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上台後的中日、台日關係

日本執政黨自民黨9月20日的總裁選舉，官房長官（秘書長）安倍晉三以壓倒性的優勢擊敗競爭者外相麻生太郎、財務相谷垣禎一當選為第21任新總裁，26日臨時國會再推舉他為第90任、第57位首相，標誌著小泉時代落幕，安倍時代登場。

小泉純一郎在位期間，日本經濟走向復甦，郵政改革是較顯著的作為，政績是好是壞，見仁見智，但小泉施政最為外界批評的就是頻頻參拜靖國神社，弄壞亞洲外交，特別是與中國、韓國的關係，如今小泉下、安倍上，日本政府新陳代謝，鄰國亦有期待，然而，安倍首相的上任究竟是「除舊布新」？還是讓人失望的「更舊」？這也會牽動中日、台日關係的變化。

這次總裁選舉，安倍和麻生的政見只有一線之隔。麻生幾乎不攻擊安倍，反而都在批評谷垣的政策。學歷佳、較會顧慮鄰國感受，競選演說敢講「日本把軍隊派到中國，造成中國很多傷亡是事實。必須尊重鄰國人民的感情」的谷垣禎一，遭到安倍和麻生圍剿，不敵推托歷史責任，主張「歷史認識應委由史學家」的安倍，而得票最少，這也可以看出日本政壇、社會普遍右傾化的趨向。

安倍1954年出生，現年52歲，私立成蹊大學政治系畢業（曾留學美國南加州大學、任職於「神戶制鋼」公司），是第一位戰後出生的首相，也是戰後最年輕的首相（日本歷任57位首相中，第5年輕），進入政界13年就爬到權力的頂峰。他說過，「我是（日本）締結舊金山和約，完成日本獨立後出生的世代。那時（佔領時期）決定的事是不能改變的，所謂不能改變而先入為主的那個時代結束了。我們不是可以用自己的手來描繪相稱於21世紀日本未來的樣子、理想嗎？」流露出安倍欲突破戰後由美國加諸於日本的束縛。這些都是「新」的表象，那其他的部分呢？

為了選舉宣傳自己的政治理念，安倍出了一本新書《給美麗的國家》（文春新書，06年7月）。東京大學榮譽教授和田春樹撰文說，該書對於「美麗的國家」完全沒有論述，僅在結尾處寫著「我們的國家日本，是個受惠於美麗的自然、有悠久歷史和獨自文化的國家。……日本人與其卑下，倒不如要自豪，而為了開拓未來，不是應該流下汗水嗎？」這使得他憶起二次大戰末期、讀國民小學時看過的一本戰時兒童文學小說《島之旗風》（作者二反長半）在卷首寫的「在世界上，沒有一個像日本景色這麼美麗的國家。而且，這美麗的國家，帶著美麗、卓越的心，為了使東亞乃至世界變得美好，正在作戰。」這樣的論調。他小小年紀讀這本小說時，馬上接受了這想法，卻不知道，當時日本正在中國和東南亞進行著醜陋的戰爭，不久，自己「美麗的國家」也漸漸化為焦土了。〔註1〕

短短數語，既述說了個人的反思，也點破了安倍繼承「戰前傳統日本」的心態。

吉田松陰是安倍「尊敬的人物」，這位家鄉山口縣幕府末期的「思想家」，安倍認為他是「時代的先驅，優異的教育家」，不過，從亞洲國家看來，他正是最先鼓吹日本向外擴張勢力，侵略包括台灣在內整個亞洲的「思想導師」。

安倍出身政治世家，祖父安倍寬是山口縣眾議員──太平洋戰爭第2年、1942年在軍國主義政府的翼贊選舉中，是無黨無派、非推薦並遭政府打壓的候選人。外祖父岸信介（也是山口縣）更顯赫──東條英機內閣的商工大臣，也是翼贊推薦眾議員候選人（換句話說，其祖父、外祖父當年是同一選區互相爭鬥的對手哩！）戰後一度被視為有甲級戰犯的嫌疑，關在巢鴨監獄，1960年在首相任上策動眾議院強行通過《美日安保新條約》，惹起日本國民激烈的倒閣運動而下台；岸信介的親弟弟佐籐榮作60年代後半到70年代初也做過首相。岸信介、佐籐榮作是日本戰後最保守、最反共的兩位首相，與當時台灣的蔣介石國民黨政權很好，岸信介還來過台灣訪問。而佐籐榮作與前外相松岡洋右（甲級戰犯）又有親戚關係。其父親安倍晉太郎也做到外相，與首相之位擦身而過。安倍在《給美麗的國家》的前言，自詡為「鬥爭（也可譯為：作戰、爭鬥）的政治家」，其榜樣、模範事實上就是岸信介。

接下來以具體的言行作為來認識這位日本新首相。

安倍進入政界沒多久，就將他的歷史意念付諸行動。1997年2月27日他擔任「思考日本的前途與歷史教育年輕議員之會」事務局長；當年12月即出版集合了從軍慰安婦等問題的書《對歷史教科書的質疑》（展轉社），嚴厲質疑過去歷史教科書的觀點、慰安婦的記述〔註2〕……，立意要盡力製作「不教遭扭曲軼聞」的教科書。

今年9月11日在日本記者俱樂部舉行的自民黨總裁候選人討論會上，谷垣禎一說1972年「日中國交正常化時，中國是將戰爭領導者和日本一般的國民分開，來向國民說明的」。安倍立刻反駁，強調說「國與國邦交正常化的時候，我認為全部（事情）都會寫在交換文件上。可是沒有留下那樣的文件。將日本國民分成兩個階層或許是中國方面的理解，但日本方面並不是每個人都是這樣理解的」，並批評這「（將日本國民分成兩個階層）不是有階級史觀的味道嗎？」以沒有白紙黑字寫成文件，賴掉當時中日的默契──跟台灣陳水扁政府否認「九二共識」的作風一樣。試想，如果當時中日之間沒有這個默契，日本沒有私下同意，中國會談下去？彼此能建立信賴關係？事後9月19日，日本前外相田中真紀子曾就此事抨擊安倍說「那是周恩來總理為了克服賠償問題所提出很有外交智慧的說法」，「講『沒有文件不行』這樣的人，是既不懂外交，也不懂政治」。

安倍經常對身邊的人提到，派出遣隋使的聖德太子的著名文件「日出處天子致書日沒處天子」激怒隋朝皇帝的事，而自圓其說的表示「這被認為無禮的表現，並不是當時的小國日本要逞能，而是要和大國隋建立對等的關係。現在的近鄰外交也應該是不相互干涉內政、對等的」。安倍要不是未能瞭解亞洲國家的情緒，就是蓄意扭曲，就像他舉聖得太子的例子，老是把中、韓糾正日本刺傷鄰國、不尊重鄰國的感受拿「干涉內政」作盾牌。日本是東亞大國，誰會想干涉其內政，若非首相參拜靖國神社之類的舉動太過傷人，誰會在意？現在安倍天真的提倡「政經分離」，要使靖國等政治問題不會影響經濟關係，顯示安倍並無誠意解決這些政治問題，卻還想繼續獲取經濟利益。

競選前夕，安倍說這次的臨時國會，修改基本教育法、防衛廳升級為防衛省等法案優先。又言修改憲法、推動日本成為安理會常任理事國，是其「不動心（不會動搖的心意）」。

2004年11月27日安倍在靖國神社崇敬奉贊會辦的研討會上說「（教育基本法修正案）應該確實培養愛國心的情緒、涵養」，「國家面臨危機時，如果沒有人肯奉獻生命，這個國家是無法維持下去的」，表示他就是要對新生代強制灌輸愛國思想〔註3〕。爾後這就是他推動教改的首務，至於引進新教師證制度等只是陪襯。

安保也是安倍熱中的事務。他舉美國船艦在海上航路遭到攻擊，日本完全不能出手救援為例，敦促「研究」、「檢討」集體自衛權〔註4〕。安倍認為要研究具體事例，探討集體自衛權行使到什麼程度才是適當的；包括現行憲法的解釋，或是要不要新的解釋都應該檢討。說穿了，日本就是希望在美國與他國作戰時，提供基地、物資，支援美軍戰鬥，派兵去海外，參加多國部隊，亦即拿「美日同盟」為藉口，透過憲法修正解釋，先將現在的「禁止」突破為「允許」，用不用再由政策判斷。在競選政見中，安倍還打算在首相官邸設置和美國國家安全會議（NSC）一樣的組織呢。

其外交當然對美國仍為主軸，不過，要加強和印度、澳洲的關係。換個角度來看，就是暗地圍堵中國。2005年3月22日，當時尚是自民黨幹事長代理的安倍晉三便跑去印度首相官邸，見總理曼莫漢．辛格，落實經產相中川昭一與印度共同開發安達曼列島天然氣的構想，並伺機強調日本「和印度有著民主主義、自由主義、尊重基本人權、法治的基本價值觀，強化兩國關係有助於亞洲安定」，以此拉攏印度，布建圍堵中國的架構。

自民黨明年將推動「宇宙（太空）基本法」，一旦通過，現在只能用民間技術層級的自衛隊，就可以在為了「國家安全」的名義下，開發高精密度、高解析度的偵察（間諜）衛星，內閣設置以首相為本部長的「宇宙開發戰略本部」。

這一系列的動作，均凸顯雖然安倍也口口聲聲說「重視經濟成長」，但做的事大都跟經濟無關，而是跟愛國、軍事、情報有關。

順便一提，在二皇子妃紀子傳出懷孕消息之前，前首相小泉一度順應民意準備提案修改「皇室典範」，容許女性天皇，而安倍一直是執政黨內對女性天皇持慎重（反對）論的重要人物之一。

另外，安倍原是小泉首相參拜靖國神社的堅決支援者，但為了在當上首相之前減少阻力，今年4月15日秘密地自行去參拜，之後公開只說「繼續保持祈求戰歿者冥福的心緒」而不明講當了首相去不去參拜，這「曖昧戰略」多少是帶有投機性的。

安倍不僅天生具有極右派DNA的血統，他的重要人脈、策士，譬如：財界JR東海會長葛西敬之（安倍官房長官私人諮詢機構「關於海外經濟協力檢討會」的成員）、學界京都大學教授中西輝政（極力煽動「中國威脅論」，並主張日本應設立對外情報機構）、高崎經濟大學教授八木秀次（右翼「新歷史教科書編纂會」因內訌被解職的前會長）、外交界前駐泰大使岡崎久彥等全是保守右派甚至就是右翼的巨頭，在這些人的圍繞之下，他如何能不保守、如何能不右？

亞洲鄰國，尤其中、韓對安倍是有期待也有警戒的，但除非他能壓抑極右的DNA，否則沒有更尖銳的對立就算不錯了，大的改善恐怕現階段不容易出現。

倒是台灣也許還可以再做日本的「台灣牌」一陣子。陳水扁9月上旬出訪帛琉、接受隨行日本記者訪問時盛讚安倍是「知台派，非常尊敬他（以總統之尊對外國行政首長候選人如此用詞恰當？）。不僅對台灣友好，迄今給台灣很多支援」。日本親台團體社團法人「亞東親善協會（TheEastAsianFriendshipAssociation）」，現任會長為台灣獨派很歡迎的玉澤德一郎，安倍為該協會的高級顧問。安倍的確是日本政府裡面對台事務的操盤者之一，8月中旬日本農林水產省副大臣宮腰光寬以「私人」名義來台，見了陳水扁，安倍（官房長官）說「私人訪台」沒關係，同樣的，8月下旬台灣陸軍總司令胡鎮埔也以「觀光」名義赴日觀摩軍演，未來台日政軍官員以「私人」、「觀光」等名義來往的情形一定會增加。安倍對中國會打「台灣牌」。

目前安倍有超高的支援率是沒錯，但有無治國的能耐是另一回事，上台才是真槍實彈試煉的開始。

〔註1〕和田春樹「安倍晉三氏?史認識?問?」，『世界』，2006年10月，p.57～58。
〔註2〕從1996年到2004年，日本有橋本龍太郎、小淵惠三、森喜朗、小泉純一郎4位首相向每一位慰安婦受害者發出致歉信函，那麼當時安倍的思考豈不是在批判日本政府的作為！
〔註3〕最大在野黨黨代表小澤一郎近日也出新書『小澤主義』，關於愛國心教育，是這樣寫的「從幼時開始適切的教育、陶冶，自然會生成。若從上面來強制、洗腦，是不會產生真正的愛國心的」。反對強制性的愛國心教育。
〔註4〕集體自衛權：與本國關係密切的國家，受到外來武力攻擊時，將視同對本國的攻擊，而一起以軍事力量加以阻止的權利。聯合國憲章第51條記載著，這是主權國家擁有的自然權利。現金日本的內閣法治局解釋說「雖然日本也擁有集體自衛權，但憲法第9條所允許行使的自衛權，應該及於防衛我國所需最小限度的範圍。行使集體自衛權，超過其範圍，是憲法上不能容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