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新冠時代」新秩序下的中美關係

新冠病毒在中國的疫情獲得控制，調降公共衛生應急回應級別至二級，逐漸重啟經濟，但病毒仍在歐、美肆虐，人類與此病毒的對抗有長期化趨勢，疫情對世界政經秩序之影響不容小覷，特別是疫情激化了中、美的對抗，使疫情結束後的世界經濟復甦蒙上陰影。

封城、鎖國或維持社交距離是阻斷病毒傳播的有效措施，但卻造成難以承受的經濟損失，美、日及歐盟救急的貨幣寬鬆政策無助於提升有效需求，全球各主要經濟體皆應聲倒地，國際貨幣基金（IMF）公佈的最新經濟預測，美國-5.9%、歐盟-7.5%、英國-6.5%、日本-5.2%，IMF總裁格奧爾基耶娃警告，新冠疫情將引發1930年代大蕭條以來最嚴重經濟衰退。

經濟的榮枯是美國總統川普執政的重中之重，若全球經濟陷入結構性衰退，川普的「讓美國再次偉大」無疑是空話一句，連任將困難重重。防疫與經濟成為橫在川普選舉路上的兩道障礙，但陷入「封鎖悖論」的全球，使兩全其美成為川普施政上的不可能任務。美國共和黨全國委員會及川普競選團隊的最新民調結果均顯示，川普支持率重挫，落後於民主黨準總統候選人拜登，「路透社」指出，目前拜登以44%的支持率領先川普40%。

因此，除了甩鍋中國，川普在政治上別無他法，只要美國總統大選的關鍵州，包括佛州、威斯康辛州、賓州、密西根州及亞利桑納州的共和黨傳統支持者相信，美國遭逢的疫情與經濟衰退為中國造成的無妄之災，川普仍可重拾選民支持，絕地逢生。

川普揚言向中國索賠六兆美元，其中約一兆美元將透過其最善用之懲罰性關稅措施獲得，但CNN認為，川普在最糟糕的時候重燃貿易戰火，將進一步破壞美國及全球經濟，當前全球失業率飆升，GDP亦以前所未見速度崩解，企業利潤及製造業皆在萎縮，更多的關稅及制裁措施僅會適得其反，擴大經濟災難，使當前的「嚴重衰退」惡化為「全面蕭條」。屆時，陷入經濟困境的美國人只能將這筆帳藉選票算在川普頭上。

CNN提醒，1930年美國因應經濟大蕭條的《斯姆特－霍利（Smoot–Hawley ）關稅法案》，對來自所有國家的進口產品課徵45%關稅，結果導致各國紛紛對美國產品祭出關稅報復。前事不忘，後事之師，「重蹈覆轍」恐加速經濟破底，造成中、美貿易談判前功盡棄，報復性關稅將使各國企業面臨更大的不確定性，為複雜的全球供應鏈平添壓力。

新冠病毒不僅是人類公衛的挑戰，亦將對冷戰後的全球化造成影響，沒有國家能忍受鎖國、封城等疫情防控措施再三延長，各國領袖須思考如何在防疫與經濟間求取平衡，西方輿論認為，全球化的人流移動加速病毒的蔓延，而全球化下的產業聚落構造，使各國難以自力重啟生產活動，加重經濟的損失。

因此，新冠疫情恐成為全球化的另一股逆流，與川普之「美國第一」下的貿易保護主義形成共伴效應。《紐約時報》專欄作家古德曼（Peter Goodman）即以《新冠疫情敲起全球化喪鐘》為題評論指出，新冠肺炎加速「逆全球化」。此應合川普政府在對中戰略上亟思將中國與世界「脫鉤」的政策謀劃，以形成有利於「推後」中國的態勢。

4月以來中國的疫情漸趨降溫，各地先後解封，重開經濟活動，但因新冠疫情激化的「逆全球化」挑戰隨之而來，應對的難度更甚防疫。中國須全力防止全球供應鏈「去中國化」，以避免遭美國為首之西方國家「圍堵」。

然而，供應鏈「去中國化」為川普實現「讓美國再次偉大」的唯一路徑。川普的貿易顧問納瓦羅（Peter Navarro）認為美國經濟與國際地位的威脅皆源於外部，特別是中國，因此須大力與之切割，避免過度依賴中國的供應鏈。在防疫中，美國對中國產業聚落之依賴的危險性更被突顯，川普「去中國化」的政治訴求，此時更易說服美國人。納瓦羅強調將供應鏈拉回美國的重要性，此較美、中能否達成最終貿易協定更為關鍵。

然而，「反中」、「抗中」似乎是身陷政治「危險水域」之川普手中能捉住的浮木，雖不足以使美國在疫情及經濟危局中脫困，川普卻視之為政治生命的一線生機，但此舉無疑飲鴆止渴，無濟於美國戰勝新冠病毒，重振經濟，徒令美國在國際政治的賽局中，落入不利的地位。澳洲前總理陸克文（Kevin Rudd）直言，疫情削弱美國的全球領導力。此外，雪梨洛伊國際政策研究所的中國問題分析師馬利德（Richard McGregor）認為，對北京而言，此為關鍵時刻，以華府的損失，換來百年一遇的全球地位提升契機。

川普甩鍋中國，徒激化不理性的對抗及相互敵視的社會情緒，不僅貽誤防疫與經濟重啟，更易招致「不測事態」，使中美關係偏離常軌，此將影響印太地區的繁榮與穩定。

5月14日，世界貿易組織（WTO）秘書長阿茲維多（Roberto Azevedo）宣佈將提前一年，於8月卸任。在川普的「美國第一」及新冠肺炎全球蔓延的共伴效應下，全球經貿重燃保護主義，「逆全球化」隱然成形。中、美兩大經濟體的可能「脫鉤」，更是疫後全球經貿能否順利重啟，使世界經濟擺脫衰退的最大變數。

「彭博社」認為，阿茲維多決意去職，應與WTO當下處境有關。2015年「杜哈回合」談判戛然而止，加上川普上台後退群多邊條約及國際組織，美國趨向單邊主義的外交政策，知名國際關係學者米爾斯海默（John J. Mearsheimer）言下之「自由秩序」加速崩壞，「逆全球化」浪頭下，美、中對立激化，應驗《注定失敗：自由秩序的興衰》書中預言。尤有甚者，新冠肺炎加速「自由秩序」的崩壞。

其實，崩解中的「自由秩序」原為冷戰結束後美國建構之「單極體系」下的國際規範，亦為美國提供國際社會之公共財，支撐「美國治下的和平」。然而，獨木難撐大廈，1991年的波灣戰爭雖決定蘇聯瓦解後的美國霸權，但狼煙四起的全球，美國所費不貲，國力日衰，川普順勢而起，將此訴諸國際體系對美國的不公平，指責各國利用「自由秩序」搭美國的便車，川普要求公平貿易之餘，儼然成為「退群大王」，但華府在全球的領導力加速為北京所稀釋，亦使美中關係漸趨惡化。

在中、美博弈加劇中，聯合國及其轄下之的國際組織，如WHO往往「順了姑情逆嫂意」，WTO亦復如是。川普在2016年競選總統時即指，WTO是美國史上所簽訂之最糟糕的貿易協定。川普始終不滿阿茲維多領導的WTO，認為WTO給中國太多「好處」，而美國卻受到「惡劣對待」。川普揚言，若阿茲維多不做出改變，美國將考慮退出WTO。2019年12月10日，WTO的爭端解決機構兩位法官任期結束，美國阻撓其繼任法官的遴選，癱瘓WTO。

肇因於川普所挑起之貿易戰，2019年世界商品貿易成長僅1.2%，此為2009年全球金融危機以來的最低水準，但雪上加霜的是，受新冠肺炎疫情爆發影響，各國相繼採取封城、鎖國防疫，經濟陷入停滯，國際貿易巨幅萎縮，WTO預測，2020年全球貿易總額將暴跌32%，創下1930年代「經濟大蕭條」後，前所未見的衰退。

川普無視全球經濟因瘟疫再陷「大蕭條」的風險，指責中國在新冠肺炎疫情初始，處置失當，造成難以收拾的全球擴散，揚言報復中國，甚至切斷與北京一切關係。在川普操作下，瘟疫無疑是「脫鉤」中國的最佳口實，但此舉不僅將弱化世界經濟的活力，更背離自由貿易的多邊規則，使WTO無以為繼。《紐約時報》認為，由於美國對WTO的態度丕變，各成員國近年來「幾乎未達成任何共識」。

WTO的困境為世界缺乏領導的縮影，而新冠疫情的全球蔓延即人類為此吞下的苦果，美國政府2018年刪減近26%的「全球公衛預算」，徒託空言的卸責，令全球防疫合作弱化。川普的「退群」、「脫鉤」加速「自由秩序」崩壞，美國終將自毀長城，與「美國再次偉大」更形遙遠。

冷戰結束後中國不斷提高技術實力，世界貿易的形式亦隨之改變，但此與美、蘇兩極對峙的冷戰時代迥異，因全球化及數位科技的進步，中、美的相互依存度提高，使兩者難以「脫鉤」。圍堵中國，不僅無法緩解全球化下各國內政的族裔及財富分配矛盾，更非實現經濟轉型的良方。

日本貿易振興機構（JETRO）理事長佐佐木伸彥認為，中、美不會完全「脫鉤」，且日本無法在中、美之間二擇一，日本企業視中國為巨大市場，必須深化關係。日本樂見一個經濟繁榮的中國平等參與全球化帶來的好處及責任，中國須與印太周邊國家共建《區域全面經濟夥伴關係協定》（RCEP），以此作為自由貿易的象徵，避免美國自我「退群」國際體系後，「自由秩序」的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