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硝漫漫：敘利亞與伊朗的危機

自三月戰事爆發以來，在違反安理會「實行禁航區」的決議下，以爭取人權、自由正義之名，北大西洋公約組織逕自出動2.6萬架次戰機，轟炸了利比亞境內6,000多個目標，終於幫助反對派推翻了格達費的統治。戰後的利比亞一片殘破，而北約則向其新執政當局，遞交了一份戰爭花費4,800億美元的帳單，這相當於利比亞50年石油出口的收入。截至目前為止，在反恐與民主化政策的大旗下，美國「新中東計畫」的推展收穫甚豐。相關國家的新領袖莫不與之淵源深厚；伊拉克庫德族人賈拉勒‧塔拉巴尼（Jalal al-Talabani），在聯盟駐伊拉克臨時管理當局（The Coalition Provisional Authority，簡稱CPA）支持下當選總統；而埃及至今仍以親美的最高軍事委員會主席，穆罕默德‧海珊‧坦塔維（Mohamed Hussein Tantawi）代理總統；至於新膺選的利比亞臨時政府主席阿卜杜勒－賈利勒（Abdel-Jalil），更是一位曾定居美國長達40年之久的美國公民。在相繼剷除了伊斯蘭世界中有威望的領袖如海珊、賓拉登及格達費後，北非與中東地區固然已不見足以獨當一面的區域強權；基地組織與塔利班政權，則在美軍的襲剿中也損兵折將，已漸不成氣候，益顯勢弱；而久經戰亂的阿富汗，不但基礎設施遭到徹底的破壞，極度貧窮的結果已成為非法鴉片與海洛因毒品貿易的樂園。眼下所剩者，唯敘利亞與伊朗而已，正是「新中東計畫」完備的最後障礙！

外力介入的黑手

自三月安全部隊與示威者發生衝突以來，敘利亞政局就陷入極大的動盪之中；由於是有組織且持續性的示威活動，根據11月8日法新社的報導，聯合國估計已有3,500人死於流血衝突之中。

在安理會的會議上，聯合國人權高級事務專員皮勒（Navi Pillay）呼籲國際戰犯法庭：「應調查敘國政府鎮壓、殺害民眾的暴行」，並指出已有證據證明：「敘利亞政府當局嚴重觸犯了國際人權法」。美國和法國除持續抨擊敘利亞當局鎮壓異議人士的措施外，英國更要求總統巴夏爾‧阿薩德（Bashar al-Assad）下台交出政權；11月12日，阿拉伯聯盟（Arab League）終止了敘國的會籍，同時也呼籲阿薩德應與反對派商討籌組過渡政府事宜。西方各國與人權組織的壓力四面八方襲來，然而敘國當局始終表示，其所對付的是「武裝恐怖團體」而非和平示威的異議人士。四日，敘利亞內政部就曾透過國營電視台宣佈：「本（內政）部敬邀那些懷有武器、出售武器、發送武器、購買武器或是協助取得武器的民眾，只要並未犯下任何謀殺行為者，都可以在五至十日間，前往距離居住地最近的警察局攜帶武器自首，政府將會給予特赦。」

較之於埃及、突尼西亞、蘇丹、葉門等地所謂自發性民主的茉莉花革命，發生在敘利亞的革命運動則因證據確鑿，而更能清楚?code>〝o是一場由外力介入、武裝份子發動的反政府的「顏色革命」。3月28日，德國「戰爭新聞網」一篇題為《敘利亞：美國製造的顏色革命》文章中，就直接了當的說道：「革命是美國手指中的遊戲，在中東地區他已經支付了五億美元給各種反對派，現在則想讓敘利亞這張骨牌傾倒。」30日，阿薩德總統針對國內的緊張局勢，在議會發表演說指出：「敘利亞目前所出現的反政府行動，是源自於『國外勢力陰謀策劃』的結果，其目的在造成敘利亞的無政府狀態，以便剷除對抗以色列的堡壘。」3月29日，敘利亞政府指出：「這不是和平遊行，而是為害社會安全的武裝襲擊事件。」4月9日，敘利亞外長穆阿利姆於大馬士革向各駐在國使節會報了前一日德拉（Daraa）省衝突的真相：「一些破壞份子混入遊行隊伍，向示威民眾與安全隊伍射擊，目的在製造混亂。」4月18日，《華盛頓郵報》根據維基解密（Wiki Leaks）所披露的美國外交密電之報導，早自小布希總統任內的2005年起，有鑒於美、敘關係陷入谷底，美國國會就開始以「中東夥伴倡議」計劃為名，透過境內的非營利組織「民主基金會」撥款1,200萬美元，作為資助敘利亞流亡反對團體「促進正義與發展運動」，返國從事顛覆活動的經費，並經營一個設於倫敦，名為「Barada TV」的衛星頻道，進行反政府的言論報導。自7月底迄今，尤其在利比亞問題的解決告一段落後，敘利亞事變的發展更趨惡化，那麼，目前到底還有哪些力量，扮演著內外呼應的微妙角色呢？

土耳其的鴨子划水

2011年9月15日，敘利亞國家委員會在土耳其伊斯坦堡正式宣告成立，目前由140名反對派代表組成。該組織對媒體表示：委員會將代表敘利亞全體人民；他們將堅持既定的政治路線，適時成立代表敘利亞人民的臨時政府；委員會認為敘利亞革命將分成政權更迭、過渡時期和未來政治道路三個階段進行，每個階段大約需要6個月的時間。11月7日，政府軍平復了荷姆斯省多個地區的戰亂，過程中九人喪生；「敘利亞國家委員會」發表了一份聲明，聲稱該地區已淪為「人道災區」，呼籲國際社會應對敘利亞進行干預，以制止阿薩德政權的屠殺暴行。 2011年8月19日，流亡英國的異議人士阿布德拉赫曼（Rami Amdeirahmen）於伊斯坦堡組織了「敘利亞人權瞭望台」，結合了40個敘利亞反對派，目的在團結廣大示威民眾，建立一個「以自由、平等、尊嚴和人權為基礎的公民國家」。在這次敘利亞革命期間，擔任發佈訊息的傳媒角色。 2011年7月29日，「自由敘利亞軍」在一群變節官兵於youtube公告後誕生，由原敘利亞空軍上校利雅得‧阿薩德（Riyad al-Asad）擔任指揮官，號稱組織嚴密，擁兵萬餘，是反對派目前主要的軍事武裝。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自由敘利亞軍」棲身土、敘邊境並深受土耳其的保護。11月10日，在土耳其政府刻意的安排下，該軍公開在媒體上宣稱：「只要國際社會提供武器援助，我們就能很快的推翻巴夏爾‧阿薩德政權……未來的策略就是要找他的弱點下手。」

除了上面三個規模較龐大的組織外，還包括了由年輕的抗議者組成的「地方協調委員會」、人民民主黨、穆斯林兄弟會、國家拯救陣線、正義與發展運動、改革黨、阿拉伯社會運動、阿拉伯社會聯盟、工人革命黨、勞工黨等政治團體，以及武裝激進團體「伊斯蘭復興運動」中的「薩拉斐派」（ Salafist）。

在敘利亞境內，整個反抗運動中，穆斯林兄弟會與土耳其是兩個很值得關注的對象。穆斯林兄弟會這個緣起於埃及、具有深厚反帝國主義、反殖民傳統的伊斯蘭本土性組織，隨著成員的散佈與擴增，一方面固然遍及並深化於中東各個國家之內，另一方面則受西方思想觀念的影響，而發展出不同於祖輩的言論與立場。例如身為穆斯林兄弟會成員且是伊斯蘭主義者的學者尤瑟夫‧蓋達威（Yusuf al-Qaradawi）公開宣稱：支持利比亞禁飛區的設立；所有阿拉伯人都應該支持敘利亞的抗議活動，反對敘利亞復興黨的獨裁統治；伊斯蘭教士應號召遜尼派民眾湧向敘利亞的大街，趕走阿拉維派（Alawite）的政權，主動爭取自己的權利。復興黨是誕生於阿拉伯世界在重建與反帝國主義過程中，一支受西方政黨政治概念影響，但於運作上則異於傳統伊斯蘭教的世俗化政治組織；在政治理念上主張阿拉伯的民族統一，並成為跨越國界發展的政黨，例如伊拉克海珊所領導的就是復興黨，故又有民族復興黨之名。作為阿拉伯主義者或阿拉伯民族主義者的穆斯林兄弟會，居然同意西方強權的力量，在利比亞或敘利亞成立禁飛區，進而弱化整個阿拉伯民族的力量，令人匪夷所思。另一方面，敘利亞政府是由什葉派掌權，並與該派的大本營伊朗關係密切，不少穆斯林兄弟會的成員乃基於宗派意識，號召境內的遜尼派與之對抗；這個情況亦同樣發生在波灣戰時的伊拉克。若伊斯蘭世界體系內的各民族是獨立的、各宗派是對立的，至少短時間內還很難看到一個足以擺脫西方裂解的統合力量的出現。

近半年以來，敘利亞絕大部分的反對派都受到土耳其政府的庇護或援助；同時，土耳其政府還表態支持加大對敘國的制裁力度，威脅將停止對其電力的供應，10月5日到13日期間，更於兩國邊界進行為期八天的軍事演習。土國總理艾東根（Recep Taip Erdogan）還公開表態：「敘利亞問題是土耳其的內政，與『自由敘利亞軍』建立良好的關係，是國家政策的全新領域。」白宮副國家安全顧問羅茲（Ben Rhodes）在伴隨歐巴馬自夏威夷赴澳洲的記者會上，也隨即呼應：「美國樂見土耳其對敘利亞實施能源制裁，此舉正顯示了阿薩德政權逐漸受到孤立的窘境。」在中東的亂局中，土耳其的舉動究竟是只想搶得伊斯蘭國家的戰略優勢和發言權，抑或是配合北約集團大戰略下出兵的試溫之舉？

開闢另一個戰場

由於特殊的戰略位置，敘利亞可謂是中東的「中樞神經」，是伊朗、真主黨、哈瑪斯、沙烏地阿拉伯、土耳其、以色列等不同力量的交鋒之地；因此，美國與北約諸國希望能徹底、快速而有效的將之解決，自是意料中事。在對利比亞戰爭的後期，是否要在敘利亞開闢另一個戰場，一直是美國中東政策考量討論的重點。在全球戰略的佈局上，美國終極的對手與目標是俄國與中國，伊朗則是邪惡三軸心的成員之一，亦必去之而後快；但伊朗除在中亞、中東具有重要的戰略地位外，因地緣關係與俄國關係尤其密切，同時也是敘利亞的堅定盟友。對敘戰事一旦開啟，則必然牽動伊朗與俄國，更不利美國欲重返亞太的佈局，這也是自三月事變以來，敘利亞始終未成為另一個戰場的重要原因。10月29日，阿薩德總統在接受英國「週日電訊報」訪問時指出：「敘利亞現在是中東地區的核心也是斷層線，擾亂一地會如地震般牽動全局。……若有任何外來武力介入敘利亞，而引發如利比亞格達費般的死亡的話，那麼將催生另一個阿富汗。……如果想分裂敘利亞，就是等於想分裂整個中東。」阿薩德總統雖語帶威脅，卻也是事實。儘管西方國家、土耳其與反對派陣營，希望能進一步對敘利亞進行制裁，並比照利比亞也先在其境內實施禁航區，卻終未能如願以償。10月3日，由英、法、德、葡等國所提出之「擬議制裁敘利亞決議案」，於安理會表決時遭到俄、中兩國分別以該決議案「只會挑起衝突，並違背和平解決的原則」、「一味施壓並威脅使用制裁，不利於局勢的緩和」為由，雙雙以否決權將之封殺。 五日，阿薩德總統的顧問夏班（Buthaina Shaaban）發表聲明：「俄、中兩國為敘利亞的穩定挺身而出，反對不公不義，真是敘利亞歷史上的一刻。」

其實中東真正的熱戰應該在伊朗，如果說在敘利亞的問題上，土耳其扮演了北約軍事干預的試溫角色，那麼，以色列在對伊朗的問題上真可謂是急先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