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東小霸王」的神話破滅

10月7日上午，巴勒斯坦伊斯蘭抵抗運動哈馬斯（Hamas）向以色列發動突襲，發射了五千枚火箭彈，並以推土機、摩托車、小貨車、無人機、滑翔傘和快艇從加沙地帶多路攻入以色列南部而震驚世界。當天以色列國防部發言人迪納爾少校說：「這是我們的911事件」。

控制加沙地帶的哈馬斯組織派出無人機，摧毀了以色列軍方邊境沿線的一些蜂窩通訊站和監視塔，使值班人員無法用攝像機遠程監控該地區。無人機還摧毀了以色列安裝在邊境防禦工事上的遙控機槍，使以色列失去了對付地面襲擊的關鍵手段，這使得哈馬斯襲擊者更容易接近並炸毀部分邊界圍欄。哈馬斯戰士還使用推土機突破了加沙和以色列之間的圍欄，這使得哈馬斯1,500多名武裝人員湧入邊境沿線30個地點。

在這次襲擊中，哈馬斯戰士如入無人之境地滲透到以色列20多個城鎮和軍事基地。在幾個小時內，中東地區最強大的軍隊無力反擊遠比他們弱小的敵人，在一天的大部分時間裡，各個村莊對成群結隊的襲擊者毫無還手之力。襲擊者殺害了900多名以色列人，綁架了至少150人，還佔領至少四個軍營，並在以色列領土推進了逾77平方公里的面積。

以色列國家安全委員會前高級官員約埃爾‧古贊斯基說：「我們花了無數美元蒐集有關哈馬斯的情報，然後，就在一瞬間，一切都像多米諾骨牌一樣崩塌了。」

這次突襲行動代號為「阿克薩風暴」（Al-Aqsa Storm）。對巴勒斯坦人來說，阿克薩清真寺是主權的象徵和宗教信仰的精神寄託，長久以來是巴以衝突的焦點和策源地，其歸屬問題一直影響巴以和談甚至整個中東的和平進程。這次突襲以該清真寺命名，顯示哈馬斯要發動一場有別以往的「聖戰」。

這場突襲行動已經籌劃了一年多。美聯社報導，哈馬斯海外領導層成員阿里‧巴拉凱10月9日接受採訪時說，突襲以色列行動由五、六名加沙地帶哈馬斯高層指揮官策劃，伊朗和黎巴嫩真主黨不清楚行動何時開始，他承認，伊朗和黎巴嫩真主黨過去幫助哈馬斯，不過自2014年以色列發動加沙戰爭後，哈馬斯一直在自行生產火箭並訓練作戰人員。哈馬斯是如何矇騙過以色列的？路透社同日援引一名接近哈馬斯的消息人士和三名以色列安全部門知情人士的說法稱，哈馬斯過去數月採用前所未有的情報戰誤導以色列，在籌劃大規模行動的同時，給外界留下不願陷入與以色列對抗的印象。哈馬斯在加沙地帶仿建了一處猶太人定局點，用於展開登陸和攻擊訓練。與此同時，哈馬斯想方設法讓以方認為，他們更關心加沙地帶巴勒斯坦民眾的福祉，而沒有興趣挑起戰爭。報導稱，為保證襲擊計劃不外洩，甚至部分哈馬斯領導人都被矇在鼓裡，就連參與行動的大約1,000名武裝人員在接受訓練時都不知道為何受訓。

美聯社援引以色列退役將領阿米爾‧阿維維的話稱，由於以色列在加沙沒有據點，以色列安全部門越來越依賴技術手段獲取情報，而加沙的武裝分子已經找到躲避技術情報蒐集的方法，使以色列無法全面瞭解他們的意圖。「他們回到了石器時代，不使用電話或電腦，而是在專門防範技術間諜的房間裡或轉入地下處理敏感事務」。

哈馬斯的保密做得如此嚴密，襲擊突然、有力，以色列的情報部門摩薩德和美國中情局這次都成了「吃乾飯的」。哈馬斯在美以眼裡屬恐怖主義的「烏合之眾」，但他們竟然能組織如此大規模行動而不走漏任何風聲，難度非常高，但他們居然做到了。哈馬斯打破了以軍「不可戰勝」的形象。

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警告稱，以色列將「粉碎並摧毀」哈馬斯，每一個哈馬斯成員都會是「死人」。

哈馬斯成立於1987年巴勒斯坦第一次起義，其武裝組織卡桑旅成立於1991年，2006年巴勒斯坦選舉時獲得勝利，2007年在與巴勒斯坦權力機構的執政黨法塔赫發生短暫內戰後取得了管治加沙地帶的權力。

哈馬斯作為一個擁有武裝勢力的組織，在巴以衝突中一直充當主力，而對手以色列作為「中東小霸王」，自然在實力上全面碾壓哈馬斯，但在多次圍剿後，哈馬斯卻依舊沒有被趕盡殺絕，反而每次很快就能「死灰復燃」，這不得不歸功於哈馬斯在加沙地帶積極從事慈善事業，深得民心；另一方面，哈馬斯的宗旨就是「將以色列從地圖上抹去」，並在以色列、約旦河西岸以及加沙地帶等地區建立巴勒斯坦伊斯蘭神權國家，深得巴勒斯坦人特別是穆斯林的擁護。從這裡就能明白，為什麼哈馬斯不斷被「重創」但每一次都能再起。儘管親以色列的歐美西方人士指哈馬斯為恐怖組織，但同情巴勒斯坦的人特別是穆斯林往往認為哈馬斯是反以英雄。

哈馬斯卡桑旅領導人穆罕默德‧戴夫說，這次襲擊是對一系列事件的回應，包括以色列對加沙地帶長達16年的封鎖，過去一年對約旦河西岸城市的襲擊，阿克薩清真寺暴力事件，定居者對巴勒斯坦人越來越多的襲擊以及定居點的增長。

哈馬斯發動這一前所未有的挑戰行動可能有三個目的：抵制以色列與沙特阿拉伯實現關係正常化；羞辱和挑釁以色列；提醒全世界巴以衝突尚未結束。

哈馬斯的首要目標是產生地緣政治影響。它試圖讓那些與以色列簽署了關係正常化的阿拉伯國家難堪，並抵制以色列與沙特阿拉伯的相關談判。

自2020年以來，已有四個阿拉伯國家即阿聯酋、巴林、蘇丹和摩洛哥與以色列建立了外交關係。阿曼和卡塔爾等國也正在與以色列政府接觸，這些國家之所以這樣做，既是受到美國的壓力，也是不耐巴勒斯坦問題久拖不決。

然而，儘管阿以衝突淡出國際重要議程，但阿拉伯民眾繼續支持巴勒斯坦的事業。哈馬斯的突襲如遭以色列報復，加沙受到破壞的畫面能夠激怒阿拉伯世界，並讓其領導人難堪。

哈馬斯最大的成功可能會是破壞以色列與沙特的和解進程。在美國支持下，兩國正在談判一項改變該地區地緣政治格局的協議。沙特是遜尼派世界的領導者，獲得沙特的承認對以色列而言將是巨大的外交成就。

就沙特而言，它似乎願意藉此換取美國的重要讓步，停止就卡舒吉被害一事批評沙特領導人小薩勒曼，但哈馬斯此舉一下子讓沙特需要付出的代價變得更加高昂，從而使沙、以兩國短期內達成協議的可能性變得渺茫。沙特已經宣佈暫停與以色列的協商。

哈馬斯的第二個目的是宣傳。其頗具聲勢的襲擊行動表明，儘管以色列對加沙實行了嚴密封鎖和監控，哈馬斯武裝人員依然可以在該地區頭號軍事強國境內實施破壞行動，表明以色列不是不可戰勝的，是可以被羞辱的。只要以色列的佔領繼續下去，就不會有和平。這一策略的核心要素是綁架以色列人。

哈馬斯的第三個目的是政治上的：為了在其人民和全世界面前證明巴以衝突並未結束，而自己依然是巴勒斯坦抵抗運動的領導者。巴勒斯坦由兩個對立派別統治。一方面，伊斯蘭抵抗運動哈馬斯控制著加沙地帶並堅持武裝鬥爭，它被視為恐怖組織。另一方面是統治約旦河西岸的巴勒斯坦解放組織，它放棄了武裝鬥爭，並與以色列和西方建立了關係。

但巴解組織的和解姿態並沒有贏得巴勒斯坦人的支持，它的戰略並沒有阻止以色列進一步在約旦河西岸建立定居點。約旦河西岸的巴勒斯坦人走上街頭慶祝哈馬斯的此次突襲，因為這顯示哈馬斯是真正的抵抗者，正在做一些事情；而巴解組織基本上在方向盤上睡著了。

此次哈馬斯的突襲行動選擇與1973年10月6日至26日的贖罪日戰爭（the Yom Kippur War）的同日發起，具有一定的象徵意義。以色列除了對加沙地帶進行狂轟濫炸外，還準備對加沙地帶進行為期數月的地面攻勢。以色列上次在加沙發動地面攻擊在2014年，當時導致2,000多名巴勒斯坦人死亡，其中大多數是平民。加沙地帶是一小塊海濱飛地，夾在以色列和埃及之間。它是巴勒斯坦領土中較小的一塊，也是被圍困最嚴重的一塊，面積大約只有華盛頓特區的兩倍，卻有230萬居民，是世界上人口最稠密的地區。十多年來，加沙地帶一直被人權組織和聯合國專家描述為世界上最大的露天監獄。華盛頓組織「以色列政策論壇」負責人埃夫隆說，對於居住在加沙的巴勒斯坦人來說，局勢「正從可怕走向災難」。

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稱，以色列軍隊的戰術一直是快速行動，控制儘可能多的領土，但避免巷戰、挨家挨戶的戰鬥，因為這樣會讓即使弱小的對手也能充分利用地形進行戰鬥。報導稱，加沙是眾多巴勒斯坦武裝組織的所在地，他們可能沒有哈馬斯的人力或武器，但人數足以進行頑強抵抗。

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已經宣佈「我們的敵人將付出前所未有的代價」。不過以色列很難找準目標下手，哈馬斯不是當年的巴解組織，他們更擅長城市游擊戰，行動靈活，以色列很難像1982年在黎巴嫩包圍巴解組織那樣圍住哈馬斯。

《紐約時報》10月11日發表美國國際開發署前官員戴維‧哈登的評論文章稱，以色列政府面臨著向加沙派遣軍隊的巨大壓力，但它可能正在走進陷阱。「以色列國防軍的技術和軍事優勢在壅擠的加沙幾乎沒有優勢，哈馬斯想把以色列拖入泥潭，在自己的地盤上通過消耗擊敗以色列」。「外交關係理事會」資深研究員史蒂文‧庫克告訴CBS，「我認為哈馬斯指望著他們會把以色列拖入泥潭，就像以色列1982年入侵黎巴嫩時經歷的泥潭一樣，他們花了20年才擺脫泥潭」。美國總統拜登15日接受哥倫比亞廣播公司（CBS）節目「60分鐘」訪問時表示，以色列佔領加沙走廊將是「重大錯誤」。

當地時間10月12日，以色列國防軍司令部司令拉菲‧米洛向外界表示，過去一天哈馬斯方面降低了火箭彈發射的頻率，表明哈馬斯正在為一場持久戰做準備。

米洛稱，「哈馬斯意識到自己正在邁入一場持久戰，正以一種數週戰鬥出現做準備的控制火力，他們將發射火箭彈的頻率降到每天200-400枚左右，以便自己能夠進行一場非常持久的戰鬥。」

截至10月16日，雙方死亡人數已超過4,200人，20,000多人受傷。與此同時，加沙地帶人道主義危機正急劇惡化。聯合國近東巴勒斯坦難民救濟和工程處提供的最新數據稱，由於以色列持續對加沙地帶進行猛烈轟炸，加沙流離失所者人數持續上升。截至當地時間10月16日晚，目前已有超過100萬人被迫逃離家園，這一數字接近加沙總人口的一半。大約有50萬人在該地區聯合國學校和其他設施避難。另外，空襲導致的受害者中有一半是婦女和兒童。

以色列聲稱，這是該國75年歷史上遭遇的最致命打擊。巴勒斯坦方面蒙受更大程度的傷害。這場衝突究竟伊於胡底尚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