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向東方尋找出海口

一、前 言

普京總統6月18、19日的北韓之行，引起西方集團極大關切，特別是雙方簽署「全面戰略夥伴關係條約」後，西方國家更擔心俄朝關係的改善，將使北韓獲得先進的軍事科技，而莫斯科在平壤武器彈藥的資助下，烏克蘭衝突將進一步加劇。美國對俄朝軍事合作極為憂慮，南韓已揚言將採取對抗行動，北京對普京的平壤之行，以及對俄朝關係加溫的態度，特別值得各方注意。

二、北韓之行的意義

最近世界正出現一個新形勢，由於俄、美、中的三角對立情勢升高，導致先前政治、經濟、資訊的共同領域分裂成不同的政治、軍事集團。在東亞地區最明顯的是出現兩個不同三角，一個由華府、東京、首爾組成，另一個是莫斯科、北京及平壤的三角。目前兩個三角的關係，尚未成為固定的軍事、政治同盟，但後者主要目標無疑是共同對抗來自西方的威脅。

基於上述理由，因此莫斯科開始向平壤當局提供政治上的支持，如最近在俄、中的努力下，使美國和西方在聯合國安理會對北韓的攻擊無法得逞。4月30日，安理會負責制裁北韓的委員會，在俄、中共同努力下被裁撤。投桃報李的北韓也堅決支持俄羅斯的外交路線，特別是在烏克蘭問題上之立場。因此普京這次北韓之行就成為俄朝關係的轉捩點，此行也使俄朝兩國，中央與地方政府往來更趨活絡。

普京此次訪問北韓具有特別意義，最主要目的是使兩國關係進一步發展，但雙方合作內容卻成為各方猜測的羅生門。值得注意的是，普京此行並非一系列訪問行程之一，此次訪問原本規劃是先訪問北京後再飛平壤，但北韓要求俄方改為一次單獨訪問，與2000年普京出席琉球G8峰會，順道訪問北韓的行程顯然不同。普京與金正恩有一共同特點，即兩人均有無法預測非標準決策之能力。因此，俄朝峰會如果形成世界新秩序的開始，我們不要感到驚奇。

三、俄朝關係之回顅

西方國家領袖從來就不是北韓的常客，最近20年來，只有2019年習近平訪問過平壤，不僅蘇聯領袖，甚至連俄羅斯總統葉爾欽都未曾造訪過北韓。赫魯雪夫以來，蘇朝關係就非常複雜，1990年以來，俄、中與北韓的經濟合作中斷後，發展關係便極為困難。直到21世紀初，普京總統上台後訪問北韓，並與金正恩進行對話，俄朝關係才逐漸改善，但雙方往來仍無任何重大突破。

2022年以前，俄朝貿易一直呈下降趨勢，2015年雙方貿易僅8,430萬美元，2021年更降到189萬美元，但俄烏戰爭發生後，此種情勢全面改觀。此次普京訪問北韓時表示2023年俄朝貿易已成長九倍，達到2,900萬美元，但是雙方貿易量無法與俄韓貿易相比。儘管受到戰爭和制裁影響，2023年俄韓貿易仍有150億美元。其實對北韓而言，俄羅斯不是其主要經濟合作夥伴，因為朝鮮經濟極度依賴中國，如果平壤未改善與首爾關係，在經濟方面北韓仍須依靠北京。

普京總統此次訪問北韓，受到朝方熱情接待，北韓將俄朝合作定位於政治性質，俄國領導人在北韓新聞發佈會上更被稱為「同志」，普京在北韓《勞動新聞》上發文强調，朝鮮支持俄羅斯在烏克蘭的立場。普京此行最重要的是簽署《俄朝全面戰略夥伴關係條約》，普京强調此約包括向遭到侵略的一方提供援助。俄朝在2000、2001年簽署過類似條約，均無這類條款。最接近的也許就是1961年簽署的《蘇朝友好合作互助條約》，因此可以說目前的俄朝關係已恢復到蘇聯時代。

四、全面戰略夥伴關係條約

西方媒體非常關心普京的北韓之行，特別是俄朝《全面戰略夥伴關係條約》的簽署。此項條約涵蓋軍事、政治領域，類似1961年蘇朝簽署的《友好合作互助條約》，但當時雙方仍有歧見存在，所以蘇方要求增加若干條款，而且條約並未強制規定，在北韓遭到第三國攻擊時蘇聯必須對北韓提供支持，並給予緊急援助。蘇聯解體後葉爾欽時代，整個國際情勢發生改變，蘇朝條約遂告失效。雙方討論的另一課題是雙方的合作，這將使俄羅斯面對經濟上的風險，而且必須違反聯合國的制裁，因為莫斯科過去支持對北韓的制裁。

日前俄朝簽署的《全面戰略夥伴關係條約》內容雖未見公佈，但俄羅斯科學院中國暨近代亞洲研究所資深研究員阿斯莫洛夫表示，此項文件極為重要，因為它使俄朝關係大幅提升。普京此次訪問北韓時間雖短，但雙方簽署如此重要文件，顯示雙方已交換意見，並已充分溝通。阿斯莫洛夫認為，這次俄朝簽署的《全面戰略夥伴條約》，可與1961年蘇朝文件相比，特別是其中的政治和軍事條款。過去西方媒體總是指責俄朝共同威脅，而今卻已成真。

阿斯莫洛夫表示，西方制裁確實影響俄朝合作，2017年俄羅斯參加對北韓的制裁，但當時俄羅斯的政策與今不同，因此莫斯科有可能違反制裁，除軍事合作，俄朝在其他領域也有極大的合作空間，如北韓醫療不足，俄羅斯在平壤設立醫院，向北韓提供醫療服務並不違反制裁。對北韓而言，也可派遣大批留學生前往俄國防工業機構學習。此外，俄朝正在討論糧食安全問題，俄羅斯可向北韓提供小麥，北韓多山，稻米生產不足，還需其他糧食補充。俄羅斯遠東地區的開發，也需要北韓的勞動力。

五、南韓揚言考慮供烏武器

這次普京的北韓之行令首爾當局感到不安。南韓媒體表示，莫斯科與平壤建立軍事聯盟，對南韓生存構成威脅。南韓《朝鮮日報》刊出前總統安全局長金聖漢《普京與金正恩危險合作應予制止》的專文，指出俄羅斯如向北韓提供潛艇、導彈、偵察衞星技術，將導致半島權力平衡改變，為阻止俄朝軍事合作，要求使用戰術性核武。

南韓外長趙兌烈表示，莫斯科與平壤對話，不應破壞朝鮮半島的和平，並謂俄朝之積極靠攏，主要是由於烏克蘭危機和世界地緣政治緊張情勢升溫之故，未來國際情勢的消長，便可知道俄朝接近究竟是短期的戰術需要，還是長期的戰略合作。

南韓總統安全顧問張浩鎭表示，普京此行與金正恩討論的主題，應該是烏克蘭衝突問題，但在這場衝突結束後，俄羅斯必須在南、北韓之間，何者對其更為重要作一選擇。此外，張浩鎭並不認為普京此行會促成俄、中、朝三國結盟。至於南韓與中國外交國防官員最近在首爾舉行「二加二」對話，張浩鎭認為與普京訪問北韓無直接關聯，因為這項對話是本年5月南韓總统尹錫悅與中國總理李強決定。

俄朝宣布簽署《全面戰略夥伴關係條約》後，南韓政府於6月20日發表聲明强烈譴責，指責俄羅斯曾主導對北韓制裁決議，現在卻違反決議援助北韓，並對南韓國家安全構成威脅，為韓俄關係帶來負面影響，因此南韓將加強與美日的安全合作。此外，南韓還將考慮重新研究向烏克蘭提供武器的方案。

六、俄朝合作與多極世界體系

美國及東亞的一些觀察家認為，俄朝關係之加強對中國利益有損，美國戰略及國際關係研究中心（CSIS）、朝鮮半島研究中心副主任謝勒（Sidney Serley)表示，俄朝兩國多年來受到國際制裁，因此他們的合作，勢將導致朝鮮半島的情勢不穩，北京對此並不樂見。她指出，普京此次北韓之行，就是向世界證明，儘管在美國和西方制裁下，俄羅斯仍有可靠的盟友及合作夥伴。不過對金正恩而言，俄羅斯的支持對其冒險行動卻是一種鼓勵。

《紐約時報》談到普京北韓之行時指出，此行對俄羅斯極為重要，因為俄軍在烏克蘭戰場上急需平壤的炮彈和導彈。2022年9月，白宮就指責北韓向俄羅斯提供1,000個貨櫃的軍火。一名軍控專家指出，在烏克蘭戰場上已發現北韓生產的火星導彈殘骸，以及北韓生產的反坦克導彈和肩射防空導彈，不過美方認為這些北韓製造的武器，對俄烏戰爭的威脅不大。美國前參謀首長聯席會議主席馬克米利也表示，北韓軍火對俄烏衝突不會有任何影響。

《紐約時報》分析認為，俄朝關係的加強，雖使他們在與中國的合作上更為寬廣，但卻影響北京與西方關係的正常化。過去習近平向俄朝䆁出善意，稱中俄關係「不封頂、沒有上限」，對北韓的支持是「不可動搖」，但俄朝領袖的「拜把結盟」，對中國而言，並不是一個好消息，因為俄朝進一步合作將減少兩國對北京的依賴，進而影響中國结束俄烏衝突，以及降低北韓的核武計劃。觀察家認為，在俄、中、朝三角關係中，北京雖是主導者，但莫斯科如果得到平壤的炮彈支援，而給北韓核武發展科技，將會影響中國與俄朝的合作並令中國頭痛，因為西方國家必將壓迫北京影響莫斯科和平壤的立場。

俄羅斯高級經濟學院資深研究員卡申表示，他並未看到中國對普京北韓之行有任何不滿之情。其實普京在今年5月訪問北京時就曾與習近平談到朝鮮問題，在中俄聯合聲明中，雙方顯然已取得共識。中國對朝鮮半島有其本身立場，對北京而言，目前最重要的就是，防止美、日、韓三國結盟， 與俄朝接近並無關聯，莫斯科只須將協調進程知會中方即可。

俄網路Telegram 觀察家認為，俄羅斯已改變亞洲地緣政治情勢，普京總統之同意簽署《俄朝全面戰略夥伴條約》，說明俄羅斯與那些被美國和西方制裁的國家已發展出一套對其有利的合作方式。今年在海參崴舉行的「金磚國家合作夥伴會議」，有32國代表150位各國政治領袖支持多極世界主張，證明西方國家聯盟的替代方式，正在快速發展中。

七、結 語

普京的平壤之行，已引起美、韓的高度關切，特別是《俄朝全面戰略夥伴條約》的簽署，西方集團擔心俄朝軍事合作升高，不僅使俄烏衝突加劇，東北亞安全亦將受到影響。對此華府表示強烈譴責。普京回應稱，有關該約提供武器之規定，只有在締約國受到侵略時才會實現。面對俄朝軍事同盟的逐漸成形，美、日、韓三邊協調也開始加強，烏克蘭危機似有向東北亞擴散之勢。

烏克蘭危機發生以來，俄羅斯歐洲出海受阻，因此普京積極推動「東向」政策，不僅開放海參崴港和東西伯利亞，歡迎中國參與庫頁島和南千島群島的開發，俄羅斯並準備就圖們江出海口問題與中、朝進行談判。所以普京此次北韓之行，除軍事目的外，向東方尋求出海口，恐怕是莫斯科另一重要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