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忍出於恐懼

恩格斯在1848年歐洲革命大變局中說了一句話：「殘忍出於恐懼」。意指歐洲君主面對貴族與人民掀起的革命浪潮，為了保權固位，用殘忍的軟硬手段對付人民。這些專制政治君主對人民之所以殘忍在於意識深處是懼怕失去政權，懼怕人民推翻他們的專制統治，懼怕境外政治軍事強權勢力利用革命浪潮對其不利。一句話，專制君主如無內心的「恐懼」，不會使出外在的「殘忍」手段對付人民。

恩格斯的這句話在近代人類發展史上例證頗多，沒想到竟然在21世紀已民主化的台灣成為政治現實。

蔡英文下達「一定要過」的指令後，由民進黨把持的立法院於2019年最後一天「限時」通過《反滲透法》。這是民進黨再次執政以來在立法院用「多數暴力」強行通過的最為粗糙的法律。

《反滲透法》的強力通過與立即實施，不僅說明民進黨政府以蔡英文的個人意志代替民主法治，同時也顯示以「民主進步」為標榜的民進黨已經走向它自身的反面，徹底異化成為一個「反民主」、「反人民」的「政治雅各賓」。選前有媒體指出如果蔡英文當選連任，2020年將是「綠色恐怖元年」，現在蔡當選連任，「綠色恐怖元年」已經來臨。

蔡英文強推《中共代理人法》遭社會各界和群眾質疑與反對後，改推《反滲透法》，這個換湯不換藥的惡法，前總統馬英九痛批蔡「違憲亂權」，指斥民進黨蔡英文政府的政治作為是「綠色麥卡錫主義製造紅色恐慌」。

在馬英九眼裡，「紅色恐慌」／「芒果乾」（亡國感）是蔡英文利用「綠色麥卡錫主義」人工製造出來的產品。換句話說，如果回到「九二共識」與「兩岸和平發展」，中華民國在台澎金馬活得好好的，沒有甚麼「紅色恐慌」與「芒果乾」問題。因此，《反滲透法》本質上是蔡英文藉「紅色恐慌」和「芒果乾」對台灣社會進行虛假政治意識建構，並以此強行推出的以壓迫／宰制台灣人為主旨的「綠色恐怖」之政治實踐。33年前民進黨在台灣政治民主化的浪尖上出生，這個黨以打破國民黨的戒嚴／威權統治／白色恐怖為傲，未料33年後的今天，一個自詡「民主進步」的政黨竟然墮落成為一個無視歷史，大開民主倒車，以「綠色恐怖」異化成「新威權主義」的政黨，一個自由民主多元的台灣，2020年元旦的上空不是風和日麗，而是烏雲肅殺。

2018年底的「九合一」選舉民進黨大敗後，蔡英文為保權固位著手消除一切不利其連任的政治因子，舉凡透過國會「沒收公投」，操控黨產會清算國民黨，使用國家機器／媒體網絡對其政治對手全面抹紅、抹黑、抹黃，利用香港「反送中」，對內恐嚇「今日香港，明日台灣」，借用「守護台灣民主」，在台灣製造「對抗紅色勢力」，刻意炒作「共諜王立強案」，以「紅色陰影」對台灣人民操作「亡國感」（「芒果乾」）。凡此種種，在蔡英文眼裡，到處都是「中國威脅」，連有「中國」兩個字的國民黨對她也是「威脅」，因此她高喊「抗中保台」，並將「國家安全」無限上綱，唯有如此才能頂住來自內部與境外對她的「威脅」。

其實台灣境內境外沒有人／沒有勢力對她故作「威脅」。是她自己以政治意識型態治國，對內「去中」，對外「反中」，一切施政方略與政策不以人民福祉為依歸，甚至反其道而行。蔡英文不反躬自省，反而為追求保權連任，在大選最後階段，以「紅色滲透」為名大打國安牌，急忙在缺乏程序正義過程下以「多數暴力」通過《反滲透法》，「國安」無限上綱，完全置人民自由民主人權於不顧，引起社會各界全面反彈乃意料中事。

去年夏天，民進黨政府才完成「國安五法」修法工作，讓憲法賦予人民的基本自由、人身安全、財產權利被恣意限縮或剝奪，接著推出《中共代理人法》，由於針對性太強，社會反彈太大，蔡英文改以《反滲透法》代替，繼續推出。

民進黨團以防止中共勢力滲透為由，直接跳過立法院委員會審查，將《反滲透法》逕付二讀，並在蔡英文下達指令「限期」通過下立法院於去年年底會期最後一天「三讀通過」。一個嚴重侵害憲法保障人民基本權利的如此重大問題，經過短短34天被民進黨以《反滲透法》的政治法案型態攔腰斬切，真是讓人浩嘆「辛辛苦苦30年，如今又回到解嚴前」。

「國安五法」已把《國家安全法》、《兩岸人民關係條例》、《刑法》外患罪、《國家機密保護法》、《政治獻金法》、《妨害選舉法》等所有可能出現的「安全縫隙」都已填補，任何台灣人休想「傾中賣台」，連退休將領參加大陸政治活動都嚴加規範與懲罰，甚至連陸港澳「敵對勢力」都納入《刑法》外患罪論處。

「國安五法」已織成天羅地網，如今蔡英文還要補加《反滲透法》，當年令人喪膽色變的《刑罰》一百條所謂「內亂罪」如今蔡英文民進黨政府借《反滲透法》還魂成「外患罪」。法上加法，網中有網。

戒嚴時代令人恐懼，因「匪諜」就在你身邊，你隨時會被牽連；解嚴30年後的今天，居然「紅色滲透」就在你我身邊，你我可能就被指控是「中共同路人」，台灣又回到沒有「戒嚴」名稱的戒嚴時代，這不只是把台灣的「自由民主」加以毀棄，同時說明蔡英文與民進黨對台灣人了無信心，用層層法網把台灣鎖綑成喬治歐維爾（G. Orwell）所描繪的「動物農莊」。在這個農莊／政治社會中，老大哥／執政者透過政治意識型態對被統治者進行洗腦，宣傳、造謠、恐嚇、誤報／編造假新聞、製造假消息，目的是把人變成動物以利於對其獨裁，《反滲透法》表面上是在防止「境外敵對勢力」滲透，實質上是蔡政府用「法」上加「法」對付自己的人民和政敵。

有關「國家安全」如此重大法案，理應由政府部門慎重思考，與在野黨密切溝通並尋求社會各界共識，提出正式的行政院草案版本，然後送立法院經朝野政黨再次協商及相關委員會謹慎審議，最後二讀三讀通過。《反滲透法》的提出與通過反其道而行，居然由民進黨團少數幾個立委提出，未經朝野協商，不求社會共識，以蔡英文的政治意志為準，不經一讀審議，逕送二讀表決，運用多數暴力，強渡關山，在會期最後一日硬行三讀通過。這是一部只有12條內容粗糙、定義模糊、罰鍰處刑極重且執法單位空白授權的霸王條款，在內容及性質上均屬違憲的立法。

《反滲透法》作為特別刑法，但整個法案內容充滿以「滲透」、「滲透來源」、「境外敵對勢力」、「組織」、「指示」、「委託」、「資助」等政治名詞取代法律概念。在定義不清，概念模糊（「不確定法律概念」）下，不僅執法者無所適從，即使「違法」進入司法程序，也將使司法人員在「自由心證」下無限擴張，社會爭議必然層出不窮。

這個用「刑罰」來規範國民行為的《反滲透法》在學理上屬於「刑事特別法」，理所當然地須符合「罪刑法定主義」，其「構成要件」必須明確，行為之「違法性」的阻卻事由，以及「意欲」之主觀情境或客觀條件都缺乏刑罰學專業知識判準。「滲透」乃物理學名詞，如今用在刑事法學上，完全背離刑事程序所強調的經驗法則與邏輯法則。

法條中對「滲透行為」（指示、委託、資助）之認定以及由誰認定也是空白授權，尤其是對「指示」之認定更是概念缺乏嚴謹，明確性含混歧義，也讓法院檢方／法官無法從法律面合理「認定」滲透行為，但須承擔由政治面對滲透行為負「認定」責任，此對被指控之人民不公，對司法人員也是不義。

大法官釋字第644號指出，對在台「宣揚」共產主義或「主張」分裂國土都屬「言論自由」之權利保障，但《反滲透法》連「散播」假消息都算觸法。尤其「境外敵對勢力」定義模糊，如指交戰或武力對峙之國家或團體是「境外敵對勢力」，顯然是指對岸中共，因為兩岸至今未簽和平／停戰協議，而且相互對峙逾70年，但這又陷入「一中一台」，甚至「兩國論」。

其次，「滲透來源」又包括境外敵對勢力的政府、及所屬組織、機構或其派遣之人，這是將中國大陸當成「境外敵對勢力」，將大陸所有中共黨政軍、經濟、文化、社會、教育機構組織全部當作「敵對勢力」。

因為中國大陸以黨領政，無一機構組織沒有黨委設置，甚至大陸國營、民營工商企業，前者受黨的監督管理，後者受政府實質控制，如此一來，全大陸無一機構無一組織，乃至城鄉村民委員會或街道辦事處都是「滲透來源」，換句話說，只要與中國大陸任何機構、組織，乃至與一個大陸同胞往來，都有與「滲透來源」接觸的可能，試問台企還能從事與大陸國企的「合作」活動嗎？兩岸人民還能來往或兩岸學術、文化、宗教還有／還能「交流」嗎？既然「滲透來源」涵蓋如此廣闊，非常明顯的意圖是，對岸是「境外敵對勢力」，台灣人民最好不要與大陸有所往來，這不啻是藉《反滲透法》將兩岸交流去勢。一旦兩岸交流去勢，必然影響兩岸關係由「冷和」經「急凍」而走向「終結」。

國家安全無法只藉《反滲透法》獲得確切保障。主權困境來自蔡英文否認「九二共識」，拒絕中華民國憲法的「一中架構」，硬將兩岸關係質變為敵我關係後，用新威權主義「抗中保台」。

上世紀90年代冷戰結束後，中國大陸開始轉型，今天它是「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後社會主義中國」。

國民黨早年的反共、仇共遺緒深烙在民進黨身上，加上近年「中國崛起」，更讓民進黨由反共、仇共而恐共，並進而加速去中。美國因維護本身霸權「遏制中國」，台灣因恐共而讓蔡英文藉香港「反送中」誤導台灣人民「反中」／「抗中」，並以「今日香港明日台灣」操作「亡國感」以催化台灣對「共產中國」的恐懼。

中共十九大後強調「兩岸和平發展」，「兩岸是命運共同體」。台灣解嚴後兩岸關係解凍，30年來兩岸經貿相互依存。台灣對大陸的依存度更是高居第一（台灣近42%出口對象是大陸），如無高額對大陸貿易順差，台灣將出現貿易逆差。台灣是個海島，缺乏天然資源，一旦出現經濟危機，安全更加不保。

兩岸經貿關係是台灣的生命線，蔡英文說「不能以主權交換短期經濟利益」，這是忽視「下層建築」，偏重「上層建築」。兩岸和平發展，彼此合作，相互融合，才是「中國因素」的深層意涵，很遺憾的是，「中國因素」在這次大選中卻淪為民進黨負面操作的工具。雖然蔡英文利用「中國因素」贏得了台灣大選，但負面操作的結果，勢將加深選後兩岸的敵對。

2016年蔡英文上台時說台灣是自由民主社會，她尊重每個人的政治認同，這次大選她的發言人卻告訴國際媒體「主張統一就是叛國」。其實主張兩岸統一或主張台灣獨立屬思想與言論自由，大法官釋憲時早有明文解釋。不能以《反滲透法》打壓「統一」而放縱「台獨」，依據憲法，「台獨」是分裂國土，才是真正叛國。

蔡英文當選後向對岸喊話「和平、對等、民主、對話」，但《反滲透法》的「通過」已將兩岸關係轉化為敵我關係，如今又正式公布「實施」，無異將兩岸對峙推入敵對狀態。

政治的藝術在善於妥協，《反滲透法》的實施使兩岸無妥協餘地，也無緩衝空間，新的一年因《反滲透法》鎖死兩岸關係，徒增兩岸對立，台海局勢被迫走入戰爭邊緣。

英國媒體問及現在台海發生戰爭的風險可能時，連任總統的蔡英文回答竟是：「任何時候都不能排除戰爭的可能性」。看來這位「辣台妹」即使面對兩岸攤牌的戰爭威脅，似乎無所畏懼，準備迎接戰爭。蔡英文政府在台灣立個《反滲透法》以與中共的《反國家分裂法》公開對撞，這才是未來不容忽視的台海新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