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全球大博弈2023

大反攻元年(下)

石齊平
(香港鳳凰衛視資深評論員)


當時中國許多的反應,是反省中國自己是否過於張揚了,忘記了韜光養晦的教誨,還刻意不再提「中國製造2025」以免招忌。但明顯這樣的反省和認知存在著巨大的誤判,因為誠如我一再指出的,中、美之間已存在著老大老二之間的「修昔底德陷阱」矛盾,作為老大的美國為了維護霸權,沒有選擇,必定把作為老二的中國往死裡打。中國一再示好、示弱,呼籲中、美應建立「新型大國關係」,完全起不了作用,換來的只是美國更霸道更強烈的打擊。這個過程前後歷經大約三年,中國這才開始有所覺悟。

2.覺悟。2021年3月18日,中、美外交高層在阿拉斯加會談,對著美方的國務卿布林肯和國安顧問沙利文,中方的中共外事辦主任楊潔箎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們中國把你們想得太好了!」這話的潛辭就是我們過去出現了嚴重的誤判,現在終於有了深刻的覺悟了。接著又說,你們美國沒有資格說「你們從實力地位出發跟中國對話,中國人不吃這一套。」

緊接著在7月,中國副外長謝鋒與美國副國務卿雪曼在天津會晤,謝向雪提出了兩份清單(分別是「糾錯」與「關注」)及三條紅線,對美絲毫不假辭色。

最後,2023年2月,中國正式向全球及美國發表了《美國的霸權霸道霸凌及其危害》的形同「檄文」的宣告,自此,在徹底覺悟之後,中國明確堅定地確立了強烈反對美國霸權的立場,為接下來展開的全面反擊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意志及輿論準備。

3.反擊。於是,就從2023年開始,中國終於在所有戰線上展開了對美國的反擊,中美關係因此進入到第七個階段:「反擊期」。

(七)反擊期

應該看到,中、美關係走到這個地步,是多個形勢同步發展下來的必然結果:1.核心還是「修昔底德陷阱」的邏輯,美國為維護霸權,沒有選擇,必然把中國往死裡打;中國覺悟,要避免挨打,也別無選擇,必然要全力全面反擊美國;2.與此同時,西太平洋也局勢日緊,《金融時報》(2023年7月)認為,「中、美都在為台灣戰爭做準備」;3.硬道理則是中、美綜合實力的長消變化,中國已具備了越來越厚實的底氣對抗美國。

1.別無選擇;2.形勢日緊;3.底氣已足,所以,中國開始叫板美國、硬扛美國、反擊美國,是形勢上邏輯發展的必然。

貳、現象解讀

中美兩強從博弈進展到交鋒,可以分別從以下八個方面觀察:

一、科 技

如前所云,美國針對中國的科技打壓無所不用其極,從限制高端芯片及先進設備的對華出口,到管制對華投資,到阻擋科技學術交流,到霸道制裁中國企業,甚至到以下流手段綁架華為孟晚舟,以黑幫手法要脅一眾盟國聯手對付中國……,罊竹難書。

終於,誠如任正非所言,中國的反擊是「於無聲處聽驚雷」--華為出手了。

8月底華為推出的Mate 60 Pro新款手機,絕不僅僅是一部5.5G及全球第一部的衛星通話手機而已,一般評估,華為及中國相關產業已不止在幾乎所有美國卡中國脖子的領域如EDA軟件、SOC系統單芯片、GPU圖像處理器各方面都有了突破,甚至還可能在最關鍵的EUV極紫外光機上會出現令科技界驚訝的換道超車。

2019年,就在美國對華為下狠手制裁的前一個月,華為成立了一個哈勃投資(華為全資)公司,過去五年,已在幾乎所有芯片相關領域投資成立了60多家公司,其中十幾家已經上市,換言之,中國正在或已然打造出了一個「非美化」的芯片產業群,自成一個華系產業鏈,從此與美系分道揚鑣。

二、反向脫鉤

中國政府宣布公務體系禁用蘋果產品,禁用範圍還將可能進一步擴大。

西方一眾國家在美國黑道陰影下禁用華為5G通信設備,這些國家最終能否真能與中國脫鉤先不置論,起碼中國現在已展開了「反向脫鉤」。脫鉤或反脫鉤最終誰將勝出,取決於市場、技術與成本,大家走著瞧。

三、金 融

拜美國在俄烏戰爭中凍結或沒收俄羅斯美元資產之賜,讓全球興起了一股方興未艾的「去美元化」浪潮,具體措施包括棄美元改本幣進行貿易結算,建構SWIFT之外的銀行間轉帳支付系統。在最近舉行的南非金磚會議中,所有成員國決定成立一個財長工作小組,針對「去美元化」研擬具體推動計畫。

全球「去美元化」是一個龐大而艱困的工程,現在終於正式啟動了;很關鍵的一點是作為上世紀以來「美元化」的關鍵推手的沙特阿拉伯,與美國關係已出現變化,同時也已加入金磚組織,為「去美元化」增添了巨大動力。

四、國際組織

長久以來,美國主導的國際組織如G7與北約,極大程度上決定了國際大事,包括中國在內的眾多發展中國家幾乎沒有話語權。2008年為因應世紀金融海嘯成立了G20,一開始有求於中國,中國一度扮演了一個關鍵角色,然隨著中、美關係的惡化,情況有所改變,G20對中國而言已漸似雞肋。

在這樣的大背景下,近年來,中國主導先後建立了「上海合作組織」與「金磚國家組織」,成員清一色為發展中國家,兩個組織均成為眾多發展中國家爭相加入的對象,且都在積極擴容,前者已擴容為9個成員,後者已擴容為11個成員國,未來都還能持續擴容。應該看到,「上合」與「金磚」均無美系成員。換言之,與科技產業的發展類似,這又將是一個分別由中國和美國主導的天下二分大勢。

五、軟實力

哈佛大學教授約瑟夫‧奈伊於1990年提出「軟實力」概念,極有創見,認為一國綜合實力在硬之外還有軟,前者專指軍事力,後者則泛指價值、文化、意識型態及體制等。很明顯,美國除硬實力全球首屈一指,軟實力也天下第一。但這都是上世紀末美國國勢臻於巔峰時的狀態,如今時移勢易,都有大變化矣。

就軟實力而言,進入新世紀以來,美國就出現了退化現象,對內,「零元購」盛行,大都市無業遊民成群,社會毒品、槍枝氾濫,種族矛盾惡化,政治運作僵化腐化,對外,橫行霸道,動輒欺凌弱國,干涉他國內政,且手段粗暴陰狠,在人權、氣候問題上採雙重標準,所謂道德,也成了為其國家利益服務的工具,應該說,美國一度自詡的軟實力,近年來正在全面快速潰決之中。偏偏這時,又碰到了一個中國「對照組」。

長期被美西主流媒體妖魔化的中國形象路遙知馬力,終於開始受到國際社會更多的認識與更好的評價。對內,中國做到了全面脫貧,正向共同富裕努力;中國沒有像美國一樣的槍枝、毒品氾濫問題與種族矛盾。中國對弱小國家提供援助不附帶條件,中國從不干涉他國內政,中國倡議一帶一路和「人類命運共同體」,還針對世界未來提出人類安全倡議、發展倡議、文明倡議等等。中國所有表現,活生生成了正在加速弱化腐化中的美國的尖銳對比。

六、體 制

與軟實力密切相關但其重要性又可獨樹一幟的是體制或國家管理能力。美國也以體制自豪,被美國教授福山譽為能放諸天下而皆準的「華盛頓模式」。但同樣的是時移勢異,進入新世紀以來,無論經濟、社會和政治體制或國家治理能力,美國都出了大問題:製造業空洞化、社會貧富差距拉大、基礎建設乏力又落後、政黨競爭成了政黨惡鬥、國會成了各大利益集團的利益交換場所等等。

相對於美國模式,一貫被西方媒體貶抑的中國運作體制又成了對照組。中國式現代化在經濟、社會和政治方方面面的表現正在開始受到國際社會越來越多的關注和正面評價。

七、軍 事

曾幾何時,1993年中國貨輪在公海被美海軍欺侮而無可奈何,2001年美偵察機在海南侵門踏戶必須以中國軍機對撞方能警告,但隨著中國綜合國力快速強大,這個時代已經過去了。

針對美軍在西太平洋及第一島鏈的「介入」如航行自由及抵近偵察,中國的「反介入與區域拒抯」能力已能產生強大威懾,令美軍不敢輕舉妄動。美國早已將部署於琉球的重兵後撤至第二島鏈的關島,並將關島打造成全球密度最高的防空導彈基地,但其實這也未必防得了中國東風17或東風27等的高超音速導彈。

最近中國軍事專家、解放軍國防大學教授李莉發表「先發制人摧毀美國軍事基地」的觀點,引爆全球性爭論。

李莉教授的觀點有兩個關鍵點:1.是當中國國土受到威脅或即將遭到美國打擊;2.是果斷摧毀美國軍事基地。

李莉教授的言論充分折射了:1.中國已完全有能力進行先發制人的實力;2.對美國在中國家門口部署威懾軍力加以反制的底氣。對此,美國五角大樓的回應是,中方應約束李莉教授的「摧毀美國基地」言論。

西太平洋的局勢正在出現根本性的翻轉,中美的「河、海之爭」明顯正在朝對中方有利的形勢發展,並且,中方已不再隱諱、低調而是對美國霸權威懾展開反威懾了。

八、台 海

《經濟學人》說,「中、美都在為台海之戰做準備」,這個觀察十分正確。

美國總統拜登早前說,中國是一顆定時炸彈,又說「當壞人遇到問題時,他們就會做壞事」,明顯地,這是暗喻北京會在台海生事。

最近,拜登又發言說習近平正陷經濟困境,忙得不可開交,所以大陸不會出兵攻打台灣。

情況相同,判斷說法卻完全相反,前言不對後語,像老糊塗,但可以確定一點,拜登此刻心中,無時不刻都在關注台海形勢。拜登關注、擔心折射的正是中、美軍力在台海及西太已出現翻轉,正在朝對中國有利,對美國不利方向發展的事實。

總結一句,在以上所有八個方面或其他更多方面,中美博弈,中國明顯已經展開了對美國的全面攻擊--2023年,因此是中國對美國全面大反攻的紀元元年。

參、趨勢研判

最後還有一個懸念,未來的趨勢怎麼看?

從趨勢線看,美國的趨勢線是持中或向下行,中國的趨勢線是在上行,而且勁道很足。大反攻,意味著兩條趨勢線已出現了交叉,所以往未來看,美國無論在西太、在台海,以及在全球範圍中的各個領域,都將越來越處於下風,面對中國挑戰也將越來越感吃力。

更關鍵的是從體制看,美國體制已被資本主義綁架,一切為資本主義利益服務,已然失去了自我糾正的能力。中國體制雖非完美,但市場經濟有社會主義作為節制,可兼顧效率、公平及可持續,再加上政治專業化,在很大程度上有自我修正之能力,在可預見的將來,應可居於相對優勢。

最後,台灣問題獲得解決,兩岸實現統一,將逼使美國勢力撤出第一甚至第二島鏈,屆時亞太秩序將進行重整,一個「後美國時代」和「新中國世紀」將迎面而來,此即為「百年未有之變局」。【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