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潮雖未滅頂　拜登仍成跛腳

2020年，《紐約時報》的繪圖員要畫一張兩黨輸贏的分佈圖，他為共和黨選擇了紅色，因為英文的紅色是以R帶頭，而共和黨也以R帶頭。那麼，美國國旗上的藍色就給了民主黨。今年的選情激烈程度遠超過往年，不論民調還是媒體都預測共和黨大勝，所以選前我們聽到的就是：“red wave sweep”（「紅色浪潮會席捲大地」）。

美國的選舉規律是，中期選舉，執政黨必然會丟失席次。過去40年，平均是丟失28席。奧巴馬執政時的2010年中期選舉，由於次貸海嘯尚未平息，他的醫保法案又遭到嚴厲攻擊，民主黨丟失了63席，那是最高紀錄。今年，民主黨憂心忡忡，由於通脹嚴重，他們可能再次遭遇到紅潮滅頂之災。

選舉結果顯示，紅潮沒有席捲大地，令他們大大地噓了一口氣。參議院雖然還有待12月8日喬治亞州的複選，但民主黨保住了多數，而眾議院雖然輸了，但是小輸，比數是220比215，共和黨僅僅翻轉了5席。嚴重的通脹雖然是選民的第一關切，但是，拜登的呼籲：「為了拯救民主，請大家投票給民主黨！」也發揮了效用。維護民主是選民的第二位關切。排第三的是墮胎，第四是犯罪率過高。共和黨拿到通脹和犯罪率過高的兩把槍，民主黨拿到了民主價值觀和墮胎為女權的兩面盾牌。選舉後的第二天，拜登在記者招待會上的第一句話就是：「昨天是民主的好日子」。

顯然，去年1月6日，暴民在川普的慫恿下硬闖國會山莊的反民主行為，和高達30%的川粉仍然不肯承認拜登為合法選出的總統，使得拜登最後喊出「拯救民主」的口號得到了選民的共鳴，為民主黨贏得了小敗為勝的精神勝利。

據統計，兩黨為這次選舉花了1,670億美元，打破歷史紀錄。我們小民完全可以感受到這次競爭的激烈性。電視，自媒體的廣告一個接一個，塞滿了所有節目；郵箱裡每天七、八份傳單；手機上每天幾十個募款信息；鋪天蓋地，前所未有。民主黨動員了拜登、歐巴馬和克林頓三位大將，共和黨則動員了川普，以一敵三，四處站台。美國的選舉，花錢雖多，可是候選人不准給予選民任何物質實惠，所以不像台灣，選民參加活動還可以吃個雞腿或者便當，或者像菲律賓，選民的口袋裡會多出個一百披索等。錢都給了電視台和民調機構，非常可惜。

那麼，這次選舉結果告訴了我們什麼呢？

拜登在助選時說：「如果我們失去了參議院和眾議院，那（今後）將是恐怖的兩年。」他知道，我們也知道，而共和黨等待的就是這一天。川普也在等這一天，因為他要他的共和黨粉絲替他報仇。

按照美國憲法，參議院是管戰爭、外交、任命政府官員等，而眾議院是管錢包的。在川普的四年任內，他提名了三位非常保守的法官，當時擁有多數的共和黨參院予以迅速通過，造成保守法官以6比3的多數壓倒自由派法官，掌控了最高法院，也導致行使了半世紀之久的一條法律，即婦女有權墮胎被廢止。在川普任內還有至少150名聯邦法院法官獲得任命。也就是說，在川普任內，參議院已經為共和黨立下了汗馬功勞，所以這次選舉能不能再度掌控參議院，對共和黨而言，已經沒有那麼重要。擁有終身職的保守法官將有幾十年時間，慢慢發揮威力，對未來美國社會產生深刻影響。

民主黨仍然保持參議院的多數，他們能夠拒絕支持共和黨在眾議院通過的議案，從而造成僵局。可是，僵局就表示拜登在今後兩年政令難行，也就是跛腳總統。他可以依靠的只剩下了行政命令。

雖然許多自由派評論員都說，因為民主黨小輸，所以川普是大輸。但是，據報導，眾議院的共和黨議員中大約有150名是所謂的「拒絕承認者」，也就是拒絕承認2020年的大選結果的人。他們支持“big lie”（「大謊」），即川普贏了選舉，只是白宮被拜登「偷去了」。

這一批人非常可能要在今後兩年幹幾件讓拜登頭疼的大事。他們要：1.彈劾拜登，為川普報被彈劾兩次的仇；2.調查拜登在撤出阿富汗時的狼狽情況；3.調查拜登兒子杭特． 拜登，因為在拜登擔任副總統期間，他受到烏克蘭政府和企業的禮遇，被一家天然氣公司聘請為董事，每月領取80,000美元的車馬費；4.控制錢包，不讓拜登花錢，尤其是送錢給澤連斯基；5.對拜登的許多政策決定進行調查和舉行聽證會，特別是關於拜登制止一條從加拿大進入美國境內的油管的命令，以及限制在美國海域進行石油開採的決定。 能不能繼續向烏克蘭送錢和送武器是這次選舉中最核心的問題，且讓我們單獨討論。

有錢才能打仗。如果沒錢，烏克蘭就會垮掉，這就是最簡單的真理。最低限度，共和黨會大量減少拜登用美國納稅人的錢去填烏克蘭的無底洞。共和黨目前的少數黨領袖是麥卡錫，明年他就會成為多數黨領袖，他在10月18日的訪問中說，一旦共和黨取得多數，他們將不再給烏克蘭開空白支票，因為美國人自己更需要錢。極右的川普粉絲瑪格麗塔．格林更進一步說，共和黨不會給烏克蘭一分錢！甚至有30名民主黨的進步派眾議員也曾聯名寫信給拜登，要求他為俄烏戰爭尋求和談解決。所以，拜登知道，明年1月1日起，他不可能那麼爽快地給澤連斯基送錢了。

這應該就是拜登口氣突然放軟的原因。在回答記者時他說，美國不會強迫烏克蘭跟俄羅斯「妥協」。「妥協」兩字透露了重要信息。妥協就是要烏克蘭作出讓步。美國不會逼烏克蘭讓步，可是，他的意思是，烏克蘭可能需要考慮，是否主動作出讓步了。

拜登的國家安全顧問蘇利文在選舉前暗訪烏克蘭，其後，澤連斯基雖然仍然強硬，說要拿回所有失土，但是已經不再說，只要普京在，他就不跟俄國談。

同時，新聞也傳出，參謀長聯席會主席米利上將公開主張跟俄羅斯談判。

無論如何，共和黨接手眾議院之後，烏克蘭很可能會嚐到斷供的痛苦。

記者問，民主黨選民十有七八都不希望他競選連任，那麼他是否還計劃競選連任呢？他說，他會。

CNN是對拜登比較友善的媒體，可是它也沒有放過拜登。幾個月前，我們看到拜登走著走著就把他左邊的密西根女州長的手給抓了起來，搞得這位州長和走在拜登右邊的第一夫人都非常尷尬。前不久，曾經在白宮繞了八年圈子的副總統居然在白宮的院子裡走失了，連累好幾位隨從跟著他繞。儘管如此，他說他還想連任！

許多選民猜測，拜登已經患有初期的老人癡呆症，但是沒有人確知。他要競選，那麼他就會阻擋年輕一代民主黨人的前進之路，予共和黨可趁之機。共和黨掌控的眾議院必然會變本加厲地杯葛他，使他今後兩年毫無政績可言。

各種跡象顯示，他的老對手川普也要參選。如果他們兩位的名字出現在2024年的總統候選人名單上，那將是美國的悲哀。

儘管這次中期選舉民主黨只是小輸，紅潮沒有滅頂，川普的影響力顯著下滑，可是，依靠眾議院裡的多數黨地位，川普的粉絲仍然能夠讓拜登一事無成，2024年，川普仍然可能把美國政壇搞得亂成一團。問題是，為什麼川普的陰魂不散？

川普是一個令美國公知們極為困惑的現象。非常多的評論試圖解釋這個現象，但是沒有人能給出令人滿意的解釋。他們的共同答案是歸咎於民粹主義。這個答案很難令人滿意。所以，且容我在此也試圖破解這個謎。

為此，我們必須回溯到川普在他曼哈頓大樓宣佈參選的時刻。他高高在上，向樓底下擠滿的記者群指責民主黨的移民政策，說這個政策把墨西哥的「殺人犯，強姦犯」都弄到美國了。他要擋住這批非法移民。

他這番話產生了巨大的震撼力，因為它太不靠譜。許多人譏笑他，怎麼能以偏概全，把所有墨西哥人都說成是罪犯？這種人絕對沒有政治前途。可惜，這些批評他的人不瞭解，在地產業，川普早已習慣了這種誇大其詞的話語，他要的就是這種震撼力。

緊接下來，他在群眾集會時攻擊「政治正確」。這一下子他的群眾開始發狂了，就像熱捧明星一樣的到處跟隨他，排著長龍去參加他的群眾大會。什麼是政治正確呢？那範圍就廣了：停止用煤，減少開發石油，利用可再生能源，禁止種族歧視，限制擁槍，維護計劃家庭辦事處的經費，維護LGBTQ （女同性戀者，男同性戀者，雙性戀者，變性人，人妖）的權利，反對白人至上運動，反對極端右派人士在大學演說（這叫作cancel culture，〔取消文化〕）等等。凡政府認為正確的，他都反；凡菁英們認為是不能妥協的道德準則，他都嗤之以鼻。奇怪的是，他因此獲得了瘋狂的支持！

從來，美國的政客都說，美國很偉大，美國非常特殊，美國是山巔的城市，是民主的燈塔。川普說，美國已經不偉大了！他要“Make America Great Again!”（MAGA，使美國再偉大！）美國的菁英們傻眼了！可是，沒有受過大學教育的人，生活在農村的人，篤信天主和上帝的人，尤其是白人，反對有色人種移民的人，以及千千萬萬被常春藤菁英、華爾街菁英、矽谷菁英遺忘的人，都成了川普的粉絲。為什麼呢？因為，他們苦菁英久矣！

他們沒有能力用理性對話來反駁菁英，可是他們有一肚子的怨氣，他們需要有人替他們發洩。怎麼發洩？必須用非理性的，可是異常強烈的聲音才能達到發洩的目的。他們找到了川普，因為川普是非理性的理想發言人，因為他可以面對面地苛責任何理性的答辯，並給予無比的蔑視。而這正是沒有聲音的人的久旱甘霖。

正是因為如此，川普的陰魂到2024年都不會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