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山歌寥哉到科目三的中國故事

一、三件「大事」

何謂大事，一般而言，大家比較認同的想法是，當此一事件，其結果影響人數眾多，影響時間深遠的事件，就是「大事」，是「大事」就值得議論，就必須關心，因為最終也可能影響我們每個人。以往人們總是習慣性地將政府的政策、行為，或是領導人的言行定位為「大事」，在大眾媒體上大肆而顯著報導、宣傳，廣而告之，因為政府的政策、措施涉及人民生計、生活；領導人的言論、行徑動見觀瞻，風行草偃；然而新時代有了變化，不僅是政府的事可以是「大事」，百姓的作為也可能是足以影響時勢、社會的大事。自從去年下半年至今，在大陸至少有三件眾所皆知的民間大事，論其影響，更是從大陸而轟動全球，它們依序是2023午7月中下旬，大陸音樂人羅林（刀郎）的新歌《羅剎海市》；8月上旬華為推出具有無線「衛星通訊」功能的新手機Mate60 pro；以及去年底從廣西壯族自治區流行的「科目三」。簡單分述如下：

二、《羅剎海市》

1.聲動九州的「羅剎海市」

刀郎於樂壇沉寂十年多後的去（2023）年7月19日，在網路上發表了音樂專集《山歌寥哉》，共11首歌，專集一經發表，隨即轟動，特別是其中的《羅剎海市》，據報：「截至2023年7月30日下午6時，其全球網絡播放量達到80億次。」此歌無論詞、曲都十分中國。其歌詞典雅、晦澀，艱深難懂，其曲則是取自大陸鄉野民歌的民族音樂為主，連中國人聽來都無法理解，所以能夠在極短的時間流行全球，顯然已不僅僅是一首歌曲，而是一種現象。此一現象，社會心理學者稱之「共情現象」。

2.「共情」感染的「羅剎海市」

特別是在當今世界受困於後疫情影響，天災頻仍，戰爭與衝突不斷，科技的超速發展，未來的不確性，人類已明確感覺到熟悉的以往正在崩塌，新的典範在競相爭雄，新的秩序仍待界定，世界充滿不安的焦慮和無奈的徬徨。《羅剎海市》的歌詞點出我們「人」處在這種光怪陸離，禮壞樂崩的困境，這是當前國際的「共情現象」，所以，在反中者眼裡認定《羅剎海市》是在批判中國，美國人認為這歌在諷刺美國，德國人認為揶揄了德國，其實所有人吟唱其歌，心中都有一個自設的對象，所以在聽者，在歌者，就都有一種「深得吾心」的共鳴；而曲風又是中國大地上寥寥的民族山歌民調，聽其歌曲，有如在迷失無助中聞聽一曲來自自我內心「如怨如慕，如泣如訴」的言說，從而令人得以暫且解放下焦慮，釋放無奈之感。之所以是「暫時」，我們從《羅剎海市》的歌詞來看，初讀之下，必然認定是為了批判顛倒的世界，但是最後跳到了維根斯坦，這位歐洲的語言哲學大師在其「晚期維根斯坦思想中，認為詞語的意義只在給定的語言遊戲中才可更好理解。」所以歌詞的末段以急促的音節，把之前「馬戶、又鳥」的定位全部打亂，所以「馬戶」不能聽「又鳥」的歌嗎？「又鳥」只能指涉為「雞」嗎？按維根斯坦的說法，這只是一套語言遊戲，那麼在不同的「遊戲」中，上述的荒誕就可能是「合理」的存在，所以刀郎的結論只能說「到底那馬戶是驢還是驢是又鳥雞，那驢是雞、那個雞是驢、那雞是驢、那個驢是雞，那馬戶又鳥，是我們人類根本的問題」。刀郎對「黑白顛倒，美醜錯位」的社會現象的理解，可能正如刀郎在早先訪談中表達過的類似觀點，他說：「當年的衝突是觀點不同，不存在絕對的對錯」，這種「瞭解」到《羅剎海市》的問市，我們可以看到刀郎在音樂創作的追求真正的解放；從對當年的失望、挫折的批判，已然昇華到理解多元並存價值的包容。然而由於當今人類處於變動不安的情境，所以人們可以只從刀郎在《羅剎海市》的一大段的「撻伐」之詞中，找到共情，因而極速地全球流行。至於「多元並存價值的包容」應是人民覺悟以後的釋懷。

3.中西融合的「羅剎海市」

回顧刀郎的《山歌寥哉》專集，從歌詞到音樂都是一種以創新手法，將《聊齋志異》的超現實與當代現實加以融合；在音樂方面則以中華民族傳統民樂為主，又融合了西方音樂元素，為中國當代的民間音樂譜出新的故事，從而提供人們現代性一種新的選擇。此一新選擇，不僅僅是中國的，更是世界的。不僅僅是集體的，更是個人的。BBC音樂雜誌評價刀郎的《羅剎海市》說：「刀郎的音樂超越了文化界限，觸動了各行各業人們的心靈。他深情的表演和真摯的歌詞與聽眾產生共鳴，傳達出超越語言障礙的普遍情感。」

總之，《羅剎海市》的歌詞涉及當代極大多數人共同的時代感受，其音樂具有強烈的代入感，透過無遠弗屆的網路，極易激發出群體同理心，讓線上網民突破年齡、階層、性別、種族等圈層走到一起，用《羅剎海市》去表達共同訴求，發洩共同的情感。也許勢過境遷，人們再次審勢《羅剎海市》時，才會將注意力放到我們人類應如何理解、面對或超過此一「根本的問題」。

三、華為Mate 60 pro發佈

1.迭遭霸凌的華為

「華為」（2022年財富世界500強中位列第96名）是大陸少有的一家名列世界500強的百大企業，「華為」由任正非於1987年創立，2012年超越「愛立信」，成為全球最大的電信裝置製造商，2018年超越蘋果公司，成為全球第二大智慧型手機製造商，僅次於三星電子，更重要的是華為在通信5G技術專利太先進，威脅到美帝的科技霸權地位，所以美帝動用了土匪式的手段，指使加拿大綁架任正非女兒，「華為」財務長孟晚舟，並從2019年開始對「華為」市場、技術、專利、代工等進行全方位打壓。但是任正非不屈服，華為不屈服，孟晚舟也不屈服，幾經折騰，2021年9月24日美帝只得指揮加拿大無罪釋放。此一事件，突顯了美帝雖使出渾身解術打壓華為，但收效有限。5G專利方面，在2022年全球有效5G專利排名，華為以14.59%依然排第一。在手機業務方面，美國針對「華為」手機的快速發展，進行數波的軟、硬體的限制，先是禁止華為使用谷歌專屬的軟件及服務，繼而是限制業者向華為、中興等公司銷售伺服器產品，而華為方面更在手機產品面臨處理器供應、作業系統服務授權受限等影響。之後，美帝進一步干預市場，切斷了華為及其相關夥伴獲取晶片製造工具的管道。因此，從2021年7月開始，華為的P50系列手機甚至被迫退回到了4G技術。正如許多媒體所說，美帝是傾全國之力打壓「華為」。

2.驚雷一聲動天下的Mate 60 Pro

2023年8月29日「華為」特別選在雷夢多訪華，「蘋果」發佈新手機之前，在其官網「低調」開始販售Mate 60 Pro，由於功能超強，發布後即銷售一空。Mate 60 Pro作業系統為華為研發的「鴻蒙系統4」，並且導入「盤古AI」大模型。」「華為雖然沒有說Mate 60 Pro是否支援5G網路，不過許多人實測Mate 60 Pro的網速與5G網速相當，甚至比5G網速快。」「華為Mate 60 Pro並搭載『衛星通訊』功能。」是以華為新機一經推出，驚艷全球，令國人大為振奮。

Mate 60 Pro讓國人看到中國高端手機的崛起，不少「花粉」甚至加價購買，目前市場依舊供不應求。BCI 數據顯示，華為手機的銷售份額也由Mate 60 Pro發布前的10%左右增至去年10月2-8日當週的19.4%。華為2023年Mate X5同期發表的折疊手機市場占比達 50.3%。

作為中國一家純民營的公司，在美帝不擇手段的長期打壓下，不僅存活，而且壯大，其意義十分重大。正如中科院長白春禮所說：將把美國「卡脖子」的清單變成科研任務清單進行佈局。

3.華為的「軟實力」

任何一個企業的抗打擊、抗霸凌的能力不僅僅來自其自身過硬的技術實力，雄厚的財力和員工對公司領導階層的信任以及對公司的高度向心力，更來自公司的企業文化所支撐的公司軟實力。華為在這一方面可以說是中國私營企業的典範。

首先是華為的狼性文化。在《華為精神》乙書中，作者黃繼偉列舉了「狼性文化」、「創新文化」、「競爭文化」、「奮鬥文化」、「均衡文化」等多種華為的精神特質，而任正非自己解釋華為公司最核心的狼性文化有三特點：敏感性、團隊性、不屈不撓性。

其次代表中國人已平視西方，指中國人開始辯證地看待西方，2021年「華為」被美國全方位打壓之際，任正非在內部金牌員工代表座談會上說「我們不能因美國打壓我們，就不認為它不是老師，不向美國學習，這樣會走向自閉。」

2023年9月，任正非在國際大學生程式設計競賽（ICPC）有表談話時說：「美國的制裁是壓力也是動力，經過四年攻堅，華為基本上建立自己的平台。他還將蘋果形容為華為的老師。」

其三是華為的企業文化彰顯了一直以中華文化中所厚植中國人「永不屈服，迎難而上」的「集體主義鬥爭精神」，在「華為」身上長期重視「集體主義，團結合作」的企業力量，「自力更生，艱忍奮鬥」的企業信念以及「戰略謀劃，臨危不亂」的企業智慧。

四、「科目三」舞蹈的全球爆紅

1.「科目三」的舞、名與曲

「科目三」是一種舞蹈，源自中國廣西壯族自治區，故而有人認為全名應作「廣西科目三」，為何一種舞蹈配有如此不易理解的名稱呢？其初始源頭的說法有三。

一是在2015年前後曾在柳州KTV歌廳名為「路易十三」的KTV包房，人們在唱歌的時候跟著旋律創作出一段舞蹈。

二是2021年左右，廣西柳州（一說梧州）的一場婚禮上，人們自創一套舞步代替婚鬧。

三是廣西一青年通過駕照考試後興奮不已，在「車管所」外舞蹈，被拍下後上網。

第一種說法重在舞蹈；第二種說法強調其擴散的源頭；第三種突顯了舞蹈名稱的由來。至於後來的「廣西人一生中會經歷三場考試，科目一為唱山歌，科目二為嗦米粉，科目三則是這套舞蹈。」個人以為應是「科目三」的舞蹈在大陸初步流行後的衍生附會之說。

舞蹈少不了配樂，按維基百科的說法：2022年，一短視頻平台上出現了廣西視頻博主發布的「科目三」舞蹈視頻，配樂多是節奏強烈的流行歌曲……，但並未引起較大反響。2023年10月，以歌曲《一笑江湖》作為配樂的「科目三」開始走紅。有舞有樂又有曲的「科目三」，最終在大陸連鎖火鍋店海底撈助推下，開始在網路上爆火，從而溢出舞蹈成為一種社會現象。

2.火遍神州大地的「科目三」

2023年11月，海底撈山東濰坊市青州市泰華城店的服務員小龐開始自學「科目三」舞蹈。

2024年1月以來，「科目三」舞蹈陸續在大陸地方衛視春晚的彩排中亮相。 最有趣的流行地方是台灣，築夢者舞團團長「哈利」在抖音上翻拍視頻，在台北街頭到處宣傳「科目三」。2024年1月15日，台北寧夏觀光夜市竟在臉書專頁曝光新年活動，宣佈於25日晚間舉辦「就是要到寧夏『科目三』」舞蹈比賽，限量20組選手報名，不畏「網暴」，順利舉辦。此外，台中市警察局大甲分局警員，為強化年度的金融機構防搶演練宣導也戴白手套、墨鏡大跳爆火舞蹈「科目三」。當前台灣社會畸型的「政治氛圍」中，「科目三」引發的效應也引來一些「舞統」（武統）聲音，不過未影響「科目三」在台灣受歡迎的程度。

3.紅遍國際的「科目三」

「科目三」以吸睛、熱烈，誇張、外向的表達方式，打破民族、國界的藩籬，讓「最炫民族風」吹向全球。迅速在國際剛廣受各國人，特別是青年熱愛，在TikTok上，「科目三」有超過六億次流覽量，有外媒甚至將其描述為「西方迪斯可節拍和中國傳統民謠的混合體」。俄羅斯、英國、西班牙、日本、韓國、菲律賓、東南亞、以至廣大的非洲等地大肆流行，多國的網友大秀舞姿，世界各國青年都在以這種輕鬆快樂的「土味搖擺」，釋放他們的熱情。正所謂「快樂無國界」，可說是舞進國際的典範。

「科目三」之所以瞬間爆紅於國際，主要得益於其「舞蹈簡單易學」又可以在基本舞步上隨心自創，而《一笑江湖》的配樂則「音樂動感十足」，「歡快具有感染力」，而且不受場地和場合的限制，不論獨舞或是群舞都容易營造輕鬆愉快氛圍，展現出自我解放無拘無束的快樂，暫時療癒人們所面對的焦慮、迷失壓力，加上抖音的助推，促使「科目三」得以迅速流行。

五、不同源而同質的三件「大事」

上述去年下半年生成於神州大地的大事，能迅速流行世界，甚至不得不令美帝與西方反中政客嚴陣以待，雖然各有不同源頭，但略作深入探討，可以發現其對中華民族而言，背後具有相當的共通性。

第一、三者都是純「民間性」事件，在「華為」解救孟晚舟上，中共官方是盡了其應盡的職責。但「華為」事件的主角是Mate 60 Pro，其中沒有官方色彩。刀郎的《羅剎海市》和廣西的「科目三」，更是完全非官方的創作；其實面對《羅剎海市》、「科目三」這些作品，大家更擔心中共高層內部是否有人會以《羅剎海市》有「影射大陸，嘲諷時政」之嫌，科目三「傷風敗俗，難登大雅」為由，去反對，甚至去禁止；所幸「新時代」的中共還是有自信的；自從改革開放之後，中國民間的活力得到合理釋放，中共也逐步學習與有活力的社會進行良性互動，民間無窮的創造力因此得到不斷的開發。

第二、三者創作都具有沉澱性：「三事」的創發都是經過長時間沉澱，如刀郎的《羅剎海市》。廣西的「科目三」是在廣西壯族人民歌舞習性，民族歡宴的長期生活薰陶下，才有可能在機緣恰巧中一舞動神州，奔向全球。華為Mate 60 Pro智慧型新手機的開發，更是華為整個公司的重視研發企業文化，堅忍不屈地和美帝的霸凌對抗四年之久，終能一鳴驚人。

「沉澱」是創新的必要條件，「沉澱」就是不心浮氣躁，不急功好利，任何創新之作，看似靈感乍現，有如神助，事實上多是創作者經過時間、文化的沉澱，自我的沉澱，才可能產生真正深入人心的作品。

第三、「三者」創作都是中西融合的作品，不是保守地復古，不是盲目地崇洋，是從美好、快樂、便利等素樸的本質出發，以音樂、舞蹈、科技去追求，去表現。刀郎的《羅剎海市》在歌詞中既有蒲松齡的鬼怪也有維根斯坦的語言遊戲；「科目三」以《一笑江湖》的純中國風的音樂和歌詞去陪伴西方的街舞、機械舞和迪斯可舞步；華為Mate 60 Pro新手機更是中國智慧和西方成品的高級結合，華為將西方七奈米的蕊片玩出了西方三奈米、五奈米蕊片的5G功能。

上述三種創作都是大陸民間兼容中西物件，創新思維大膽融合的成果，這種「融合」是透過真正理解、消化、吸收，最終而能取其精華，棄其糟粕，成就新品。終於廣受歡迎，廣為流傳。

第四、三者成品的推出都抓住了時機。成品的推出講究天時、地利與人和。刀郎的《羅剎海市》正是人們陷入焦慮，是全球皆然的「地域共情」，是歷史皆然的「時代共情」，不妨換一種角度來看待，去應對，自然就找到出口，在《山歌寥哉》的最後一首歌《未來的底片》，最後唱道「追逐使無為的生存變得需要，在意義裡無謂地驕傲，在止于黑的拂曉。」這裡點出了「底片」的特性是「黑白顛倒」，一旦沖洗出照片，黑暗便是光明，而原來白的便是黑。

「科目三」是在大陸發展遭遇工業化向信息化升級換代，國際經濟面臨通貨膨脹，通貨緊縮的不確定前景，以及中美經濟鬥爭前途未卜等因素作用下，一般青年面臨就業的困難，一般百姓憂心於未來的消費，整個國家處於將興未興的壓力下，而中共的種種經濟措施尚未能立即產生預期的效果，社會需要一個喘息的出口的當下，「科目三」這個歡快而簡易的舞步，適時帶給人們快樂的希望和解放的自由，成為唯一可被自己掌握的自主的宣洩口，所以在中國，在世界成為流行，蔚為時尚。

華為新手機的推出和突破，正是在中國高科技不斷遭受美帝與西方卡脖子，大陸經濟復甦緩慢之際，中國自信尚待健康地培育的初期，而Mate 60 Pro代表中國人的能力，為中華民族的民族主義注入實實在在的可以與邪惡的美帝互抗頡頏的能力，證明了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絕不是激情的空談。 總之，去年中國的三件「大事」發生的時機恰當，具備及時解壓，自我釋放的功能，應該是其快速走紅的重要的充分條件。

六、結 語

人民大學王文教授日前在受訪中提出中國智庫應負有「對國際則傳播中國的功能」，從如今的結果看，中國的國際話語權與綜合國際地位仍是不大相匹配的，受訪者因此提出許多值得審思的建議，特別是建議中國知識分子「必須全面「去魅」西方話語，樹立真正的中國話語自信」，類似西方早期對神權的「去魅」一樣也「去西方中心化」地重新解釋非西方世界的實踐」，這是「破」的功夫。在「立」的方面也提出「敢於鬥爭」、「績效目標與觀念創新」等建議；但以去年下半年神州大地湧現的影響全球三件「大事」來看，學習大陸民間的軟實力，所謂「禮失求諸野」，應該是「去魅」之後中國知識分子最需要的基本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