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盼自雄今又是　換了人間

今（2024）年美國總統大選，無論是川普或哈里斯當選，由於其對世界有相當的影響力，都會讓世界更亂。不同的是，其影響、攪亂的方式、方向不一樣。

川普是個「狂人」，哈里斯有人說是「草包」，「狂人」與「草包」對決，頗有看頭的。選前美國主流媒體公布的民調皆顯示選戰激烈，雙方成拉鋸之勢，甚至預告選舉或開票時間可能會發生暴動等治安事件。然而，11月5日投開票後，一翻兩瞪眼。川普獲得312張選舉人票，哈里斯僅得226張。川普很快確定勝選。普選票，川普獲得76,774,608張，得票率50%。哈里斯74,246,010張，得票率48.4%，川普多出近253萬張。七個關鍵搖擺州，川普全贏。結果跟主流媒體的民調結果差距相當大。顯然，美國的民主選舉制度問題不小，主流媒體的公信力要打個很大的折扣。

在隨後十多天的開票作業中，川普的共和黨陸續拿下參議院、眾議院及多數的州長選舉。川普將完全執政。

台灣主流媒體多複製美國主流媒體的報導。而美國主流媒體大多屬建制派，是反川普挺哈里斯的，應是故意散布有利哈里斯的假民調，以拉抬其選情，就像台灣某些主流媒體在選舉時造假一樣。向來支持民主黨的美國自由派媒體《華盛頓郵報》的老闆貝佐斯，在競選活動接近尾聲時，突然決定該報不支持任何總統候選人，似乎已嗅到哈里斯的選情不樂觀，於是先一步抽身，避免得罪有仇必報的川普。

此次選舉，支持哈里斯和民主黨的，不僅有美國主流媒體，還有許多知名菁英，如微軟創辦人比爾蓋茲，23位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82位諾貝爾獎得主；明星泰勒絲、碧昂絲；最妙的是，還有一票川普第一任內用過的核心高階官員。而支持川普和共和黨的知名菁英，幾乎只有那個同樣具有狂人個性的馬斯克。因而，民主黨可以說是菁英主導的政黨，共和黨則是反菁英政黨、大眾政黨或民粹政黨。大選結果顯示，美國民眾對菁英已沒有多少信任而趨近於民粹政治了。更進一步說，川普這次的得票僅比2020年那次多了近255萬多張，居然就能大贏，算算票數，便可知拜登當年開出的票有逾700萬票沒有再投射在哈里斯身上。造成民主黨贏了二、三十年的普選票遭翻轉；美國的進步派、非裔、拉丁裔選民，即使未轉而支持川普，但只要他們沒有堅決出來挺哈里斯，就會得出如此結果。

這次美國總統大選也是史上最昂貴的選舉，捐款總額達159億美元。超越了2020年的151億，是2016年65億的兩倍多。雖然錢多的民主黨沒贏，但沒錢的人、集團、政黨根本沒法玩這種遊戲。美式選舉就是有錢人的政治遊戲。

選民最重視的議題是經濟和通膨。過去兩、三年美國股市表現得很不錯，主流媒體也屢屢宣稱美國經濟好。而民主黨卻大敗，可見美國經濟不像主流媒體宣稱的那樣好。亮眼的經濟數據跟一般選民的切身感受完全兩樣。

哈里斯雖然是副總統，但治國經驗不足，被倉促推上前線沒有準備好，提不出特別吸引人的政策，對很多國政議題不夠瞭解，在多次專訪中被人看穿端不出牛肉。川普前一個任期處理疫情荒腔走板，又涉嫌犯了34項重罪，包括詐欺、叛國、性侵等，有些已經定罪判刑，他的競選語言摻雜一堆謊言、不管事實、不講道理。兩人顯然都有很大的缺失，美國選民怎麼就只能在這兩個人中選一個？但，現今的美國確確實實就是這樣。

許多人原本憂心川普如落選，美國會陷入混亂，重演國會山莊暴動。如今這些都沒有發生，美國人鬆了一口氣，但未來四年，美國自己及全世界卻極可能要面對更大的憂慮。

傳統的美國政治講究行政、立法、司法三權及各政府機構間的相互制衡，現在川普拿下白宮，已川普化的共和黨取得了參、眾兩院多數，司法方面，最高法院大法官多數傾向共和黨（九席中占六席），其中幾位還是川普任命的，非但不會節制川普的作為，可能連他先前的34件官司都一筆勾銷，這樣川普的權力勢必將無法制衡，沒有人治得了他，他在美國國內要怎麼蠻幹，要對付哪個人或機構，幾乎就是手到擒來，難有招架之力。

川普第一任時，沒有當總統的經驗，但有諸多老成持重之士與高階退役將領輔佐，國會裡也有很多共和黨建制派建言、引導乃至約束，因此還有點節制。這回川普重返白宮，有了四年的豐富經驗，身邊的人全都效忠於他，且沒有人比他更會操弄國政。川普自負英明過人，有獨裁傾向，甚至有人警告川普是法西斯，他會做政治報復，把聯邦執法機構當成自己的政治打擊工具，如他曾揚言要對前參謀首長聯席會議主席密利進行軍事審判；由他兒子等人組成的移交委員會，擬訂永不錄用的黑名單，相反的，他要赦免那些因暴力攻擊國會山莊而遭關押的暴徒。

川普在選戰造勢時，曾再三誓言，只要他再當總統，會派國民兵協助美國移民與海關執法局，把美國1,100萬的無證移民趕出美國，等於要將相當於3%的美國人口趕走，這難道不會引來嚴重的人權與社會問題？當選隔了一天川普受訪時再度表明，他上任後的優先要務之一，就是讓美國的邊界堅固又強大，這是他的競選承諾之一。此「美國史上最大規模驅逐出境作為」的計畫會耗費龐大成本，但他就是要這樣做。而11月12日川普就宣布將由南達科他州州長諾姆（有挪威血統）擔任國土安全部長，她對無證移民強硬，忠誠擁護川普，自稱曾親手射殺14個月大的寵物犬，還讓快滿兩歲的孫女擁槍，引發輿論譁然。同月18日川普在自創的社群媒體「真實社群」裡寫道：為了落實大規模驅逐無證移民的計畫，明年上任後打算宣布進入緊急狀態，並以某種形式動用美國軍事資產。川普自身是德裔移民的第三代，而他的夫人梅蘭妮亞1970年出生在南斯拉夫聯邦的斯洛維尼亞（現已獨立），1996年才移居紐約，他們都說不上是老牌、道地的美國人，但只要自己站穩了、有權力了，即以舊移民之姿，痛扁剛入境還未取得身分的新移民。

對外政策上，川普亦可能益發恣意行事，「反中」是其核心。川普要在美國推行一項為企業、勞工及退休族減稅的稅改政策，讓美國民眾過好日子。另一方面，他自稱是「關稅俠」，選前選後多次揚言，要對全世界各國進口至美國的貨物徵收20%的關稅，而對中國進口美國的貨物更要徵收至少60%的關稅。暫不論他能否真做到、做了之後會否引發通膨或其他國家的報復，單是此一作法就足以證明川普具有濃厚唯我獨尊的心態。

當下許多國家都在猜測美國未來的外交政策會如何巨變。遭美國敵視的固然戒慎觀望，看川普怎麼出牌；美國的盟友也忐忑不安，擔心華府突然變臉，推翻之前的承諾。川普的捉摸不定和其美國利益至上的孤立主義取向是最大的變數。

拜登任內積極與美國民主價值接近的國家結盟，但他的拉幫結派搞對抗，也使得他任內爆發兩場戰爭，俄烏戰爭、以哈戰爭及其衍生的以黎和以伊（朗）衝突，蔓延至今仍無解。他還為延續川普當政時開啟的反中抗中策略，以所謂的「民主同盟」編織美日韓同盟、四方安全對話（Quad）、美菲協防同盟、澳英美AUKUS等軍事組織，及經濟組織「印太經濟架構」（IPEF）等，以封堵中國。這些組織在川普再次登場後還會運作？

川普的作風和思維迥異於拜登，他是重利的現實主義者，有興趣擴張美國的影響力，但不會做賠本生意。他看到的是因自由貿易而式微的美國工廠，因無證移民而混亂的社會秩序，因通膨而呆滯的經濟復甦。對川普來說，「自由民主」並不是美國的主流價值，更不是成就MAGA（讓美國再次偉大）的原動力。他可以為美國利益而啟動關稅戰、貿易戰、科技戰，也會張牙舞爪，出言恫嚇，但不見得會為「自由民主」發動軍事戰或輕易派兵作戰。川普多次強調，若他再次當選美國總統，就會在「24小時內」結束俄烏戰爭。全球都在看他是在吹牛還是真有本事？

至於台灣，大選期間，川普曾公開要求台灣要增加國防預算到GDP的10%，其第一任期的國安顧問歐布萊恩今年6月曾說台灣的國防預算應提升至GDP的5%。這兩種百分比，台灣都不可能做到。而就算台灣付了保護費，川普就會保護？

拜登政府官員強調的美台友誼「堅若磐石」，拜登本人講了好幾次的「會出兵保護台灣」，這些話換在川普的嘴裡卻成了「台積電偷走了我們（美國）所有的晶片生意」；「台灣距離美國9,500英里（15,287公里），距離中國68英里（111公里）」，難以救援；「台灣應該向美國支付保護費」。他從來沒有「堅若磐石」、「民主同盟」之類瑰麗的詞藻，倒是說過，如果中國真的攻打台灣，會對中國進口商品課徵最高200%的關稅。也就是說，仗得台灣自己打，而那正是美國猛徵中國關稅的大好機會。

川普當選消息一出，台灣當局很快向他道賀，並強調對堅定的台美關係有信心。沒幾天，路透社即引述業界消息人士報導，華航即將敲定一筆總值約40億美元的長途客機訂單；該訂單將由美國波音與歐洲空中巴士拆分。這次幫川普獲勝的大功臣馬斯克亦傳出，其經營的SpaceX公司，以地緣政治風險為由，要求台灣的供應商把生產業務移出台灣。

在半導體方面，川普上台後，台積電可能會被迫大幅快速增加對美投資，甚至被要求供應美國的晶片，包括最尖端的2奈米、1.6奈米晶片都必須轉移到美國生產。台灣去年已晉升為美國第七大貿易夥伴，對美出口高達878億美元，貿易出超481億美元；今年10月8日財政部公布的出口統計，受惠於AI商機崛起、全球供應鏈重組，台灣今年前九個月對美國出口842.3億美元，改寫歷年紀錄，年增59.7%，帶動對美出超約477億美元。這些都可能惹來川普的關稅威脅，台灣難逃川普震撼。

川普剛當選，距上任還有一段時間，11月7日，即宣布將任命其競選團隊經理蘇西威爾斯（川普暱稱他為冰女）擔任美國首位女性白宮幕僚長。這次川普動作極快，接下來每隔幾天就宣布一批重要職位的人選。佛羅里達州聯邦參議員盧比歐出任國務卿，他長期主張對中國、伊朗、古巴等國採取強硬外交政策，加強對中國科技出口管制，並曾提出多項支持台灣的法案，擴大對台軍售、提升美國在台協會（AIT）層級等；而且因他扯新疆、香港問題而遭到北京制裁兩次。陸軍綠扁帽特種部隊出身的佛州聯邦眾議員沃茲則擔任白宮國家安全顧問。這兩位都是對中鷹派的看板人物。

不過，川普的提名過程中也出現不少爭議。如提名陸軍退役上尉赫格塞斯為國防部長，以執行「美國優先」，根除「覺醒文化」對美軍的影響，他雖出身名門大學，但軍旅歷練層級甚低，如何能駕馭龐大的美國軍事體系，況且他涉性侵女性疑雲。提名佛州極右派眾議員蓋茨出任司法部長，他從未有過司法部門或政府檢察工作的經驗，卻曾帶頭罷黜同黨眾議院議長麥卡錫，這項人事引發眾怒和震驚，而且他立即被披露曾涉及與未成年女性性交易和不當用藥，因輿論的壓力，蓋茨於11月21日退出部長遴選；川普馬上改提名前佛州檢察長邦迪出任美國司法部長。提名退出民主黨的夏威夷州前眾議員加巴德出任國家情報總監，她今年才加入共和黨，但在情報方面缺乏經驗，在國會近10年，從未參與過眾議院情報委員會。

商貿方面，川普提名原在金融服務公司任執行長的盧特尼克出任商務部長，他支持川普所提對中國進口商品課徵60%關稅政策，推估他對中國的出口管制會更加嚴苛。

川普至今提名的官員，幾乎只問效忠、反中與否，不及其他。然而想歸想，做歸做，想像與現實間的那道鴻溝，不因川普存，不為川普亡。川普前面是深淵薄冰還是康莊大道，有待他踏上其MAGA的征途，世人不妨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