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民國家的移民問題難有解方
移民國家的移民問題難有解方
紐約自由女神像的基座上鐫刻著著名女詩人埃瑪‧娜莎羅其(Emma Lazarus)一首十四行詩,其中有這樣幾句:「交給我吧,你那些疲憊不堪且身無分文,擠在一起嚮往自由的大眾,你那熙熙攘攘的岸上被遺棄的可憐人群,那些無家可歸、飽經風霜的人們一起交給我吧!我在金門旁邊,高舉起自由的燈火!」
這首詩表明美國這個富饒的新世界,敞開胸懷歡迎、接納來自歐洲舊大陸,能夠自食其力,懷揣夢想的新移民。我們所知道的美國如果沒有移民就不會存在。從19世紀早期到20世紀晚期,美國的工業化以及經濟崛起,移民居功甚偉。但自建國以來,美國人在如何處理移民問題上一直存在分歧,在過去20年裡,民主黨和共和黨選民及政客都更加堅定地與支持和反對移民運動的對手結盟。但今天圍繞邊界和移民權利的黨派和意識型態兩極分化比任何時候都更加嚴重。
近來邊境安全和移民蜂擁而至的問題又鬧得不可開交,造成民主、共和兩黨水火不容,地方和中央緊張對峙,政治僵局無法化解。
據美國聯邦政府最新數據,去年12月,美墨邊境被捕非法移民數量接近25萬人,較11月增幅為31%,刷新紀錄。根據美國眾議院國土安全委員會的數據,2023財政年度是美國邊境問題有史以來最糟糕的一年,被驅逐或被逮捕的非法移民超過320萬人,其中大約四分之三發生在西南邊境,特別是德克薩斯州與墨西哥的交界處。
共和黨人主政的德克薩斯州常以聯邦政府在非法移民問題上不作為發難,並動用各種地方資源打擊非法移民,包括制定州法試圖將非法越境以刑事入罪,續修邊境牆,裝設帶刺鐵絲網,用大巴將大量越境移民運往紐約、芝加哥、華盛頓特區等民主黨主政城市等。這些措施引發了兩黨及「州權」與「聯邦權」之爭。
在邊境移民矛盾中,拜登政府1月22日訴諸最高法院,最高法院以5比4裁定,聯邦執法機構邊境巡邏隊可以拆除德州自己搭建的鐵絲網。1月24日共和黨籍的德州州長阿博特(Greg Abbott)發表聲明稱,美國聯邦政府沒有履行憲法賦予的保護各州不受入侵的職責,這觸發了美國憲法第1條第10款第3項的啟動。該條款規定,如果一個州受到「入侵「,它有權進入戒嚴狀態,並在不考慮國會或聯邦政府的情況下採取行動。「根據上述原因,我已根據《憲法》第1條第10款第3項宣佈德州遭到入侵,並提出憲法賦予德州進行自衛的權力,這一權力現在是這片土地的最高法律,並將取代任何與之相反的聯邦法規」。對南部邊境的德州而言,放任移民入境會對當地社會生活與治安造成嚴重影響。他抨擊拜登「破壞了聯邦和各州之間的契約」,按照法律,美國各州有權在「遭遇入侵」時採取自衛手段。阿博特說:「德州國民警衛隊、州公共安全部和其他機構根據這些當局和州法律運作,以確保德州邊境的安全。」與此同時,他發起「孤星行動」(按孤星即德州州旗),調動當地國民警衛隊在美墨邊境繼續搭建和加固鐵絲網,和聯邦執法人員對峙,並禁止聯邦政府巡邏隊進入位於美墨邊界附近,即許多非法移民進入美國必經之地,國民警衛隊用鐵絲網、柵欄和士兵封鎖的謝爾比公園(Shelby)。德州副州長丹‧帕特里克(Dan Patrick)警告拜登政府不要與德州執法人員對抗,並要求華盛頓「讓路」,以便執法人員能夠「履行職責」。
移民問題對德州的打擊最為嚴重,因此阿博特很快得到了許多共和黨主政的各州的支持。1月25日,25名共和黨籍州長發表聯合聲明,公開支持阿博特及德州的「自衛權」:「我們與德州和州長阿博特站在一起,使用各種工具和策略,包括鐵絲網和圍籬, 來確保邊境安全……我們這樣做的部分原因是,拜登政府放棄 聯邦對各州的憲法義務,德州有充分法律理由保護我們各州和國家主權。拜登政府拒絕執行已有的移民法規,並且非法允許在美國各地假釋大量非法進入我們國家的移民。」佛羅里達州州長德桑蒂斯(Ron DeSantis)和俄克拉荷馬州州長斯蒂特(John Stitt)更直言,「願意向德州派遣國民警衛隊協防德州的邊境任務」。
2016年,川普憑藉「我們要修牆」一路過關斬將,獲得共和黨提名,隨後成為總統,他當然不會錯過這次的機會。1月27日,川普在內華達州競選集會上高度贊揚阿博特的做法,他表示:「如果我是總統,我會向德州送去增援部隊而不是限制令,我不會和邊境的這些州發生衝突,而會用美國總統的一切資源和權力,保衛美利堅合眾國免受當下正在發生的可怕入侵。」川普在集會上攻擊拜登。他表示南部激增的「非法移民」是一種「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會在國內摧毀美國。他說:「喬‧拜登的所作所為是對我們國家的犯罪……有了你們的選票,他將為他所做的暴行受到美國人民的審判和定罪。」
多名共和黨籍的國會議員也發聲支持德州的做法。德州共和黨參議員泰德‧克魯茲(Ted Cruz)稱,「州政府在保衛德州,而拜登卻在起訴德州」。而最聳動的評論來源於喬治亞州共和黨眾議員瑪喬麗‧泰勒‧格林(Marjorie Taylor Greene),她呼籲由共和黨主政的「紅州」與民主黨主政的「藍州」進行「國家離婚」。
面對來勢洶洶的共和黨,拜登在今年1月26日表態,同意在邊境問題上支持更嚴厲的邊境措施,包括關閉美墨邊境,但他同時呼籲共和黨儘早與民主黨達成協議,簽署法案。當下, 部分共和黨和民主黨參議員提出了一份邊境協議草案,等待通過。CNN認為,這一表態與拜登上任之初針對移民態度發生了明顯轉變,其目的是避免川普對拜登政府移民政策的攻擊而影響其大選。
拜登1月26日表示,如果兩黨達成協議並且通過新的法案,新法案將成為「美國有史以來最嚴厲、最公平」的邊境安全改革方案。拜登在聲明中向共和黨人這樣說:「該協議將賦予我新的緊急權力,在邊境不堪重負時關閉邊境。如果獲得這一授權,我將在簽署法案使其成為法律的當天就使用這一權力。」
白宮新聞秘書卡里娜‧讓-皮埃爾(Karine Jean-Pierre)也在新聞發佈會上稱:「如果他們真的想幫助解決邊境和移民系統的問題,就需要與他們所在州的議員交談,要求其確保在各自的州內擁有所需的資源,以便採取行動,真正解決這個破碎的系統。」
不過,共和黨目前並不買賬,眾議院議長邁克‧約翰遜(Mike Johnson)1月26日警告說,參議院達成的協議不會過眾議院這一關,參議院邊境協議「一通過就會完蛋」。隨後約翰遜在27日繼續攻擊拜登,稱拜登總統可以在沒有國會的情況下採取行政行動來打擊移民過境,他「根本不需要與共和黨達成協議」。 約翰遜同時表示協議內容本身「就代表著美國的投降」,因為當下民主黨提出的兩黨提案將明確允許每個月多達15萬次非法越境,然後才能使用任何新的「關閉邊境」權力。到那時,「美國就已經投降了」。
對此,美國媒體指出,移民問題也被認為是影響美國2024年大選結果的關鍵因素之一。去年12月,哈佛大學美國政治研究中心和哈里斯民調機構聯合開展的一項民調顯示,只有38%的登記選民表示支持拜登處理移民問題的做法,這一數字低於11月份的46%。
負責民調的主管馬克‧佩恩(Mak Payne)表示:「根據民意調查,移民議題是拖累總統聲譽的關鍵問題之一。拜登需要在這個問題上取得進展,否則將面臨越來越嚴重的後果。」
目前在移民和邊境安全問題上,德州與聯邦政府的對抗結果未見分曉。但從輿論造勢看,聯邦政府暫居下風。拉斯穆森民調報導公司1月29日公佈的民調結果,有超過三分之二潛在選民支持德州政府採取行動阻止非法移民。
民主、共和兩黨基於各自選民群體對移民持有不同態度:少數族裔群體歷來在政治上偏向支持民主黨,因而民主黨更傾向於開放、多元的移民政策;共和黨則為了爭取保守派支持,向來立場強硬,主張限制外來移民。
目前德州與聯邦政府在邊境移民問題的爭鬥,具有強烈黨爭色彩,突顯出民主、共和兩黨長期以來在移民問題上的分歧和對立。
移民問題是美國兩黨爭鬥老問題,每逢大選年便會被放大和升溫。哈佛大學美國政治研究中心-哈里斯民調結果顯示,移民問題是當前美國選民關注的最重要議題。分析人士認為,德州與白宮對抗結果可能對美國今年總統選舉產生重大影響。
多家機構發佈的民調顯示,相信共和黨更有能力解決移民問題的選民,比相信民主黨的高出約30個百分點。剛剛舉行過共和黨黨內初選的艾奧瓦州和新罕布什爾州,雖遠離美墨邊境,但當地民調發現,選民認為移民問題幾乎與經濟同等重要。有關移民問題的民調結果給謀求連任的拜登帶來不小壓力。
自9‧11以來,移民一直是美國大選中的重要議題。過去幾十年移民法案推動過程中,政治鬥爭使兩黨在這一政策上的立場更加兩極化。
大多數政客急於批評美國移民和庇護體制的缺失,卻很少人願意承認最大的移民潮來自拉丁美洲幾個美國干預最多的國家如委內瑞拉、古巴和尼加拉瓜等。這些國家都受到美國兩黨的軍事干預,中央情報局的秘密行動和災難性的金融制裁的侵害。美國積極干預的結果造成這些國家政治不穩定,經濟不發展,因此千方百計逃離本國,冒險非法移民美國。2020年在美國邊境被捕的委內瑞拉人只有4,500名,2023年頭11個月暴增逾265,000人。同一個時期被捕的尼加拉瓜人從3,164名劇升到265,000人,被捕的古巴人從14,000名急增到184,000人。 民主和共和兩黨都無法解決邊境危機。在2003-2021年之間,民主黨和共和黨政府在 「海關和邊境保護局」和「移民和海關執法局」以及其他移民執法行動共花費3,300億美元,但成效不彰,邊境的非法移民屢破紀錄,移民系統仍然不夠健全。
國會通過綜合移民法案至關重要,但有三項措施可以立即減輕移民問題的重負:
1.停止對委內瑞拉、古巴和尼加拉瓜的所有經濟戰;2.儘快發放尋求庇護者和無證移民的工作許可,這樣就有助於填補美國近一千萬個空缺職位;3.增加對拉丁美洲的援助。目前美國每年僅給6.5億人口的拉丁美洲提供30億美元的援助,拉丁美洲有32%的人口生活在貧困線以下。相對而言,美國對只有900萬人口的以色列提供相同數額的援助。
60年來,拉丁美洲有幾百萬人闖關美國的基本原因,是華盛頓的政治領袖歷史性地拒絕縮小美國和拉丁美洲各國的生活水平存在的巨大差距。拉丁美洲人民經常嗟嘆:「我們離上帝太遠,離美國太近!」但他們並沒有「近水樓台先得月」,獲得美國這個世界第一大經濟體的庇蔭,反而招來更頻繁的干預。
美國第五任總統詹姆斯‧門羅(James Monroe)1823年發表國情咨文,提出美國不干涉歐洲事務,歐洲列強也不得干涉美洲事務,宣告「美洲是美洲人的美洲」。這種把拉美乃至西半球變成自己勢力範圍的主張被稱作《門羅主義》。今年是《門羅主義》宣佈200週年,打著這個旗號,美國在拉美的作為,我們不妨做個盤點:表現一強取豪奪;二經濟殖民;三武力干涉;四策動政變;五濫用制裁。
拉美苦美久矣。越來越多拉美國家走向覺醒,意識到美拉關係從未建立在平等互利的基礎上,無論美國怎樣開動輿論機器進行宣傳,其政策內核仍是鉗制與干涉,底色還是強權與霸凌。隨著「全球南方」國家在國際事務中的話語權和影響力不斷提升,拉美國家團結自強的步伐也越來越堅定。2022年美國主辦美洲峰會,將古巴、委內瑞拉、尼加拉瓜幾個「不聽話」的國家排除在外,遭到拉美國家大範圍抗議和抵制。墨西哥總統洛佩斯(Andres Lopez)表示,美洲不應再有「門羅主義」,也不應由任何一國主導。尼加拉瓜要求美國償還百億美元的「歷史債務」。委內瑞拉總統馬杜羅(Nicolas Maduro)說「新自由主義『藥方』的藥效已盡,寡頭對拉丁美洲的控制也已經窮途末路」。黯然收場的美洲峰會,不僅暴露了美國與拉美國家之間的矛盾,也讓美國重塑在美洲領導力的外交目標淪為笑談。
美國必須廢除強權與霸凌的《門羅主義》,改採多邊合作努力,改善拉丁美洲的經濟狀況,才能減輕來自該地區持續激增的移民浪潮。否則已經成為政治僵局關鍵所在的移民問題就永遠是個解不開的死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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