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與疫情之間

2020年2月初，新冠肺炎疫情在新加坡社區開始蔓延時，馬來西亞政府便立刻限制外國旅客入境，並與新加坡政府成立邊境聯合委員會。為將馬來西亞人及從湖北武漢安全送回，曾經擔任醫師的副首相旺阿茲莎（Wan Azizah）立即與「國家災難管理機構」（NADMA）、外交部、衛生部、馬來西亞武裝部隊、國家安全委員會，以及當地航空公司，一起組成特別委員會因應。阿茲莎的超前部署，可說成功抵擋了第一波疫情，馬來西亞從2月17日起連續10天都沒有新冠肺炎的確診病例。

但是一個月後，3月15日暴增190確診案例，累積確診病例一度為東南亞之首，逼使馬國新任首相慕尤丁（Muhyiddin Yassin）宣布全國於3月18-31日實行兩週的「行動管制令」，全面禁止本國人出境，外國人入境，並關閉所有宗教機構、學校與商店，只剩超市、加油站與銀行等商家繼續營運。而此一禁令已三度延至5月12日，長達近兩個月，足見疫情的嚴重。

馬國疫情失控跟2月底「二月政爭」有關，疫情爆發的時間軸跟「二月政爭」相互重疊，馬國政經發展有如經歷「雙重」嚴重挑戰。

2月底，義大利、韓國與伊朗的新冠肺炎確診人數急速增加，這時馬國政府隨「希望聯盟」分裂而解散內閣後，整個內閣只剩首相馬哈迪看守。同時來自馬國內外約16,000名穆斯林正在吉隆坡一座清真寺，參加2月27日至3月1日的「2020年馬來西亞傳教士集會」。馬國第八屆首相，土團黨的主席慕尤丁，剛好在聚會結束時宣布就任。

3月9日，汶萊出現首起新冠肺炎確診案例，患者曾出席「2020馬來西亞傳教士集會」，消息傳出，馬國衛生部才知道有這場大規模的宗教集會，立即聯繫與追蹤出席者，並依法要求參與集會民眾自行居家隔離14天。然而為時已晚，六天後馬國新冠肺炎確診者單日爆增190起，全都來自這場宗教集會，全國立即面臨社區感染的威脅，嚴密部署的防疫出現缺口。

3月14日，馬國衛生部長阿漢峇峇（Adham Baba）勸告民眾不要參加50人以上聚會，並表示疫情如果持續惡化，不排除用法令對付違法者，或實施國家緊急狀態。當天慕尤丁首相宣布展延或取消所有大型集會至4月底。然而，隔天3月15日，波德申陽光海灘照常舉辦2020年大馬旅遊局釣魚賽，出席人數1,500多人，而且沒有任何一個人戴口罩。

由於馬國的疫情日漸惡化，慕尤丁3月16日宣布，3月18日起至3月31日實施行動管制令，禁止所有本國人外國人出入境，除超市、菜市場、雜貨店及販賣日常用品商店，其他如學校、所有宗教場所及商業單位必須停課或關閉。3月25日，疫情不見緩減，慕尤丁宣布延長行動管制令到4月14日。4月10日，馬國疫情雖已受到控制，但為了不讓疫情死灰復燃，政府決定再一次延長行動管制令至4月28日。

4月23日，為確保更有效控制疫情，馬國政府再度展延行動管制令至5月12日。疫情逐漸趨緩後，慕尤丁5月1日宣布改為「有條件行動管制令」，部分公司自5月4日起可恢復營運外，仍禁止群聚活動。為因應穆斯林開齋節，政府擔心人潮聚集導致疫情再度失控，「有條件行動管制令」再延長至6月9日。

行動管制令發布後，馬國人擔心斷糧問題，新加坡的蔬果均來自馬來西亞，當地人擔心食品供應會出現缺口，由於恐慌，兩國賣場出現搶購人潮。其實行動管制期間，馬國販賣生活必需品的商店照常營業，而新加坡食品的來源不僅馬來西亞，搶購反而增加疫情擴大風險。

行動管制令禁止國人跨州移動，但如遇親人過世、家人病重、本身及家人接受醫藥治療以及其他情況而需跨州者，可向警局申請出門通行證。由於申請出州人數過多，各州警局湧現人潮，為避免群聚感染，全國總警長3月17日宣布取消出門通行證措施，但隔天又公佈不得跨州。3月18日，吉隆坡四名隸屬反風化、肅賭及私會黨取締組的警察確診，意味前一天到警局申請出門通行證的民眾有被感染風險。

此外，因為不得出入境，每天往返新加坡工作的40萬馬來西亞人，得趕在午夜12點前回國，結果往來兩國交通幹道新柔長堤湧現人潮。因雇主無法安排住宿，有些勞工在新加坡只好露宿街頭，也增加群眾感染風險。

馬國宣佈封城後給國民一天時間準備，但一天出現的人潮，也增加了疫情擴散的機會。

此外，馬國政府雖訂下口罩頂標價格，取締漲價圖利的攤販廠商，卻未限制出口，導致廠商高價出口，國內無口罩可買的窘狀。馬國絕不是佛系防疫，也非嚴厲封鎖，採取的是軟式有彈性的封鎖策略。

行動管制令發佈後，大多數中小型企業被迫停工，勞工居家隔離，低收入戶只能靠非政府組織或個人的援助維持生活。考量到低收入勞工的困境，防止他們為生計出外打工，馬國政府也發放「國家關懷援助金」給30萬個家庭或單身者，各州政府也推出不同援助計畫，減輕低收入勞工的負擔。

此外，馬國有近24萬名單親媽媽，政府規定只有一家之主才能出門採買生活必需品，雖未指定「一家之主」的性別，但只能一人出門購物，許多單親媽媽不知如何安置年幼的孩子，其實單親爸爸也會面臨相同的問題。為解決這個問題，政府提供都會區單親家庭「到府服務」的鐘點幫傭管道。

馬來西亞是東南亞宗教最多元的國家，最多的是穆斯林，每週五到清真寺祈禱為其固定活動。原先馬國政府各部門對是否暫停宗教活動不同調，但為防堵疫情，不僅關閉所有祈禱場地，也要求穆斯林取消或延期所有宗教活動，遑論伊斯蘭以外的宗教活動。

儘管馬國的族群、性別、職業和宗教之差異性大，浮現出許多問題和衝突，但在政府強力協調下，逐漸得到適當處理。

3月初新上任的馬國衛生部長阿漢峇峇馬上肩負起抗疫的重責大任，他接受國營電視台訪問時說多喝溫開水可以把病毒沖到胃裡，經由胃酸可殺死病毒，馬上遭到專家、醫師駁斥，馬國網友更大力抨擊。此後，衛生部長不敢隨意發言，由專業的衛生總監諾希山負責發言。

諾希山對疫情發展可說瞭若指掌，每天主持記者會宣導防疫，安定人心。馬國華人圈盛傳：「馬來西亞有座山，叫作諾希山！」馬國社交媒體讚譽他是民族英雄。

雖說還得要有長期抗疫的準備，但以目前馬國國內的抗疫狀態來看，已從先前的兵荒馬亂，雜亂無章，逐漸走向到穩健踏實，有序治理。馬國當前的狀況，反映出當前許多開發中國家面對疫情蔓延挑戰時的景況，其抗疫經驗或可提供他國參考。

在新冠肺炎疫情蔓延全球時，馬來西亞擺脫過往族群政治的考量，擺脫馬來人優先和至上，打破不同社會族群之隔閡，回歸專業，當局「去政治」「重專業」的作為，配合英國殖民者留下的文官系統和有效動員，是其在抗疫上可「取」之處。可「捨」方面，因馬國經歷政黨輪替及「二月政爭」，政治又陷入政黨惡鬥，防疫摻雜政爭，誠不可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