展」,然而在「十九大」的政治報告中只見「心靈契合」,未提「融合發展」,也引發許多的解讀,如今在汪洋的講話中重現「融合發展」乙詞,看起來「融合發展」是對台工作的作為和目標,而十九大的政治報告是政策說明,對習近平而言,「和平發展」是國家策略,而「融合發展」只是對台工作層級的導向,所以「十九大」不提,而汪洋在年度的中央對台工作會議中強調。自有其政治邏輯上的需要和安排。

總之,習近平的對台工作確有其創新之處,因此,汪洋在會議的講話中,一開始就要求,對台工作幹部必須「深入學習……習近平總書記對台工作重要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