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我在台灣做交換生的日子
憶我在台灣做交換生的日子
在台灣交換的幾個月,最讓我激動的事就是逛書店。
即使不愛閱讀的人,都會感受到台北書店的召喚,走進街角或者商圈的書店逛一圈,那是一種不得違抗的魅惑。
比起誠品這種「豪橫」的連鎖書店,最讓我印象深刻的就是茉莉二手書店。它在台北、台中和高雄都有開店,有著穩定、忠實的消費群體。在書店裡面,你可以豪擲大把時間,爬梳書櫃的每個角落,發現心儀的絕版圖書。在大陸,這樣的二手書店也有不少,成都的讀本屋讓人念念不忘,那是我大學時期和許多好友約會的高頻場所。武漢的又合書舍也別有洞天,小而美的空間中時間彷彿凝滯,在那裡我淘到了顏元叔翻譯的《西洋文學批評史》。
有的時候這種二手書店反倒綻放出獨特的生命力,在衰退的圖書行業裡謹慎地發展和生存,這種看似「老派」的圖書流通方式其實在市場的發展中也不斷地演變,形成了自己的一套生態系統,也難怪很多人稱呼茉莉為「誠品級別的二手書店」。換個角度想像,這種你來我往、有去有回的書籍流通路線,不正是書的漫遊世界的經歷嗎?
近期,網絡電商平台和實體出版商家的矛盾愈演愈烈,線下的書店也因為地租成本過高的問題紛紛關停。與此同時,我看著朋友圈裡還在經營實體書店的老闆訴說自己生意慘澹的不易,難免感到一點落寞。因為行業不景氣也反映著大眾對閱讀消費的冷淡態度,難道閱讀真的只會離人們越來越遠嗎?在現在,各種流媒體平台讓書籍和影視作品唾手可得,我們不費任何工夫就能閱覽千里之外的藝術作品或者出版物。比起「人走向書店」,人們更喜歡「書走向人」。但是,時代也敲醒了警鐘。
最近,互聯網上有一陣對於資料庫消失的恐慌,人們發現2010年以前的許多網上資料都消失不見;在寫這篇文章的時候,美國MTV News因經營問題而被關閉,數十年的流行文化檔案、新聞與記憶全部被刪除,那些關於一代人的青春文化再也無處可覓。未來有一天,它們或許也不會走向我們了;我們苦等著,卻什麼也沒有來。
我覺得,走向書店在這個時代依然有著不可取代的價值;對我來說,就是那種偶遇和邂逅的興奮--在一冊書的旁邊發現另一冊可能聞所未聞、腦洞大開甚至荒誕不經的書,是很難在網絡挑選書籍體驗到的。這是「人走向書店」的獨特體驗。
在台灣的書店裡,人們都「卑躬屈膝」地趴伏在書架前,搜尋自己想要的書籍。在拓撲學上,這是我們是短暫的放下自我的地位和尊嚴,需要主動地走向一些地方的時刻。在日漸原子化的社會中,是否有一種想像,是有關書店的「聚眾動力學」?「書店」如何聚集民眾,重新塑造一種公共性的社會空間?
以往,我們好像總是把讀書的人群畫像假定成一群男性知識分子。這個假定好像暗示女性(尤其是中年女性)被困在瑣碎的家庭勞動和育兒事務裡,沒有屬於自己的時間去參與精神活動。在「女書店」裡,我遇到一位女士,她帶著她的韓國朋友到這間書店參觀拜訪。店主驚訝地看著她們,詢問那位韓國女人是否知道韓國me too和女性爭取權益運動的故事,她們分享彼此脈絡下最關切己身的經驗與情感。
還有一次,我在「飛地」挑選書的時候,由於空間狹小的關係,聽到了一位來自香港的中年女人向另一位女性好友介紹書籍:「我跟你說,我最近在看他(韓炳哲)的書,非常好看,是一個德國的philosopher(哲學家)寫的。」
那位女士不假思索地接受了朋友的意見,選了幾本書去結帳。這一瞬間,「飛地」擁有了更豐富的意義,成為了一個「她」的世界和「她」的異托邦,宣告那些刻板的閱讀群體想像多麼貧瘠和蒼白。
本雅明的「漫遊者」形象深入人心,人們總是假定這位浪蕩子是位風流倜儻、瀟灑不羈的男性知識分子,猜想「他」如何以冷眼觀察著城市的轉動和運行。但是勞倫‧埃爾金卻提醒我們,對這個形象的想像不必如此單一,歷史中也有一群女性用自己的行走丈量城市風景,她們用行走的速度衝破傳統的社會觀念,把自己的身影留在各個空間。(《漫遊女子:徜徉在巴黎、紐約、東京、威尼斯和倫敦》)埃爾金說:「我行走,是因為它莫名地像一種閱讀。你秘密知曉了這些與你並無關聯的生活與交談,你能偷聽到它們。」
在台北的書店裡,她們閱讀,因為它莫名地像一種行走,走出了一個自己的城市地景。
正是台北這些星羅棋布般分佈的書店,和台北這個城市的街道構成了漫遊的地圖,也正是台北的書店讓我再次思考移動、漫遊和書店的關係。
「女書店」「聯經」「唐山書店」……這些書店各具特色、各自以獨特的定位靜靜地扎根在城市的脈絡中生存,如松茸一般。
這篇文章不想高標自置,大談閱讀的魅力所在;而是想看看「漫遊」或者「步行」去書店這個行為,在今天還有什麼可供探討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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