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對台政策新紀元

2008年歲末年終，中共總書記胡錦濤藉紀念《告台灣同胞書》30週年的大會，發表重要的兩岸關係講話，此乃中共對於馬政府上台以來的政策定調，尤其在兩岸簽訂協議與陳雲林受困事件之後，北京對內統一口徑，以便重新出發，茲分析如下：

1.立場堅定、信心十足

綜觀此次的講話，在兩岸關係的原則與基本問題上，中共還是清楚地維持了底線，絲毫未變，這也就是：一中原則、反對台獨、和平統一。但是，通篇「和平發展」一詞出現了26次，此一詞彙雖然不是第一次使用，但是如此頻繁地被提及，乃是一項新意。

探究上述這些立場的原因，一則馬英九新政府反獨的政策，使北京能夠挪出相當的外交與國防力量來應付其他的事務，因而減輕負擔，增強信心。比如，日前達賴遊走歐洲，北京怒而取消既定在12月初舉行的一年一度中歐高峰會，並揚言進一步的反制動作，就可看出端倪。若是觸動主權問題時，北京必定強烈反應，尤其中共不必再期盼歐盟在台灣問題上的合作，因而斬釘截鐵，說到做到。

再者，北京與布希政府的關係尚稱良好，雙方合作無間，已為未來新政府的美中關係奠定良好的基礎。這個轉變始於2001年的911事件，基於反恐的需要，美方高度期待中共的配合，因而才有2003/04以及2007/08兩次反對台灣公投的強硬立場。而在伊朗與北韓等問題上，美國也都能感受到北京的努力，所以美中雙方在台灣問題上默契甚高，合作無間。

還有，由於去年九月美國雷曼兄弟銀行倒閉，因而引起的全球金融海嘯肆虐，但中共受創較輕，歐美各國深受其害，因而紛紛請求紓困，導致北京一枝獨秀，水漲船高。

2.積極回應、手段靈活

此次的講話內容，幾乎回應了近來台北所提的一切議題，從經貿、文化、外交與國防等，無所不包。

首先，值得注意的就是，胡錦濤將兩岸的情勢定位為「中國內戰遺留並延續的政治對立」，此乃一種創新的說法。若與2000年中共對台白皮書的內容相比，差異甚大，當時的用語是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取代了中華民國，且後者在法理（de jure）上已經不存在了，而目前的對立豈不意味著對手的重新浮現與事實（de facto）存在？否則如何對立？只是此對手的身份與名稱則還需要再予以確認。此外，胡還有意與台灣發展「國家尚未統一的特殊情況下的政治關係」，其實這可能已經超越了默認台灣的事實存在，否則如何發展政治關係？以此類推，若兩岸都可以發展政治關係，那台灣與其他國家是否也有此可能？據悉，北京早已集合學者專家專門研究有關「中華民國」的新論述，而上述的說法乃此新論述的前奏。

其實，在這一部分，當馬總統在去年九月提出兩岸是特殊關係時，北京已經予以默認，而此乃與李登輝的「特殊國與國關係」以及陳水扁的「一邊一國論」有極明顯的區隔。在此，必須以內外有別的辯證方式來解釋。基於歷史的原因，目前兩岸之間只能是互為地區的特殊關係，但在國際上，各自都是主權實體，1970年代的德國也就是如此處理雙邊的關係。

在經貿方面，此次講話正面回應了台北方面所提的「綜合性經濟合作協議」（CECA，以別於大陸與香港所簽定的CEPA）。再加上，全國政協主席賈慶林在不久前國共論壇時所做出的承諾，若全球經濟情勢持續惡化，中共將對台灣伸出援手，可見北京對台灣重視的程度與十足的善意。

文化方面，由於馬總統在就職演說中就提及兩岸都屬中華民族的說法，而胡錦濤則是更進一步響應，還聲稱台灣文化豐富了中華文化內涵，但鄉土意識不等於台獨意識等明確的讚揚與清楚的切割，再度給予兩岸文化的融合正式的定位，再繼以雙方的交流，來維護與發揚，以便拉攏兩岸的距離。此外，胡錦濤此次還直接向民進黨喊話，乃前所未見。其實，從原本不願面對台獨份子而改為誠心期待，這也是一種自信與靈活的表現。

在外交問題方面，此次也對於台北方面所提的「外交休兵」政策作出正面回應，但分為兩個層次處理。在國際活動方面，不必繼續內耗；但在國際組織方面，則還必須協商。因為前者若不牽涉會籍與國家地位（statehood）的問題，只要名稱得宜，應無問題，比如比照奧運或 WTO經濟實體的模式。其實，北京主要還是為了避免台灣再度政黨輪替所可能產生的窘境，因而目前必須以可放可收為原則，待日後雙方共識基礎堅實，再進一步放寬不遲。

依此，有關台灣參與WHA一案，因不牽涉會籍問題，而只是以觀察員身份與會，所以今年參加的可能性極高。但為保險起見，目前還可能採用一年一決的模式，也就是台灣先入會，待明年此時，再度從新檢討，若各方都滿意，將可繼續參與。其實，這對台灣頗為有利，因為台北方面已放棄對抗而採取協商，雙方互通訊息，避免節外生枝。比如，自去年下半年以來，已有台北六個友邦公開表達有意與中共建交，但北京政府都予以婉拒，乃可算是極大的善意。因而，台北方面也在馬總統出訪以及聯合國案上都予以低調處理，以免破壞才建立不久的互信，若此，台北方面將可超越前政府所作所為，逐步開拓外交空間。

然後，就是藉由軍事互信機制等方式增進共識，進而達到結束敵對狀態與簽署和平協議的目的。其實，在這方面雙方早已做了相當的準備，只是決策者尚未表態，因而也都只能閉門造車。待日前台北行政院鬆綁兩岸的交流層級，舉凡大部分外交、軍事以及相關公務人員都可以赴大陸參訪，如此才得以逐步展開協商，而胡錦濤的回應就正好符合台北方面的要求。

目前，可以由比較不敏感的退伍將領或軍事院校等參訪開始進行交流，然後由簡入繁，直至軍事演習時互派觀察員與交換相關情報，甚至合作救難等等。在這方面，冷戰時期歐洲在北大西洋公約（NATO）與華沙公約組織（Warsaw Pact）的相互對峙的情勢之下，早已發展出相當完備的交流機制，其中主要就是以建立互信與避免誤判為重點，這都是兩岸可以參考的極佳素材。還有1975年的歐安會議（CSCE）以及自1995年蛻變出的歐安組織（OSCE）等，也都是兩岸可以借鑒的實例。

近來，由於東非索馬利亞海域的海盜出沒頻繁，兩岸的船隻都受到損害。日前，北京已派遣海軍艦隊護航，這不但是自鄭和600餘年前下西洋以來中國海軍再一次的壯舉，同時，在胡錦濤的講話中也提及了對於國外地區台灣居民積極的保護措施，在此次中共海軍的護航行動中也已經具體展現。因為，台塑集團所屬的「宇善號」油輪正好也經過該地區，故也列入了解放軍保護的範圍，此舉意義重大，這將可以有助於減低原本台灣人民對於大陸的誤解與敵意。其實，若台北方面也派遣艦隊護航，相互協作，共同維安，這將可形成兩岸之間的一種相互交流的最佳起點，因為這將牽涉到許多軍事交往方面的作業配合與資訊交換，助益良多。

其實，在兩岸如此快速和解以及相互協作，最大的阻力可能還是來自外界。由於美日對此已心生戒懼，因而胡錦濤藉美國新就任總統交接前夕表態，剛好可讓美國措手不及。尤其受到全球金融風暴影響，美國新政府上台的前一段時間當中，必定是以國內外的經濟與金融問題為重，中共還有能力及意願在這方面予以協助，同時美方也還必須結束布希政府在反恐方面所遺留下的爛攤子，因而美中關係在短期內應當不致有所差池，前景看好，故美方干預兩岸發展的力道必定減輕。

結　語

綜合觀之，目前中共已經做出新的論述，也就是在統一之前，雙方將有一段為時相當長的和平共存與協作發展的階段，總稱和平發展階段。此乃一反以往一廂情願的逼婚態度與時間表，而改為愛情長跑，且沒有時間壓力，直待兩情相悅，才算求婚成功。此外，坐而言的階段已告一段落，現在是起而行階段的開始。

若從理論角度觀之，北京已從現實主義的手法改換為建構主義，也就是以談判代替對抗，以交流增進理解，以利益化為融合。易言之，這已是零和遊戲向雙贏賽局的轉化，也是兩岸的統一問題的昇華與重新出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