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解美國在冷戰中的緊張局勢

紀念命中注定要成為中國朋友的卡特(下)

花俊雄
(旅美政治評論家)


1978年12月15日下午鄧小平與伍德科克的最後一次談判,是應當時伍德科克緊急求見進行的。當時伍德科克心裡直打鼓:美中建交成與不成,就取決於今天這個傍晚了。

12月15日下午4時,鄧小平再次接見了要求緊急會見的伍德科克,原來他奉命「澄清」立場:美國政府在美台「共同防禦條約」終止前一年是「暫停」而非「永久」停止售台武器。

卡特反對在世界謀求霸權

聽完這個陳述,鄧小平震怒了,猛地拍了一下沙發的扶手,大聲說:「我們不同意美國向台灣出售武器!」

他嚴厲地批駁美方觀點,指出如果美國繼續向台灣出售武器,是發出了錯誤信息。鄧小平說:「中美建交後,希望美國政府慎重處理同台灣的關係,在這些關係中不要影響中國爭取以最合理的方法和平解決台灣問題。如果美國繼續向台灣出售武器,從長遠講,將會對中國以和平的方式解決台灣回歸祖國的問題設置障礙。」

然而,鄧小平運籌帷幄,以戰略家的宏偉氣魄,決定不讓對台軍售問題阻擋中美建交的大局而留待日後解決。他同意「按原計劃進行」,實現中美關係正常化。

12月15日伍德科克又來了,說要廢除、停止,但是不妨礙美國還是向台灣賣武器。鄧小平說這個不行,你們美國賣武器,我們是很希望和平解決台灣問題的。但是美國要賣武器給台灣的話,那就給和平解決台灣問題設置了障礙,最終就可能導致用武力解決。就是說,這個是跟你的原意相違背的,他天天在說,我們希望台灣兩岸用和平的方式解決,但你賣武器是幹嘛的,所以講得很清楚。當時,為了能夠把這些大事解決,有利於整個的改革開放大局,鄧小平說,好吧,這個問題還可以以後討論,但是起碼你在1979年這一年裡面要停止,你不要賣。以後時間到了,我們再討論解決。所以這樣有了後來《8‧17公報》,關於售台武器的公報。

1978年12月16日,經過半年的艱苦談判,中美兩國政府同時發佈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和美利堅合眾國關於建立外交關係的公報》。兩天之後的12月18日,中國共產黨第十一屆三中全會在北京召開,中國改革開放的大幕拉開。在這次意義深遠的中央全會閉幕10天之後,中美兩國於1979年1月1日正式建交。同日,中國全國人大常委會發表《告台灣同胞書》。中美雙方決定1979年3月1日起互派大使並建立大使館。

公報發表當天,美國總統卡特宣佈終止美國於中華民國之間的外交關係,並撤離所有駐台美軍,還宣佈《共同防禦條約》失效。美國國會很快通過《台灣關係法》,並由卡特簽署生效,與台灣將維持非官方的經貿和文化關係,美國繼續對台軍售,在台設立「美國在台協會」以取代先前的美國駐台北大使館。

中美在《建交公報》中重申了《上海公報》中雙方一致同意的各項原則,即各國不論社會制度如何,都應根據尊重各國主權和領土完整、不侵犯別國、不干涉別國內政、平等互利、和平共處的原則來處理國與國之間的關係。國際爭端應在此基礎上予以解決,而不訴諸武力和武力威脅。

中美在《建交公報》中再次強調:雙方都希望減少國際軍事衝突的危險。任何一方都不應該在亞洲-太平洋地區以及在世界上任何地區謀求霸權,每一方都反對任何國際或國家集團建立這種霸權的努力。任何一方都不準備代表任何第三方進行談判,也不準備同對方達成對其他國家的協議或諒解。

台灣問題今天是中美兩國關係中最棘手的問題,當年亦然,當時雙方在以下兩個關鍵問題互不相讓,美方要中國承諾只用和平方式解決台灣問題,而中方則堅稱這是內政問題,毫無妥協餘地。此外,美方在國會的壓力下,堅持在關係正常化後繼續對台軍售,中方堅決反對。這兩個問題在最後的《聯合公報》中都沒有觸及。

對台灣的「承認」與「認知」

《聯合公報》中繞不過去的是美國是否承認台灣是中國的一部分。在《聯合公報》中文版中,有兩處用到了「承認」一詞,一處是「美利堅合眾國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是中國的唯一合法政府」,另一處是「美利堅合眾國政府承認中國的立場,即只有一個中國,台灣是中國的一部分」。然而,美方英文版裡是兩個不同的單字,“recognizes”和“acknowledges”中方雖解讀為「承認」之意,但美方強調這代表美方只是「認知」。

1979年1月29-2月5日,鄧小平應卡特總統邀請對美國進行正式友好訪問,所到之處都颳起一股「鄧旋風」。結束訪美時,鄧小平對他的譯員施燕華說,通過這次訪問,他已完成了自己的任務,因為,他認為與美國實現關係正常化,會讓中國更容易得到它在現代化建設中所需要的知識、資本和技術。

鄧小平曾說過,對外開放就是對美國開放,對美國不開放對誰開放都沒有用。假如不是毛澤東把中美關係這個扣給解開了,由後來的領導人來解這個扣要困難得多,中國要實行改革開放也就沒有那麼容易。

1978 年12月16日,《中美建交公報》敲定兩天後,第十三屆三中全會就召開了。這不是時間上的巧合,因為在鄧小平改革開放大戰略中,中美關係正常化是非常重要的一環。從政治上、安全上講,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需要一個穩定的良好國際環境,對美關係正常化是創造這樣的國際環境的關鍵;從經濟上講,中國現代化需要市場、投資、技術。需要與西方國家進行合作,美國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性。

中美關係正常化45年來對推動中國改革開放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它不僅為中國提供了穩定的國際環境,還達成確保互利合作的諸多具體措施。兩國簽署了數百項協議,涉及貿易、科技、教育、知識產權、農業、能源、旅遊、醫療服務、文化等等。美國跨國公司的大規模投資,使中國今天擁有超過73,000家美資企業,總投資超過1.2萬億美元,為中國帶來大量新產品、新技術、新視野和世界市場機遇。這些企業還直接提供了4,000萬個工作崗位。

從1979-2024年,中美雙邊貿易增長了266倍,在人類歷史上前所未有,為中國經濟增長做出了積極貢獻。改革開放45年來,有800多萬中國學生到海外學習,其中三分之一以上是在美國留學,他們在全世界汲取各領域的最新知識和技能。中國在現代法律的制定和學習,在遵守國際貿易準則方面也受益中美合作。在經過艱苦和曠日持久的談判之後,中美兩國於1999年11月15日達成中國入世協議,兩年後中國成為「世界貿易組織」(WTO)成員。入世反過來又幫助中國在15年後成為貿易大國。

過去45年已證明,中美間的良好關係對中國改革開放極具建設性,而持續開放的中國對美國的全球環境和商業利益擴張也至關重要。

鄧小平當年曾強調,隨著時間的推移,中美建交對於發展兩國關係和維護世界和平的深遠影響,必將越來越充分地顯示出來。歷史已經證明這一富有遠見的判斷。

「台灣海峽出現了和緩氣氛」

中美建交的同時,全國人大常委會於1979年1月1日發表《告台灣同胞書》。這篇具有歷史意義的對台工作綱領性文件,恰似一隻報春的燕子,在改革開放的元年,代表大陸億萬同胞給海峽對岸的台灣同胞送去了新春第一聲親切的問候,融化了隔絕兩岸長達30年不相往來的堅冰,開啟了海峽兩岸化干戈為玉帛的和平發展大門。這篇對台工作重要文獻的發表,立即在海內外產生強烈影響。

當時的情景,正如葉劍英委員長所說:「1979年元旦,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發表《告台灣同胞書》,宣佈了爭取和平統一祖國的大政方針,得到全中國各族人民,包括台灣同胞、港澳同胞以及國外僑胞熱烈擁護和積極響應。台灣海峽出現了和緩氣氛。」

當時在北京的外國記者獲悉《告台灣同胞書》發表後發表評論說,《告台灣同胞書》提出了「和平統一」的路線,使用了「台灣當局」的稱呼,「具有可以同中國共產黨中央在長征路上於1935年發表的《為抗日救國告全體同胞書》(即《八一宣言》)相比的歷史意義」,它向國內外表明中國共產黨和政府爭取國家和平統一的努力已正式開始。就在《告台灣同胞書》發表的同一天,鄧小平在全國政協舉辦的元旦座談會上指出,1979年元旦是個不平凡的日子,「人大常委會通過的《告台灣同胞書》,體現了我們對台灣的歸回和祖國統一的大政方針、基本立場、基本態度」,它表明「台灣歸回祖國,完成祖國統一的大業提到具體的日程上來了」。

在歷史的長河中,1979年無疑是一個重要的轉折點。那一年,世界的目光聚焦於一場影響深遠的外交事件--中華人民共和國與美利堅合眾國正式建立外交關係。這一歷史性的時刻,不僅為兩國的未來鋪就了新的道路,也為全球政治格局的演變注入了新的活力。

20世紀70年代,國際形勢風雲變幻,冷戰的陰霾籠罩著全球。中國在經歷了十年的文化大革命後,逐漸走向了改革開放的道路,而美國則在越南戰爭的泥淖中苦苦掙扎。兩國在此時的關係,猶如兩條平行線,似乎永遠無法交匯。然而,國內外因素的姻緣際會,使得這兩條線最終在1979年交織在了一起。

中美建交的背後,是兩國領導人智慧與勇氣的結晶。中國領導人鄧小平深知,只有打破孤立,才能為國家的現代化注入新的動力。而美國總統卡特也在對華政策上求通過與中國的接觸,緩解冷戰帶來的緊張局勢。

在這一過程中,雙方進行了多輪的密切磋商與交流。經過艱苦卓絕的努力,1979年1月1日,中美正式建交,成為全球矚目的焦點。

中美建交不僅是兩國關係的重新定位,更是全球政治經濟格局的重大變革。此後,雙方在經濟、文化、科技等領域的交流日益頻繁,開啟了互利共贏的新篇章。中國的改革開放政策也因此得以加速實施,吸引了大量外資,推動了經濟的騰飛。

與此同時,中美關係的改善也為其他國家提供了新的外交範例,促進了國際關係的多元化發展。兩國的合作與競爭交織在一起,成為了後冷戰時代國際關係的重要特徵。

回顧1979年中美建交的歷史,我們不僅看到了一段輝煌的外交歷程,更感受到了中美兩國領導人鄧小平和卡特高瞻遠矚的風範。儘管在後來的歲月中,兩國關係經歷了波折與挑戰,但彼此之間的聯繫始終未曾斷裂。

如今鄧小平與卡特均已作古,展望未來,中美兩國在全球化浪潮中仍需攜手並進。面對氣候變化、經濟發展、科技創新等全球性挑戰,唯有通過合作,才能為兩國為世界迎來更加美好的明天。

在這條歷史長河中,1979年的中美建交及其後發展出的友誼將永遠銘刻世人心中。讓我們共同期待,未來的中美關係能夠在新的歷史起點書寫更加輝煌的篇章。【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