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膨帶給法國人嚴寒的冬天

俄烏戰爭以來，加上沙烏地阿拉伯減產石油，導致全球能源價格飆升，儘管法國政府極力補貼以減低能源價格漲幅和通貨膨脹壓力。但是，民生物價指數不斷上升，導致民怨四起，左派聯盟於今（2022）年10月16日發起抗議「高物價低環保」，而在更早的9月底煉油廠工會持續罷工，使得法國近萬個加油站開開停停，法國政府要求人民儘量節省能源過冬，不過，冬天還沒到，民眾卻已一肚子怒火。

煉油廠罷工已醞釀數月，起因是俄烏戰爭以來，天然氣和油價攀升，法國最大的能源集團道達爾（TotalEnergie）的獲利也跟著水漲船高，能源集團總裁的年薪加碼50%，連紅利股票等一口氣增加到年收入600萬歐元，股東提前分紅26億歐元。資方和股東們如發了「戰爭財」，個個享受暴利分紅。面對嚴重的通膨，道達爾和埃索（ESSO）石油集團煉油廠的工會聯合向企業主要求加薪10%，員工們因此求利潤分享，企業主的態度並不積極，煉油廠員工乃從9月29日開始罷工。

法國共有八座煉油園區，七座在法國本土，一座在加勒比海的海外省馬丁尼克島，法國本土的七座煉油廠只剩一座沒有完全停止運轉，在這一波罷工行動中，受到波及最嚴重的是法國北部和東北省分，這些地區也是法國工業較發達地區，能源燃料的動力缺乏，可以想見對產業的影響有多嚴重。法國政府後來發覺事態嚴重，協調不成後，乃由總理柏恩（Elisabeth Borne）宣布要強制徵收儲油。

近三年來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社會運動跟其他活動一樣都停擺了，資方和政府部門起初並不認為罷工能持續，也釋出些許善意。資方的回應顯示他們並沒有認真看待員工面臨的問題，首先，加薪是因應通貨膨脹的事實，一年來法國的通膨已達7%，基本的民生物資如麵粉、食用油、咖啡等漲幅都超過了15%，左派色彩濃厚的法國總工會CGT主導這次的罷工行動，除了因應通膨外，必須再增加3%的企業獲利分享，能源集團被界定為暴利行業，如果企業高管都是倍數加薪，那麼員工只要求10%並不過分。發動罷工是爭取合理待遇的手段。

煉油廠的罷工影響層面相當廣，最近法國幾乎有70%的加油站關門，民眾必須上網才能找到有營業的加油站，而這些加油站都是大排長龍，油箱枯竭的民眾苦不堪言，怨聲載道。為了早日結束勞資紛爭，道達爾集團公開宣稱煉油技術人員的薪資待遇和分紅加總起來，每個月將近5,000歐元，目前法國的平均薪資約2,400歐元，基本薪資每個月約1,250歐元，如果照資方提供的資料，那麼煉油技術員是屬高薪行業，為什麼還要為了個人的利益而造成社會大眾的困擾？對那些必須開車上班，薪資中等的上班族來說，這樣的抗爭似乎失去了正當性，應該會有很多人將矛頭指向總工會的。

總工會立刻反駁，指資方提出了不實數據，員工的實際收入只有3,300歐元，資方用了許多細緻的手法，試圖達到分化效果。有趣的是，人們承受著百般不便，卻同時歸隊到煉油工會陣線，大眾運輸系統、教師工會、醫療護理人員等，紛紛響應，要求加薪。他們一致認為，政府需要解決通貨膨脹的問題，無論薪資高低，領薪水的上班族可不是年薪數百萬歐元的肥貓。在上個世紀80年代雷根和柴契爾推動下的新自由主義浪潮沖刷下，法國人的階級概念還能屹立不搖，是英美國家所無法理解的。

大部分法國人認為，不久前馬克宏才以能源不足要求大家要咬緊牙關，共體時艱，而同時物價上漲，多數人變成了「月光族」，這時候還要我們「省著點」，那只好上街頭了。

由法國新的左派共主梅朗雄（Jean-Luc Mélenchon）發起的「反高物價低環保」的示威遊行，抗議政府不作為，10月16日在巴黎舉行，號召了近10萬人參加，法國各地有數百輛大巴士到巴黎加入遊行行列，今年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安妮艾諾（Annie Ernaux）就走在隊伍的最前頭，82歲的艾諾女士寫了許多與自身經驗相關的庶民悲歡日常，她與梅朗雄連袂同行帶來極大的鼓舞，正在罷工中的工運團體雖然沒有參與遊行，卻發揮著分流合擊的效用。

今年6月國民議會選舉時，梅朗雄所領軍的左派大聯盟以些微的差距敗給了馬克宏總統所領導的法國向前進黨。歷經三次總統選舉，梅朗雄所組成的法國不屈服黨已成為法國左派最大黨，梅朗雄現在是最大的反對黨領導人，廣受年輕人喜愛，示威遊行一週前，梅朗雄以法國大革命的前夕為例，說明當人民吃不飽時就會發生革命，他說在1978年的10月5日晚上，法國的女性同胞們在凡爾賽宮周圍舉著火把遊行，抗議王室奢華，酒池肉林 ，而在宮廷牆外，民不聊生，許多人窮到連麵包都買不起，梅朗雄還說，最後的結果是路易十六家族被人民推上了巴黎街頭，那個朱門酒肉臭，導致人民起義，推翻政權的歷史年代似乎又重返了。

馬克宏政府對於物價狂飆提不出令人滿意的對策，10月中旬的示威遊行是個暖身，法國左派共主梅朗雄要串聯600萬的失業人士、200萬大學生和數百萬的退休族和各種受薪階級一起上街頭，梅朗雄正在推動提高富人稅、調高基本工資、調高退休金、普發大學生津貼等訴求，而在解決高物價的同時，氣候暖化的問題也要一併處理，歐洲年輕人相當重視環境生態惡化議題，雖然近幾年來歐洲的生態保育政團在歐洲議會和各國參眾議會取得可觀席位，卻仍未能形成主導政策力量，街頭抗議的隊伍中有些年長者表示，今年夏天氣候異常乾燥酷熱，以至於森林火災頻傳，這種現象前所未有，但政府部門只顧著權力交換，滿足菁英階層的胃口，輕忽大自然所帶來的警訊，他們包了大巴從外地遠道而來，就是為了下一代和下二代。

從新冠肺炎疫情到俄烏戰爭，這三年來，歐盟國家遭遇到了二戰結束後最嚴峻的考驗，英國財政崩潰、德國工業停滯、法國社會動盪……寒冬未至，秋風颯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