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安蜜月」去除不了日本的隱憂

川普就任美國總統，牽動了全球。而在國際社會中，最急躁想要接近川普的莫過於日本，因為美國是日本無可取代的同盟國，日本的國防、經貿都仰賴美國，經營、呵護良好的美日關係一向是戰後日本歷任政府的頭等任務。偏偏選前安倍押寶希拉蕊．柯林頓，對房地產開發商出身的川普不瞭解，於是得在川普就任前後拚命與之拉關係，務求在最短時間內使日本在川普政府內，取得和過去一樣的有利地位。

美國退TPP，日本受傷大

日本之所以這麼做的另一背景是，安倍外交近來「視線不良」：與中國，今年是雙方建交45週年，表面上說要改善關係，但毫無實質動作，呈停滯狀態；與俄國，日本最在意的「北方領土」（俄稱南千島群島）主權問題，俄國總統普丁不談，而彼此協商「北方領土」的共同經濟活動，立場也有隔閡；與韓國，則因韓國民間團體在日本駐釜山領事館前安置了一尊象徵慰安婦的少女像後，兩國交惡，日本召回大使長嶺安正已一個多月，目前尚無回任跡象。日本在東亞沒有朋友。

其中格外重要的是，安倍有濃烈的「冷戰」意識，面對中國大陸崛起，日本「聯美制中」的戰略沒有改變，但憂心川普一連串就日本的發言，會鬆動長久以來美日在「安保」和經貿上的緊密關係，因此趕忙對川普政府下功夫。

1月23日川普簽署退出TPP，又要求跟日本、墨西哥等國展開雙邊談判，日本深諳這種「多邊」變「雙邊」，是川普自恃美國為世界最大市場，以此當武器，嚴厲要求對手國大幅開放市場，擴大美國產品出口、創造就業。安倍說不會片面讓步，其實，他急著去朝見川普，無形中氣勢就矮了半截。須知，日本為促成TPP，政府曾主導變更農民的傳統農業經營模式，國會也修訂新法規，參眾兩院全力通過搭配TPP的產業進出口相關法案，然而，川普大筆甩掉TPP，安倍帶領全日本為TPP數年的準備、盤算的未來經貿利益，瞬間化為烏有，日本的怒氣是悶在心裡口難開。

川普批評術對日特有效

川普是政治素人，不是美國傳統的政治菁英，作風迥異過去的美國總統，日本即使做盡情蒐，迄今仍覺得川普不按牌理出牌，難以捉摸。在選戰期間川普就對日本頗多微詞，日本政府很感冒，不過那時川普尚未坐上總統寶座，日本莫可奈何。但1月31日川普指稱中國大陸、日本與德國是匯率操縱國，被點到名，日本非常緊張。全球所有國家中，日本最在乎美國，亞洲鄰國批評其不肯為侵略戰爭道歉、扭曲歷史……，日本不但不在乎、不反省，還會反唇相譏，但美國領導人隨便一句，日本就受不了。翌日，安倍在眾議院會辯稱──也是講給美國聽：日本金融政策是為穩定物價達到2%的通膨目標，是適當的金融政策。

日本政府近年靠大規模金融寬鬆政策支撐景氣，藉由日圓貶值（匯率下跌）、股價上揚，刺激活絡個人消費，以擺脫通縮，這是安倍經濟學希望能創造好循環的劇本。而日本汽車、電機之類的出口產業，很容易受匯率波動影響，因而對川普的發言非常敏感。譬如豐田汽車，日圓兌美元匯率，每貶一日圓，年營業可增加四百億日圓。川普一句話，日本出口企業恐怕會受到打擊，影響企業的業績、春鬥（勞資薪資鬥爭），所以，日本政府、企業界都嚇壞了。其實，美國在全球金融風暴後所推的量化寬鬆，本質上也是另類的操縱匯率，美國和日本都在做同樣的事。

但川普這一招對日本特別有效，安倍訪華府前，政府全力動員準備資料，擬送「大禮」──要替美國「創造70萬人就業」、「投資基礎建設51兆日圓」，又是催促企業和投資人提供在美國的投資計畫，又是索取投資數據，希望企業儘量公佈在美國投資基礎建設的方案。

「安保」議題讓日本放心

川普政府在「安保」議題上，不僅沒像商貿方面給日本那麼多壓力，而且很快讓日本吃下定心丸。2月3日國防部長馬蒂斯（Jim Mattis）從韓國轉赴日本，會見安倍首相，展現川普政府「用力量來維護和平」的意志，確認釣魚台是《美日安保條約》第五條適用的對象，重申美國反對任何有損日本施政的任何單方面行動。馬蒂斯「中國觀」裡對中國的嚴厲批評，安倍印象深刻，以後日本一定會多加利用。

翌日，馬蒂斯續與日本防衛相稻田朋美會談。稻田表明，日本現在負擔駐日美軍經費、美軍重組相關經費等每年約7,600億日圓，很難再大幅提高負擔。馬蒂斯回應：日本所負擔的經費適當，「美日經費分攤可為他國模範」，顯然跟川普之前所言不同調。日本防衛省試算，日本負擔了駐日美軍所花經費的53.7%，從1978年後，應美方要求，增加支出項目，負擔了現今基地人員的人事費、水電費等，項目、金額都較美國其他的盟國為多。

川普競選期間，對釣魚台問題的說法很模糊，又曾表示要日本負擔更多駐軍費用，自行擁有核武，拒絕提供「核子傘」保護，頗令日本憂心。現全由馬蒂斯「修正軌道」，完全沒提增加駐軍費，日本是暫且放心了。必須注意的是，稻田表示願意「強化日本在同盟中的角色」，所設想的是引進薩德（THAAD）反導系統，不過，日本持續自限防衛費不到GDP1%，是主要國家中最低的，會不會斥巨資引進「薩德」新裝備尚不明朗，自衛隊根據安保新法，可能會參與防護在日本海的美艦。目前自衛隊因應付北韓、中國大陸就沒有餘力了，當下尚無法擴及南海。

建立副總統、副總理經濟對話

2月10日川普與安倍在華府的正式會談是日本「川普工作」的最高潮，但出人意表的是，川普未提貿易不平衡、匯率，也沒有要求談判自由貿易協定。兩人會談與共同聲明的重點為：美國以核武、傳統兵力參與防衛日本；確認釣魚台列嶼為美日安保條約適用對象；反對在東海、南海以行使武力或藉由武力的威嚇改變現狀；推動美軍普天間機場從沖繩（琉球）宜野灣市搬遷到名護市邊野古；創設美國副總統潘斯和日本副總理麻生所率領的貿易、財政、金融跨部會經濟對話；美日主導製作亞、太地區的貿易規則；安倍邀請川普今年內訪日。同樣也沒有要求日本增加負擔駐日美軍的費用，或許是安倍說明了日本企業、汽車業在美國投資，創造就業，日本政府又願意在基礎建設（新幹線、磁浮列車）、能源投資、太空等尖端技術和美國合作，貢獻美國的成長戰略，反倒使安倍行前賣力準備，替美國創造就業的方案都沒派上用場。

安倍原先還想遊說川普，力圖保住TPP，但經沙盤推演，怕惹惱川普，後來還是作罷。

日本政府官員自評，安川會軍事安全方面滿分，經濟方面也及格了。安倍出發前曾向身邊的人說（在釣魚台）「確認如中國做了異常的動作，美國也會報復，是領導人會談最重要的工作」，明顯要取得川普「親口」應允《安保條約》涵蓋釣魚台，此行鞏固軍事同盟重於經貿。然而，狀似圓滿卻不表示未來沒有困難，譬如：日本重視貿易「規則」，川普則追求「實利」，該如何搭配？

還有兩個插曲：其一、2月7日，美國牛肉與豬肉等畜產界團體，聯名敦促川普儘早展開與日本的自由貿易協定（FTA）談判。裡面提到，TPP生效的話，關稅下降等可增加出口，且創造9,000個職缺，因此聲明，與日本等亞太國家透過FTA確保出口的有利條件「對美國的牛肉、豬肉業界是優先事項」。美國畜產業界很在乎澳洲的競爭，會要求談判自由貿易協定，是因關稅使得出口競爭居於不利的地位。例如牛肉，美國出口日本，關稅38.5%，而澳洲牛肉，因《日澳經濟合作協定》（EPA）2015年生效，關稅是30.5%，比美國低8%。這也造成2015年澳洲輸日牛肉增加2.8%，美國則減少12.3%。如果TPP生效，日本對美、澳的關稅是一樣的，如今美國退出TPP，業界遂產生危機感。

可是，美國畜產界此舉卻讓日本畜產業界深感不安，表示「不希望FTA出現超出TPP所降的關稅」。美國畜產界此一要求，日後仍會持續，沒了TPP，日本遲早要再次面對這壓力。

日最憂心中美關係好而被甩

其二、由於川普當選後，就任前曾接了蔡英文的電話，且又表示不想遵守歷任美國政府奉行數十年的「一個中國」政策，而大陸則是促請川普應「相互尊重核心利益」，雙方有頗多交鋒。日本保守勢力也很喜歡用文字來模糊「一個中國」，自然認為有機可乘，一直注視著中美間事態的發展，躍躍欲試，只是一時間，川普對日本汽車貿易、匯率問題同樣頗有微詞，又無法捉摸川普的意向，日本得先穩住美日關係，遂未參一腳，否則絕不會按兵不動。

相對的，中國大陸在川安會談之前，1月9日習近平與川普的電話會談中，讓川普表明維持「一中」政策是十分周全的準備，這通電話的時機，著實牽制了日本。

習川通話，正突顯了中美關係變數很大，2月17日大陸外長王毅與美國國務卿提勒森也在德國波昂會面，討論中美關係、北韓問題。儘管川安會向世界，尤其是中國誇耀了美日「蜜月」，日本還是擔心川普會「突然變心」，何況川普重視經濟，仍存在和中國親近的可能，日本如果一味敵視中國，到了中美友善時，大概又會被美國甩在後面了。

川普楬櫫「美國第一主義」，他的貿易保護對任何國家都不好，日本沒有資源，是最享受自由貿易利益的國家，可是現在，英國脫歐，加上川普的轉向，原本由美、英主導的自由貿易體系和國際秩序都動搖了。再者，川普的外交，到目前人們看到的是威嚇和排外，日本心知肚明，其媒體也開始抨擊，但安倍政府仍舊對川普政府恭順而不敢批一字，日本在野黨批判安倍「太貼近」川普、「追隨美國」，安倍還是不為所動，因為他的戰略佈局太依賴、太需要美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