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智堅退選擋得住「一屍五命」？

飽受論文抄襲風波困擾的民進黨桃園市長候選人林智堅，經過深思熟慮與民進黨選對會開會決議，於8月12日宣布退出選舉，並立即補提現任的桃園在地立委鄭運鵬接棒上陣，至此喧騰一個多月的林智堅「論文門」風波暫告一段落，桃園市長的選情也進入新的階段。

這次林智堅的論文抄襲風波，其所涉層面之廣，影響選情之大，以及可能對往後台灣政局走向牽動之深，堪稱空前，更是台灣地方自治選舉史上僅見，不但當事人始料不及，綠營上下也幾乎亂成一團，整個台灣政壇為此也捲入其中而不能自拔，其來龍去脈和個中蘊藏之政治玄機，允宜深入探究。

林智堅在退選記者會上並未對論文涉嫌抄襲表達歉意，僅表示自參選以來各界對「論文門」的抹黑與攻擊，佔據所有公共議題的資源與空間，這對桃園鄉親很不公平，他不願因個人努力不足與論文的缺陷，造成「團結台灣、建設台灣的進步力量陷入泥淖而無法出聲」，因此他選擇離開桃園市長選舉的戰場，「在另一個戰場捍衛自己的清白」。換言之，他還是自認清白，並未承認抄襲，退選只是換個戰場而已，如此死嗑硬拗，究竟能否得到多數選民認同，相信不久自有公評。

但退選事件發生，至少已對林智堅個人和民進黨造成多方面傷害，甚至有些傷害可能還是短期內無可彌補的。

首先是對林智堅個人言，已從「五星級市長」的明日之星神壇地位，打入虛偽造假、沒有誠信的現實人間，以後即使抄襲風波止息，或有幸再重返政壇，傷害應已造成，無法再回復從前之光鮮亮麗形象，他基本已無政治前途可言，情況類似當年國民黨的政治明星林益世，一朝涉入收賄弊案而被判刑定讞，從此便無法翻身，消失政壇以迄於今。可以說，林智堅這次栽的筋斗堪稱其重無比。

再者對蔡英文的識人之明與領導威信，造成極為嚴重的戕害與損傷。在此之前，林智堅不但是民進黨的明日之星，更被包裝成「小英男孩」的典範：年輕、親民、有能力、有政績的政治新秀，和桃園的鄭文燦、基隆的林右昌等人，都被視為是跨世代的接班人選，經此事件的衝擊，已重重損及蔡英文的用人判斷能力和領導地位。

加上在退選之前兩天，蔡英文還以黨主席身分，在民進黨中常會上嚴令全黨上下要一致團結挺堅，頗有「頭過身就過」之勢，豈料竟於不旋踵間即匆匆宣布退選，這令蔡主席情何以堪？應該說，這可能是她自2020年高票連任總統以來，最為難堪與尷尬的政治事件。

當前台灣政界最為關注的話題是，林智堅的退選，對年底的地方選舉究竟有多大影響。一般認為，民進黨選對會之所以會斷然處置，包括蔡英文最終之同意忍痛割愛，主要就是經評估認定「論文門」風波若繼續延燒，不但影響林智堅在桃園的選情，還可能有外溢效應，波及全台的民進黨選情，故而有此棄俥保帥，快刀斬亂麻的明快之舉。

準此，則同黨立委高嘉瑜在「論文門」事件爆發期間，提出的所謂「一屍五命」之說，就很值得一論。

依高嘉瑜的觀點，林智堅的論文抄襲風波已嚴重損及民進黨形象，可能對年底的北部五市選情造成不利影響，即基隆、台北、新北、桃園和新竹市，共三都兩市，以此簡括為「一屍五命」，不能不承認高嘉瑜的說法頗形象且具有創意，她在處理兩性關係上或許幼稚愚癡，在政治上倒是蠻有見解與洞察力的。

以筆者觀察，林智堅的「論文門」風波，影響選情最大的應屬新竹市，原本提名的副市長沈慧虹知名度就不高，起步也較晚，先天上就吃虧不少，若非林智堅的推荐力挺，估計蔡英文也不會徵召她，此次她受「論文門」事件波及，有點遭到池魚之殃，但隨後爆發的新竹市立棒球場修繕改建工程弊端，她就難脫責任。

沈慧虹素以公共工程見長，被林智堅從台北市挖來新竹市，出任建設局長，再擢升為副市長，七年多來參與新竹市的各項大小公共建設，是林智堅的得力幫手，她也因此而獲徵召參選市長，如今卻發生改建棒球場的豆腐渣工程之弊，她能說沒一點責任？輿情群起而攻，市民也必然看在眼裡，其不利市長選情，應是不難想見。

目前各項民調均顯示沈慧虹名列第三，一般多不看好，她應已提前出局，下屆新竹市長應是國民黨的林耕仁與民眾黨的高虹安相爭之局。

其次影響較大的自非桃園市莫屬。原本林智堅空降桃園，已引起在地民進黨人士不滿，但在黨中央蔡英文強勢介入徵召林智堅後，綠營內部暫時都沒話可說，在市長鄭文燦和立委鄭運鵬形成的「鐵三角」協力運作之下，選情漸有起色，相對於藍營的整合緩慢和張善政的佛系打法，林智堅勝算不低。如今陣前換將，雖立即補提鄭運鵬上場代打，表面無縫接軌，實際氣勢已衰弱不少。

除此，鄭運鵬另一致命傷是他並非真正的桃園本地人，他在2016年應鄭文燦之邀，由台北遷籍轉戰桃園，唯一訴說與桃園的連結是他的外婆為桃園人士，平時他又多住在台北市，與本地人士融合不足，這在講究在地優勢與從無外地人士出任縣市長的桃園政壇而言，顯得頗為突兀而不自然，雖有鄭文燦兩任市長政通人和的庇蔭，但選票能否全部轉移到鄭運鵬身上，猶是一大疑問。

此次桃園市長選情最不確定因素是前立委鄭寶清動向，可說是牽一髮而動全身。鄭寶清曾在桃園當選一屆國代、三屆立委、擔任過民進黨立院黨團總召、台鹽公司和桃園航空城董事長，是桃園綠營資深的政壇前輩，本屆立委選舉雖以六千多票之差不敵藍營的萬美玲，但地方基層實力猶在，加上他又是出身楊梅客家子弟，在桃園南區有一定地緣基礎，一旦決定脫黨參選，對鄭運鵬而言，無異是雪上加霜。

一般評估，如鄭寶清敢於放手一搏，以他不低於10-15%的支持率，成事或許不足，敗事絕對綽綽有餘。目前鄭寶清猶在天人交戰，但地方支持者力勸他仿效當年許信良脫黨一戰成功之例，重塑桃園為台灣「民主聖地」之光榮史蹟，或能打動鄭寶清之參選決心。

另一個影響較大的是台北市長選情，主要是台北市的選民素質較高，民進黨傾全黨之力去挺林智堅的論文抄襲，已對台灣的學術倫理和校園自主造成極為惡劣的影響，特別是在台大社科院學倫會作成林智堅論文確係抄襲且取消其國發所碩士學位之後，猶死不認錯，槓上台大，更激起知識藍與中間選民的憤慨，賀德芬更發表「出賣台大者必會出賣台灣」之論調，獲得不少選民共鳴，則「論文門」事件必然影響台北市民投票意向，也是可以預見的。此事陳時中之同遭池魚之殃，蔣萬安意外獲得不滿民進黨之選票，應也在情理之中。

當然，蔣萬安也不致因此而篤定當選，因黃珊珊來勢洶洶，最近多項民調她的支持度都在20%以上，顯示台北市長選舉「三腳督」氣勢已成，鹿死誰手，猶未可知。陳水扁日前曾預言若台北市發生棄保現象，黃珊珊被棄的可能性較大，言下之意對蔣萬安有利。筆者倒不以為然，主要是民眾黨在台北歷經兩次市長選舉與柯文哲個人魅力影響，應已有10-15%以上的基本盤，黃珊珊的得票也必然在15%以上，陳時中若能鞏固傳統民進黨35-40%的基本盤，他仍有當選的可能。

基隆市長的選情，筆者原先也比較看好民進黨提名的蔡適應，主要因蔡適應自以王拓助理出身踏入政界以來，一步一腳印，風評不差，三屆市議員和兩次立委選舉都以高票當選，從無敗績，加上林右昌兩任近八年的有感施政，已使基隆市民重拾光榮感，政績勢必會轉嫁到蔡適應身上，他的選情很被看好。但經過「論文門」風波衝擊，民進黨整體形象與聲勢受挫，基隆每天也有不少人通勤到台北上班，難免要受台北市選民態度的外溢影響，加上最近傳出蔡適應長期偽裝為基隆中學校友，意圖爭取基隆市民認同，頗損及他的政治誠信，國民黨提名的謝國樑又不斷端出政見牛肉，批評林右昌施政華而不實，這些都將對蔡適應選情不利。

至於新北市的選情，侯友宜仍保持明顯領先優勢，一如筆者上期分析，林佳龍少輸為贏，且輸在20萬票以內就可交待，只是這一評估可能要稍作修正，一則受林智堅「論文門」風波影響，民進黨形象受損，林佳龍也甘當鄉愿，並未積極維護台大校譽，二則侯友宜一如各界預期，已獲國民黨提名競選連任，他勢必以再創上次勝選29萬高票紀錄為目標，藉此提高爭取2024年總統大選的聲勢，是以雙方得票差距恐不致縮小太多，這也算是「論文門」風波後遺症深遠影響之一環。

總體而言，此次林智堅因論文抄襲事件而釀成的政治風暴，對民進黨的傷害是巨大的，也是全面的，這讓台灣選民更加認識到民進黨的不論是非，只論利害的真面目。對年底地方選舉而言，筆者粗步評估至少將對北台灣造成「一屍兩命」（新北市、新竹市），比較可能是「一屍三命」（新北市、桃園市和新竹市），若真的釀成「一屍五命（基隆市、台北市、新北市、桃園市和新竹市），那就是民進黨全面崩盤，蔡英文也勢必非辭民進黨主席不可，提前成為真正的「跛腳總統」。果真如此，那倒是應驗而達到台北市議員游淑慧所稱的「一屍七命」慘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