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美國歡慶獨立日的反思
對美國歡慶獨立日的反思
7月4日,全美國都在熱烈慶祝獨立紀念日。公共電視台實況播放華府的慶祝盛況,從華盛頓紀念碑到它前面的反映池,一直到國會山莊前面寬廣的草地和為表演搭建的舞台,都擠滿了人。他們手上揮舞著星條旗,隨著國家交響樂團的演奏和演唱者的歌聲,跟著歌手歡唱,或者半舞蹈式地擺動著身體,所有人的面部都堆滿了笑容。九時一到,圍繞著高聳的華盛頓紀念碑,絕美的煙火連綿不斷地在空中綻放,變化多端,五色繽紛。
同時,別的電視台也在播放紐約、邁阿密和其他各大城市的慶祝盛況。到處都擠滿了歡樂的人群,揮舞著星條旗,載歌載舞。紐約的煙火,圍繞著自由女神,向著無際的空間,灑出億萬粒稍縱即逝的星火,其視覺效果絕對不輸華盛頓紀念碑前的盛景。
看到這樣動人的場面,在感受到美國人愛國熱情的同時,不由得也產生一種複雜的心情。幾十年前,從仍然非常淳樸--或者說落後--的台灣來美,對美國的一切都感到新奇、合理、先進和強大。那時的感覺是,美國真的很偉大,我們什麼時候才能進步到美國的樣子?
可是,現在的心情就很不一樣了。看到這麼多歡樂的群眾,我暗想:難道他們沒有看到一週前才在全國播出的總統候選人災難性的辯論?忘記了正在烏克蘭和加沙的兩場殘酷的戰事?和過去四年湧進美國的1,000萬耗盡各個市政府資源的難民?難道他們對美國的前景沒有絲毫擔憂嗎?
這使我想談談美國的現況。且讓我從總統候選人的辯論說起。
美國媒體說,這次大選有很多第一:一、參選的兩位,一位是現任總統,一位是前任總統;二、兩位是有史以來最高年齡的候選人;三、一位候選人的兒子被判有罪,另一位自己就被判有罪;四、65%的選民認為,兩人都不該參選。
此外,還有一項所有媒體都沒有提到的第一,那就是這兩位候選人在辯論開始的時候沒有握手,辯論完了之後也沒有握手。辯論完,川普沿著他入場的原路離開,拜登在第一夫人吉爾的攙扶下慢慢地,小心地走下台階,跟兩位主持人握手。
不握手具有非常深刻的意義。在川普爆出政壇之前,每次美國總統選舉輸贏的消息公佈之後,敗選的一方會打電話向勝選的一方,祝賀他當選,並表示會盡力協助對方。那是民主風度的最佳表現。所以,不握手的深層意義是不尊重對方,不支持對方,連最表面的禮貌都不顧了。
這個現象也反映在美國議會裡,民主黨和共和黨在稅務、移民、預算、健保、墮胎、環保、槍支限制等等一系列問題上不肯妥協,互相掣肘,以致於絕大多數議案都只能憑多數黨的優勢才能通過。當這種情況發生時,民主制度的效率就非常差,百事拖延,與現代社會的運轉速度脫節。這其實是美國當前的大問題。
不但有兩位有史以來年紀最大的候選人競選總統,在參議院,多數黨領袖舒默73歲,少數黨領袖麥康諾82歲。在眾議院,去年放棄眾議院多數黨領袖的佩洛西當時已經是83歲,退出領導地位後她仍然呆在議會內,每天炒股。整個參議院的平均年齡是65歲;眾議院58歲。美國政壇現在是老氣沈沈。
無論什麼體制,運作久了都會有固化的傾向,民主制也不例外。跟生產活動一樣,政治運作也有它獨特的產業鏈。一名政客,只要能夠搭建起一條為他服務的產業鏈,他的位子就很穩固,不容易被新出道的人擊敗。產業鏈最重要的就是錢,通常一名議員在地方上會跟企業、工會、社團、宗教團體等建立互助關係,獲得捐款;在華府則會跟某些遊說公司和它們所代表的企業建立關係,而遊說公司就成為穩定的經費來源。他們很可能還有自己的民調機構和助選義工等。
政黨領袖通常都是最會找錢的人,他們會調動手中掌握的資源,幫助一些議員競選,已經在任上的議員獲得黨內支持的機會也比較大。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一名議員,一旦被選上就能夠長期留在華府,使從政變成了專業。
一般而言,我們對事務的思想框架通常是在上大學或者研究院的時候建立的,也就是在30歲以前就成型了。一旦進入社會,基本上我們就依靠這個框架來權衡、評價和分析所觸及到的現象。政客們也是如此。目前美國這一批政客的思想框架大約是在上世紀70年代以後形成的,而當時美國的國力正是日正當中,獨霸天下。拜登帶頭,這仍然是他們的世界觀。
尤其是拜登。29歲進入參議院,正值美國跟前蘇聯之間的冷戰打的不可開交的70年代,所以冷戰是幾十年間他處理外交問題的思想框架。對俄羅斯,他沿襲他對前蘇聯的態度,削弱俄羅斯和打壓中國,對他而言,那是天經地義的事。
這可以解釋美國過去二十多年來在國際關係中的反中行為。問題是,世界已經發生了極大的變化。這麼做未必是美國之福。
從2001年爆發9‧11事件開始,美國在國際關係中的指導思想是新保守主義,意思是:美國是世界超強,應當利用這個時機來鞏固這個地位,而鞏固這個地位的方法就是使用各種手段促進全世界的民主化。由於這個新保守主義是一批猶太裔的政府官員和智庫菁英倡導的,所以它的兩大實際目標,或者說第一批針對的國家就是中東歐和中東國家。翻轉中東歐國家的目的是削弱俄羅斯的影響力,促發中東國家的民主化是為了保護猶太人的祖國--以色列。
在集中精力推進中東和中東歐民主化的時候,美國忽略了中國,以及新興經濟體的發展。中國在極短時間內創造了經濟奇蹟,國力突飛猛進,其他中型大國,如印度、土耳其、巴西,加上東盟多國,經濟都有長足的進步。也就是說,美國在推動中東和中東歐民主化,消耗了大量國力的時候,世界的均勢已經發生了變化。進一步說,老化的美國政客們,和跟他們一同老化的智庫菁英們並沒有充分考慮到這種變化,仍然從冷戰的三稜鏡觀察世界。
對這種均勢的變化無所覺,仍然充滿冷戰思維的拜登,一上台就公開宣佈,他要同時對付中俄兩國。這就使中國別無選擇,當俄烏戰爭爆發之後,必須保證俄羅斯不能輸。這時,中國強大的工業實力已經佔到世界的30%以上,遠高於美國,甚至高於G7國家的總和。
有中國、印度、土耳其等國支持,還有朝鮮和伊朗提供武器和彈藥,32國組成的北約就打不贏這場戰爭。但是北約也輸不起,所以以哈衝突的爆發就加深了拜登和西方國家的困境。
以哈衝突促使阿拉伯國家團結,並且促使它們向中俄的方向傾斜。以色列對巴勒斯坦人的暴行孤立了美國,造成了西方國家間的矛盾。以色列的面積是台灣的三分之二,雖然科技進步,可是資源匱乏,在人口超過它幾十倍的抵抗之弧(黎巴嫩真主黨、敘利亞和伊拉克的民兵組織、也門的拖鞋軍和伊朗的暗中支援)的長期包圍和騷擾的情況下,只會不斷消耗它本國和美國的資源。以色列是否能夠繼續頑抗,帶著美國挖坑,將是川普上台之後的連續劇。
拜登不服老,這只是問題的一小部分,真正的問題是他的思想框架過時了,跟他同輩的一群美國政客的思想框架也過時了。他們仍然想東擴,繼續在中東製造矛盾和衝突,在西太平洋煽風點火,從而繼續獨霸世界,卻沒有意識到,世界已經變了。東方大國崛起了,一大批中等國家也崛起了,南方國家已經不肯服服貼貼的聽任美國擺布了。美國有G7、北約和它的聯盟體系,南方國家也有了金磚組織、上合組織,並且正在擴容,正在商量另起爐灶,脫離美元。試問,美國還有能力把這股力量壓下去嗎?
沒有認清這個現實,這是拜登的悲劇,也是美國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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