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學運政治精神的現象學反思

從「1990年的『野百合』」到「2014年的『太陽花』」作為反思的事例

林安梧
(台灣慈濟大學宗教與人文研究所教授)


學運有政治,政治有紛擾,平實觀之,回溯其源,做一現象學式的還原,描述之、歸返存在本身,讓他回到事物自身及其所生所長的生活世界,讓它自如其如的彰顯其自己。茲題為「學運政治的現象學反思」,並以從「1990年的『野百合』」到「2014年的『太陽花』」作為反思的事例,略論述之。

2014年3月學運,1990年3月也有學運,相隔24年,似乎並沒見到台灣的進步,而是倒退。24年來,是民主的倒退,是政治的倒退,是經濟的倒退,是精神意識的倒退。國民黨重掌政權、重新執政已六年,不能撥亂反正,不能免此倒退,當政者不瞭解台灣的政局,不瞭解台灣的歷史,不瞭解台灣的使命,不瞭解他自己應擔起的任務,因此無法免此紛亂。當政者也可能瞭解,但其理念不明、魄力不足、無真切之信仰、無堅定之意志,只是隨順著被李登輝壞亂了的國民黨,被陳水扁壞亂了的民進黨,順勢而趨,故陷入如此困局。想起來,不免悲歎,氣數如此乎?氣數如此乎?

今之當權者無道統意識、無天命體會,不懂「周雖舊邦,其命維新」!當權者只在被李登輝已操擰了的國民黨,想維持現狀,力圖偏安而已!然他一定沒想到偏安是不可能的,無大格局的思考,必陷入困境。看倌,且聽老夫一言。

1990年3月學運,象徵是「野百合」,由地而生,象徵著在地的力量,是民主運動,是本土運動,雖夾雜些許族群氣氛,但沒浮上檯面。統獨不成問題,外省本省不是問題,當時還是在三民主義統一中國的旗幟下,還是在國統綱領的規範下,國還是中華民國,頂多是說要「一國兩府」。台灣的認同很清楚,是作為三民主義的模範省,是全中國民主自由的燈塔,台灣是中華道統的繼承者,是中華文化的發揚者,是中華民族的孝子賢孫。彼時的李登輝還是不敢悖離蔣經國的路子,是蔣經國的學生,至少表面上還是好學生。他贊成國統綱領,至少是一個中國的格局,只是如何的一個中國,那還是要各自表述。但後來卻變了,變得離了譜!有人說與他的身世有關,不知真否!

1996年,經過李登輝的操持把弄,國民黨不只是「本土化」,開始走向「土本化」,國民黨失去了中華文化的道統意識,中華民國的憲法也被一改再改、一修再修,終於完成了全民直選,選出了台灣總統。這台灣總統,雖然是中華民國,說是中華民國在台灣,可李登輝卻想的是在台灣的中華民國,不,不只是,而是在台灣的國,這國應就是台灣國,李登輝想做的不是中華民國的總統,而是台灣的總統。不只如此,是台灣的國父。他也選好了台灣之子,那就是陳水扁,這不是陰謀,這是陽謀。或者直說是他偉大的理想。不過,這可不是偉大,而是「尾大」,尾大不掉的尾大。這是清楚的,在歷史的推移下,清楚明白得很。可憐的是,台灣的民主運動被異化成民族運動,或者可以說是更狹隘的族群運動。分別心起了,計較就來了,雖然用話語建構了四大族群,但怎麼平息都難平息。我想這該不是號稱台灣之父的李登輝及台灣之子的陳水扁所可以預想到的,但就其現象學式的深層直觀,果真就是如此。

2000年政黨輪替,阿扁選上了總統,看似完成了兩黨政治的替換,看似台灣極重要的民主成就,但可不是,這時的民主運動已異化成為民族運動。民進黨為的不只是台灣的民主化、自由化,更不會要為了中華文化道統而奮鬥。他雖然依循著中華民國的憲法,選的是中華民國的總統,但他腦子裡從來就沒有認同中華民國,他們想的是台灣國。他們不再想光復大陸,而只是想坐實了台灣,成為台灣國,就好像五代十國的南唐,要坐實了做江南國。但他們忘了做成江南國嗎?做成了,就成了北宋了。一直喊著台灣,台灣豈不與福建、廣東、廣西平列。他們忘了只有喊著中華民國,才是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對比而列。既可以是「一國兩府」,也可以是一邊一國。若喊著台灣,那很容易就自我矮化成為地方。民進黨將台灣矮化成地方,這可不是他們原先就想到的,歷史就這麼弔詭。

其實,台灣從李登輝主政末期,就自我放逐於中華文化道統之外,號稱「本土化」,其實是「土本化」,這土本化使得台灣進入新鎖國階段,若以精神現象學觀之,這成為理性的抽像表現,並耽溺於感性的母土,而忽略了自己的身份,忘掉了自己的祖先所教養的是什麼?台灣政府走向了「斷絕道統、放棄天命」的路子。台灣慢慢成了一種飄移在太平洋的一個島,一個漂浮的島嶼!一個不再被道統關愛,不再被天命祝福的島。

台灣政府走向了斷絕道統、放棄天命的路子。這就在1996年之後,1998年,李登輝正式宣示了這路子,他以為這可以走向台灣建國,他可以成為台灣國父,但1999年卻發生了「九二一」大地震,這大地震是警訊,卻沒喚醒李登輝,他可以為是如《易經》所說的「帝出乎震」,2000年果真也政黨輪替了,台灣之父傳給了台灣之子。台灣走向了悖離之路,台灣啊!台灣進入了無道統、無天命的年代,台灣進入了感性母土、抽像理性、火水不交、陰陽不調的時代,台灣紛亂,自此無一日歇息。所幸者,台灣島內的文化教養土壤尚稱豐厚,宗教信仰所形成的調節融通能力,仍起了相當大的作用,台灣還支撐得過去。公民社會還在長,只是長得很慢很慢。民主實踐也在進步,只是進步的很慢很慢,可惜啊!可惜!要是台灣能稟承道統、領受天命,無認同之危機,無意識之紛擾,台灣的公民社會會長得更好,台灣的民主實踐會進步得更快!真真可惜啊!

1990年3月學運為的是國會全面改選,為的是反對軍人干政,其實,台灣的軍人哪會幹政,那次學運,幫助李登輝用來排除異己,借力使力用了的民氣而已。1990年3月學運雖仍在民主的運動進程,但已埋下了邁向族群運動的因子。這是台灣的亂源,是這樣種下的。2004年,還有一個孤挺花學運,是因為兩顆子彈導致陳水扁勝選、連戰落選,以及因之而引發的的種種紛擾與爭議,造成了學生運動。我的學生參加了,我也去了廣場,做了深層反思,與林深靖辦了廣場大學,舉行講座,來講者甚多,我講了三場,第一場講《老子》的「以正治國,以奇用兵,以無事取天下」。第二場講「本土化的『本』與『土』」。第三場講「政治是要講『道德』的」。它可以說是一真正本土的、有理想、有道德的民主生根運動,可惜,這運動又被扭到族群運動中去了,主要仍然是中國國民黨已經被民進黨化,沒有道統意識,不知天命何在。國民黨已不知三民主義為何物,更忘了三民主義連著中華文化的道統意義何在。

或者可說,國民黨雖然形體尚在,但他卻是失魂了。他一樣想拿著民進黨的台灣魂作為自己的魂,而民進黨的台灣魂也不是真正的台灣魂,而是被日本化、美國化的台灣魂,是想遠離中華道統,離開唐山的台灣魂,這魂已不是我們的先民所承繼的台灣魂。李登輝想的是讓台灣魂接日本的東洋魂,小林善紀這《台灣論》漫畫便是明顯的例子,他大捧李登輝,大捧李登輝有東洋魂。有人因之懷疑李登輝是日本血統,這血統說也就不脛而走。當然,到目前為止,李登輝血統如何,當然只有他才曉得。不過,李登輝顯然的不願繼承蔣經國,不願繼承中華道統,不願領受這天命,這是事實。因為,他心裡別有所統,別有所命。這是明白人所清楚的,國民黨就在這樣虛與委蛇的情況下,逐漸喪失了理念,失卻了靈魂,他只有形體。幸虧台灣有著非常豐厚的文化母土,有諸多神明的祜佑,國民黨就這樣苟全著、虛與委蛇著,「維持現狀」這口號是準確的,它可做這樣理解。

這次學運,一般稱之為「太陽花」學運,也不知哪個人拿了太陽花給學生們,就這樣用了。這「太陽花」與「野百合」,在圖騰意向上卻成為強烈對比,十分詭異而有趣。好事者有人說與中共的「向日葵」意向有關,有人說與日本的國旗之以「日」為「本」有關,但就沒人說與國民黨的國徽的「青天白日」有關。這學運是這樣引爆的,2014年3月17日,國民黨立委張慶忠拿到麥克風,用30秒宣佈會議決議:「出席人數52人,已達法定人數,開會,進行討論事項,海峽兩岸服貿協議已逾三個月期限,依法視為已經審查,送院會存查,散會。」這動作引來社會運動組織的憤怒,又談判過程有瑕疵,因此服貿簽訂過程被視為「黑箱」,導致嚴重的學運。無疑的,2014年3月學運,為的是反對與中國大陸簽訂《海峽兩岸服務貿易協議》,怕的是過度向大陸傾斜,經濟力、政治力廣受其影響,甚至變成被大陸所統治。

如何能不過度向中國大陸傾斜,如何不受其廣泛影響,為其勢力所劫奪,民進黨似乎能想到的就是台灣獨立,在國際上具有真正的國格,讓台灣能作為一個正常國家,是一充分的國家,就可以避免過度的向中國傾斜。但據實而論,這想法並不現實,台獨論只能成為內鬥的神主牌,但卻無能為力於國際,也不可能以此去拓展兩岸的關係。但民進黨現在是在野黨,他不是「忠誠的反對黨」,他根本是一「敵對的反對黨」,當然可以不負責任的亂拿國家認同作為神主牌來膜拜,並藉由修辭的方式,加上民眾恐共的心理,來煽風點火,奪取選票。國民黨執政以來,適逢全球經濟蕭條,而且他也無力處理勞工剝削、貧富不均之嚴重問題,加上物價上揚、薪水原地踏步,民生困苦,老百姓已怨聲載道,當然,輕輕一點,這火就燎原難收。更何況進佔立法院、攻下行政院,這是史無前例的。

國民黨在意識上順著李登輝、陳水扁以來之路數,想翻也翻不回來。2008年馬英九選上總統,國民黨仍不懂得重回道統、重領天命,馬英九他也無力論述,自己所在的台灣是如何的台灣,更無能力去論證台灣人應做為全世界華人民主自由的燈塔,也不知台灣人實應做為全世界華人歷史的回顧者、前瞻者、參與者,當然,他更無意去成為領航者,現在也失卻了領航者的可能。民進黨本不接這華夏道統的,國民黨也放掉了這道統,這道統就這樣平白地奉送給中共,道統勢必重歸於中國大陸,大陸勢必重領此天命。國民黨這一來,在台灣海峽這端的島內為民進黨所脅迫,在台灣海峽的彼端,又為大陸所逼進,論理無理、論勢無勢。說真的,馬英九真是啞巴吃黃蓮,有苦難言也。太陽花學運,野火燎原,頗難收拾,能如此下場,老實說,已經是諸天神佛相佑,聖哲有靈了。當然,要說的是,台灣多少在人的教養上已經有了相當的成就,否則哪裡只是這樣。

雖然,學生們非法佔領了立法院,也非法佔領了行政院,但我並不認為學生沒有公民意識,我認為學生們其實是有相當高的公民意識。當然,這公民意識被政客所劫奪濫用,令人難過,不過這應另當別論。學生不滿意他們作為一個公民的公民權利沒被正視,政客與財團利益掛鉤,更無視於台灣未來之安危,我想這些動機都是可以看到的,是可以肯定的。只是他們並不瞭解,台灣之所以為台灣,除了作為一個政治社會總體,作為一個公民共同體之外,台灣還得放在整個華人的歷史來理解,放在整個東亞的歷史來理解,放在整個人類的歷史來理解,否則,只想要有好的公民共同體,那當然不是不好,那好得很,但那卻是不現實的,而且極可能是徒勞無功的。甚至,在國際霸權的操弄下,只是霸權的棋子而已。

講台灣的過去、現在與未來,我總會想起台南延平郡王祠,巡台御史沈葆楨那副對聯,聯曰:

「開萬古得未曾有之奇洪荒留此山川做遺民世界,

極一生無可如何之遇缺憾還諸天地是創格完人。」

先祖唐山過海來台灣,我們華夏子孫所領的是中華道統,所膺的是此道統之天命;領受此天命才能克服宿命,接受此道力才能化解業力,長養慈悲必能跨出悲情。無疑的,遺民世界已經成了新的中原,周雖舊邦,其命維新。缺憾已還諸天地,我們在台灣已建立一新的公民共同體的典範,新的民主憲政標竿,應可供我華夏民族未來發展之參考。可惜的是,台灣兩黨的當權者,這些政客並不理解天命何在,不識道統為何物,讓台灣陷入了困境。我在這裡要呼籲當政者,台灣人不能放棄中國文化的道統,台灣人需領受上蒼所賦予的天命,須知:咱台灣人應做為全世界華人歷史的回顧者、前瞻者、參與者。以前,「保台灣以存中華文化道統」,現在則應「存中華文化道統以保台灣」;並進一步,促進兩岸之發展,和平相處、共生共長、共存共榮。

今年正逢甲午,想起120年前,1894年的甲午戰爭、再甲午、又甲午,兩個甲午過去了,感慨兮之,年初作一對聯,聯曰:

「甲第干潛為牛隱,午雨滂沱任馬行。」

逢此紛擾,果真「午雨滂沱」,催緊得很;但也只能「甲第干潛」,傳述六經而已。真切體會,船山之言,六經責我開生面,七尺從天乞活埋,盼望在「牛隱」中見到生機,盼望台灣能稟天命、承道統,「牝『馬行』地」,斯可以無疆也。

甲午暮春5月2日清晨寫於

花蓮太平洋岸邊之元亨居

附錄:從「野百合」到「孤挺花」

2004年學運的反思

1990年3月,我的學生在廣場,我去了廣場,我覺得像嘉年華,那「野百合」真「野」,野得可以「百」「合」萬民,可以群聚大眾,可以讓台灣逐漸脫離一黨專制的威權,可以讓台灣逐漸走向中產階級為主導的民主。這十多年來,果真也這樣,但正因為他太「野」,野的出了格,而又受到歷史業力的擺弄,他又進到族群意識分裂的泥淖之中,以「愛台灣」為口號,以狹隘的族群主義,在吶喊聲中、在叫賣聲中,縱橫「百合」,讓台灣就在「愛」的喧囂聲中擺盪,暴「野」之氣,竄起竄落,難以自已﹗

「野百合」啊﹗當時正因為你的「野」,你的土生土長,「百」無禁忌,因此才能和「合」眾志啊﹗現在呢﹗你的「野」何在,你宣稱是土生土長,是本土,是鄉土,但卻已虛假變質。伴隨著歷史業力的操弄,你的「土」竟成了「土裡土氣的土」,你的「野」竟成了「好權嗜血的野」。原來「百無禁忌」,現在卻是「百口鑠金」的「唯命是從」﹔原來「和合眾志」,現在卻是「族群撕裂」的「黨同伐異」。

野百合啊﹗誰知你竟被他們說成了「也捭闔」,只是在權力的操弄過程中「也捭闔」而已﹗「野百合」死了,死在「也捭闔」手裡﹗死在權力「也捭闔」的手裡,怎麼死的﹗就在你「也捭闔」,他「也捭闔」,大家都來「也捭闔」,就這樣把「野百合」「也百闔」死了﹗死了﹗「野百合」死了,但「也捭闔」還在「也捭闔」﹗權力的也捭闔,正捭闔的緊呢﹗

2004年4月,我的學生在廣場,我也去了廣場,還應了廣場大學的三次講演,整個場子我覺得像「孤挺花」,「孤」單而超越地,「挺」在那裡,「挺」在真切的生活世界,挺在真正的本土裡,我意識到「花」草將就這樣重新從泥土裡,掙出頭來,發榮滋長。學生告訴我「孤挺」是必要的,唯有「孤挺」才能樹立典型,才能樹立標準,才能免除族群的撕裂,才能免除權力的「也捭闔」,才能讓真正的「野百合」花好好生長。「孤挺花」才是「野百合」超越的理想基礎。

孤挺花,看似「孤」,而實者不孤,因為有德者不孤﹔而天下靠的是「德」,而不是「勢」,「勢」不孤,而「德」孤,看起來熱鬧喧囂,但「當時則榮,歿則已焉」﹗「勢」孤,而「德」不孤,看起來寂寂寥寥,但清清澹澹,優優雅雅,平常心就是道,自日用中早已有之,如此天長地久。我們的標準、我們的范典,就「挺」在那裡,挺在那裡,開「花」結果,你說太陽孤不孤,你說月亮孤不孤,他們就孤孤地挺在那裡,這世間豈能沒有太陽,豈能沒有月亮,「沒有日月之明,孤挺在那裡」,怎可能讓台灣的「野百合」真正開遍。

我在廣場做了三次講演,第一次是講《老子道德經》的三句話「以正治國,以奇用兵,以無事取天下」,我想說的是不能以奇治國,不能以亂用兵,不能以貪嗔毒天下。第二次講「本土化的『本』與『土』」,我想說的是本土化不能失去「本」,不能失去「土」,沒有「本」的土是「廢土」,沒有「土」的本是「空本」。第三次講「政治是要講『道德』的」,我想說的是政治不只是權力的分配,政治要有道德做為基礎、做為理想、做為目標。我幽幽的說﹕三二之後,該是教養政治人物的年代了﹗該是教養政治人物學習懺悔的年代了﹗

日裡,廣場很熱,熱氣蒸騰,學生正像孤挺花盛開著,盛開著還是挺在那裡,孤孤地挺在那裡!夜裡,廣場變涼,涼氣沁人,沁入肌骨,孤挺花伴隨著夜色,仍然孤孤地挺在那裡﹗孤挺花呀﹗孤挺花呀﹗你就孤挺在那「大中至正」四個字下﹗而「大中至正」可是出自《易經》,你知道嗎﹖它召示我們的是「變動」中的「不變」,它告訴我們唯有「貞常」,才能「處變」。孤挺花呀﹗就這樣的孤挺花呀﹗

1990年3月的「野百合」到2004年4月的「孤挺花」,這是歷史飛躍的一步,我們的確要由蔓生的「野百合」過渡到「孤挺花」,有了「孤挺的日月」,天地才得生長,四時才得運化﹗

(甲申2004年

五四前夕林安梧

寫於元亨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