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韓爆發黃海軍事衝突與影響

一、延坪島南北韓交火概觀

11月23日下午爆發了南北韓海上交界處延坪島的交互炮擊事件，事情爆發以來各鄰近國家都相當緊張，深怕萬一處理不好，不但南北韓之間爆發第二次韓戰，更會引發周邊大國之間對抗，影響東北亞安全。一個多月以來，南北韓不斷互相謾罵叫囂，兩韓之間也以更多炮火相互射擊。更有甚者，美國已與南韓、日本分別舉行了兩次大規模的演習，威嚇的主要對像固然指稱北韓，但美國核子動力航空母艦喬治華盛頓號戰鬥群再次來到黃海，對中共安全形成相當大的壓力。

這次原本是兩韓交火事件，連帶地讓中共與美國牽扯進了舞台，雙方關係還曾經一度緊張。根據若干分析家的看法，認為北韓再一次以恐嚇的手法，成功地安排好了金正日與金正恩的接班傳承，並給南韓李明博政府難堪；另方面也有說法指出，美國藉著北韓炮擊事件，再次證明其優越軍事實力，除了展現美國在東亞是不可被替代的軍事強權之外，同時也成功地藉著這次南北韓衝突，重整了華盛頓與日本、韓國的關係，使反對北韓、甚至中共的美、日、韓三國的聯盟與軍事戰力都藉此而增強。倘若以上兩種說法均言之成理，則北韓不改其為東北亞麻煩製造者的角色如故，東北亞從此將更多事。而美國在東北亞力量加強後，也加大了未來美國和中共衝突的可能性。

二、南北韓延坪島交火的遠因和近因

這次的南北韓在延坪島交火事件不可能僅為單一因素，雖然導火線可能指向北韓軍方的強硬冒險主義，希望能再以「戰爭邊緣」（brinkmanship）政策壓制南韓，以獲得戰場得不到的利益。雙方衝突的遠因，是北韓無意承認長期存在、又無力推翻的南北韓的北方限界線（Northern Limit Line, NLL），北方限界線是1953年7月韓戰結束簽訂停戰協定後，美國與南韓在未與北韓磋商下，單方面劃定的海上分界線。分界線附近有白翎島、大青島、小青島、延坪島及隅島等五個小島。起初北韓未提出抗議，但近年來北韓認為這條NLL線過度靠近北方，且認為上述五島原為北韓所有，因此立場轉趨強硬，北韓強烈要求美國與南韓重新劃界未果，北韓改採激烈措施，想要改變這樣的現狀。南北韓過去在黃海駁火事件頻傳，過去在1999年、2002年、2009年都曾經在NLL附近海域爆發大小戰鬥。若說朝鮮半島是東北亞的導火線，則NLL問題又是朝鮮半島的導火線，洵非虛言。

目前延坪島屬於南韓仁川廣域市（Metropolitan City）的甕津郡，南韓軍方在島上設有軍事基地並有駐軍，還有約1,700多名居民，在炮擊事件之後，這些居民均已撤離。北韓認為NLL對其不公、且兩韓海疆應向南推移，依北韓主張，延坪島屬於北韓海域，南韓海軍在當地的活動均屬非法，在延坪島的任何軍事行動包括軍演，都算是對北韓的攻擊。

2010年3月26日南韓天安艦被擊沉，南韓上下同仇敵愾，南北韓一切交流中斷，雙方敵意至今未能平息。南韓政府在5月19日公佈的天安艦被擊沉事件報告書指控北韓應為該事件負責，惟北韓拒絕承認與它有關。北韓畏懼南韓軍事報復，在NLL海域附近加強了軍事部署，雙方極易擦槍走火。

北韓炮擊延坪島事件，南韓也曾「推波助瀾」。北韓炮擊當天上午10時，南韓進行了以「護國」為代號的炮擊訓練。針對此訓練，北韓軍方曾向南韓表示抗議，並宣稱將「絕對不坐視南韓軍事炮火侵犯朝鮮領海」。南韓指稱炮擊訓練是在南韓海域進行，但北韓隨即以此作口實，向延坪島開炮。南韓的軍事訓練固然是在自己的軍事區舉行，但兩方敵意高漲已非朝夕，任何聲響或火花，都有可能加溫、升級成大規模的軍事衝突。果然北韓對延坪島的炮擊事件，造成了極大的迴響。南韓士兵與平民各兩名在炮火中犧牲，為此雙方各自再度爆發進一步的戰鬥，前後射擊了共300餘發炮彈。

三、北韓在炮擊前的動作

今年11月12日，北韓官員曾對往訪平壤的美國史丹福大學核子學家赫克爾（Siegfried S. Hecker）展示了寧邊一座新型濃縮鈾工廠，及正在運轉的1,000部生產濃縮鈾的離心機，此舉引來美國極大的震撼。北韓的目的，就是想讓美國知悉，北韓已經距離真正的核武國家不遠，不須再繼續針對北韓施行制裁，包括聯合國的制裁，也應終止。惟此事讓美方想起，2002年10月，當時美國的副國務卿凱利（James Kelly）到北韓訪問時，北韓官員透露他們已經發展核武多年的史實。因為此事，還爆發了第二次的北韓核武危機，嗣後也才有2003年8月開啟的六方會談，惟至今六方會談進展有限，且已經停頓。北韓的作法，在宣示北韓軍方的強硬態度，告訴世人北韓核武接近完成的事實，並進一步測試南韓與美國軍事同盟的可信度與雙方動員能力。

美國六方會談首席特使鮑斯渥茲強烈抨擊北韓展示核武設施為「近二十年來的最大挑釁行為」，國防部長蓋茨及參謀首長聯席會議主席穆倫更直指「北韓的好戰行徑破壞區域和平與穩定」，並且呼籲中共對北韓施壓。北韓深知中共不會立即對北韓「施壓」，更相信美國厭戰、南韓不敢發起戰爭，因此一意孤行，再一次以戰爭邊緣的手法，企圖壓制對手，並且使南韓在事件中居於下風，以助長金正恩的內部聲望，鞏固北韓政權基礎。金正恩雖然不是主使或授權者，但基於對他的接班有利，相信金正恩必然知情，且不會加以阻止。

北韓當前最重要的任務是保證下一任國家領導人可以穩定接班。金正日三子金正恩先前被任命為四星上將與軍事委員會副委員長，但以金正日自己的接班過程相較，金正恩相對而言匆促許多，這使金正恩可能不孚眾望。北韓軍中相當重視資歷與輩份，金正日從其父手中接班尚須二十年的時間，金正日的身體日差，可能等不及二十年，然金正恩的接班就如此倉促。金正恩甫接班，北韓軍事高層寄望在最近創造一個軍方不畏強權的模樣，建立金正恩的英雄形象，至於後果如何，則北韓深信中共與美國不會讓戰爭真正開打，過去一向如此，平壤也認為這次事件不會失控。

北韓也希望盡快在冬天來到之前，重回談判桌開啟六方會談。只是北韓不願逕自接受美國、南韓所提的廢棄核武的先決條件。如果北韓是以廢棄核武為先決條件的話，北韓過去數年的核武研發即將付之東流。因此，符合北韓利益的舉措，即是興起一場兩韓間的軍事衝突，再等候有關國家（通常是中共）以解決這場軍事衝突為名，讓北韓回到談判桌。北韓因此重回六方會談談判桌，最好的結果將是，在各國不碰觸核武問題，各國呼籲南北韓雙方自制，北韓並且從此獲得美國的人道援助、南韓的過冬糧草。美國已經相當時間對北韓不理不睬，對北韓來說，這是相當挫折的發展。北韓這次使用大動作，也有要求美國重新注意朝鮮半島尚存在問題的用意。

四、相關國家的介入與互動

北韓炮擊延坪島後的第二天，聯合國秘書長潘基文即發表聲明說，這次襲擊是自從韓戰以來最為嚴重的衝突之一，任何分歧都應當通過和平手段及對話加以解決，他並且指出，北韓炮擊導致朝鮮半島緊張局勢升級，並呼籲雙方立即保持克制。中共官方則由外交部發言人洪磊發言，指出南北韓雙方應保持冷靜自制。針對美國與南韓在11月28日至12月1日舉行的黃海軍事演習，洪磊在11月26日表示反對任何一方未經允許在中國專屬經濟區內採取任何軍事行動。有些中國外交官直言，美國派出航空母艦至黃海演習，是刻意給中國壓力，但也讓朝鮮半島問題轉移成為中美兩國的問題，中共國家主席胡錦濤又將在明年初訪美，雙方的回應將是非常微妙，但也必須謹慎。

在雙方交火的第二天，美國即結合英國、日本等，對北韓對延坪島的攻擊提出譴責。歐巴馬總統重申美國對於南韓盟邦「堅定不移的支持」，同時敦促國際社會採取共同措施，對北韓施加壓力。白宮甚至要求北韓停止其好戰的行徑，另一方面也對中共提出要求，對其盟友北韓施加壓力跟約束。參謀首長聯席會議主席穆倫甚至說「中國不應鼓勵金正日的惡劣行徑，中國領導階層出面攸關重大，因為只有中國對平壤當局有影響力」。朝鮮半島緊張升高之際，歐巴馬也與胡錦濤通過熱線電話，要求中方給北韓明確訊息，但胡錦濤僅表示當務之急是各方冷靜，透過理性面對，堅決防止局勢進一步惡化。

中共外交部發言人洪磊雖表示中共關切朝鮮半島的形勢，但未曾抨擊或譴責北韓開炮的行為，僅要求南北韓雙方保持冷靜克制，盡快進行對話接觸，避免再次發生類似事件。中共總理溫家寶在訪問俄羅斯時，直言中國反對針對朝鮮半島的「任何軍事挑釁行為」。但全球主要國家仍寄望中共採取更多措施，改變北韓的極端冒險主義作風。國務委員戴秉國在11月27日與南韓外長金星煥就朝鮮半島形勢交換意見。

日本政府則在延坪島事件後批評北韓的行為不可原諒。菅直人首相也敦促中共運用對北韓的影響力，緩和朝鮮半島的緊張形勢。俄國外交部要求雙方自制，並且以和平方式解決爭議。英國也聲稱北韓的攻擊是挑釁性的，是北韓自發性的攻擊，因此北韓應立即結束這種攻擊行為。

李明博政府內外受敵，南韓在北韓炮擊中的被動作風，甚至李明博對北韓的強硬立場，都是反對黨議員一致撻伐的對象。國防部長金泰榮提出辭呈並獲李明博同意，南韓新任國防部長金寬鎮已經就任，他表示南韓部隊在北韓挑釁時，可立即依照新的接戰準則行使自衛權。

重要的發展為，美日兩國12月3日起至10日在日本海海域及領空舉行聯合軍演。那次代號「銳劍」的聯合軍演，首次有南韓軍官以觀察員身份參加，藉以展示三國密切的軍事合作，以牽制北韓的挑釁。這次的美日軍演包括日本動員的三萬四千名士兵、以及美國的一萬四千名士兵，是歷年來最大的軍事演習，且是數日前美韓軍演的六倍之多。中共外交部發言人姜瑜針對美日軍演指出，靠軍事同盟武力示威解決不了半島的問題，唯一的出路是對話談判。

美國所主導的兩次軍演不可謂不大，但都引起北韓的進一步抗議，並威嚇南韓，將以更堅決強硬的手段，對南韓施加「意想不到」的攻擊。因此軍演過後的朝鮮半島情勢更加詭譎。

五、朝鮮半島危機對東北亞區域安全之影響

在黃海與日本海的兩次軍事演習固不足以威嚇北韓，更使南北韓敵意難消，且連帶使中共失去顏面。進行軍事演習的美國、南韓、日本，固然不認為此舉意味著以中共為敵，但中共顯然並不認同，並且也在黃海、渤海海域與瀋陽軍區轄區進行多項演練，東北亞地區性的對抗形勢儼然已經成形。這次美韓軍演，美國雖然事先知會了北京關於喬治．華盛頓號航母將至黃海訊息，但北京的警告依然強烈。顯然與中共的想法有極大差距。果真美國華盛頓號航母進入黃海，則中共感受將至為強烈，蓋倘若黃海附近有事，中共將無法再驅逐美國航母離開中國鄰近海域。

南韓政府這次的回應動輒得咎，是受損最嚴重的一方。南韓軍方因應危機的效率受到質疑，南韓民眾甚至懷疑李明博的施政能力，從這次南韓風起雲湧的反李示威，即可說明南韓反李勢力正與反北韓情緒相結合。南韓也有相當數量人士指出，金大中與盧武鉉過去採取對北韓和解政策，在李明博時期被清除殆盡，南北韓的友誼和互信喪失，才是南北韓衝突的真正原因。如此則稍稍處理不慎，南韓政府將面臨更多更大的危機。往後南北韓的對立5將更加嚴重，甚至短期內，毫無轉圜的空間。南韓在開城的工業區無限期停止運作、原本預定舉行的南北韓離散家族的團聚活動，更是遙遙無期。倘李明博政府依然故我，則終李明博任內，朝鮮半島將很容易再出狀況。

北韓動輒以戰爭邊緣政策以試探美國、南韓的回應方式，過去若干年或許有成功的案例，但不一定屢次都能成功，設若不成功，可能將擦槍走火，加以美國與南韓軍事實力增長，北韓為維持民族主義與內部政治穩定（比如接班），將會下手更不知節制，朝鮮半島未來將更容易形成東北亞的火藥庫。

中共可能面對美國逐步縮小的、以名為圍堵北韓的實質包圍圈。這樣的包圍圈一旦形成，即很難改變，中共很可能感受新一輪的美中實力較勁，認為美國將是中國威脅最立即、最直接的對手。而美國在朝鮮半島議題上，由於北韓的存在，將不會輕易離去，屆時將聯合南韓、日本等合力包圍，讓中共感受壓力。未來中美關係將更為複雜難解。

中共希望以六方會談解決危機，卻被美、日、韓等國拒絕。彼等均認為現在不是進行六方會談的時機。北韓以戰逼和的想法恐將失算，六方會談機制日益脆弱，但更缺乏機制約束北韓。除北韓核武問題無以解決，會談將更不易恢復。既然六方會談恢復無期，東北亞將更仰賴大國外交折衝，和平與穩定將更不易維持。

中華民國99年12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