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將到來的中美衝突

《外交》季刊


美國《外交》季刊1997年3至4月一期文章,題:《即將來到的中美衝突》作者理查德.伯恩斯坦和羅斯.芒羅。
理查德.伯恩斯坦現為《紐約時報》書評員,以前曾是《時代》週刊首任駐北京分社負責人。羅斯.芒羅曾是多倫多《環球郵報》駐北京分社社長,現任外交政策研究所亞洲計畫主任。本文是根據他們新近出版的《即將到來的中美衝突》一書的內容撰寫的,兩名作者戴著有色眼鏡觀察中國,以惟恐天下不亂的心態,在書中羅列了不少他們挖空心思搜集的反華材料,極盡其醜化、妖魔化中國之能事,企圖以此欺騙讀者,誤導世人。本刊特選載美國《外交》季刊登載的該書摘要,供廣大讀者一讀,「奇文共欣賞」,並嚴肅的理解美國霸權主義對華政策的霸道和兇惡。我們應爭取愛好和平的美國廣大人民,但不可對美國霸權主義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編者

正在崛起的亞洲霸主

四分之一世紀(實際上幾乎是自尼克森於1972年簽署上海公報之時起),許多決策人和研究美國對中華人民共和國政策的專家都持有一種令人寬心、甚至令人欣慰的看法。他們認為,中國肯定會變得更像西方國家──不強調意識形態、務實、注重實利、在文化和政治方面越來越自由。在他們看來,中國軍事力量羸弱,不致構成威脅;雖然北京動輒講些過頭話,但其實際舉止要慎重得多,經濟發展和地區穩定是其壓倒一切的目標。

對中國,尤其是對它在外交及經濟上的表現所持的這種看法在80年代中期到末期之前大體上是不錯的。然而現在已經過時了,因為它忽視了中國的許多表明其正在成為太平洋地區一個與美國對抗的大國的言論和行動。誠然,中國今天的開放與國際交往程度超過了自1949年共產黨革命以來的任何時候。不過,自80年代末期以來,北京領導人,尤其是那些在鄧小平年老體衰之後掌管了國家政策的領導人,已經確定了一些與美國的利益相牴觸的目標。在民族主義情緒、一種要一雪昔日國恥的心願,以及要擁有國際強權的慾望的驅策之下,中國正在極力謀求取代美國而成為亞洲的支配力量。

自80年代末期以來,北京開始把美國看作實現自己戰略抱負的主要障礙,而不是看作戰略夥伴,因此,它一直致力於減少美國在亞洲的影響,防止美國和日本結成「遏制中國」的陣線,建立一支具有遠距離投送部隊能力的軍隊,增強它在東海和南中國海的力量,以便控制這個地區的重要海運航道。中國的幅員本身和它固有的力量,它自認為是全球文明中心這種觀念,以及它一心要擺脫數百年來使它蒙受恥辱的羸弱狀態的強烈願望──這些因素推動著它在亞洲爭取稱霸地位。它的目標是確保這個地區的任何國家──不論是在東海謀求石油勘探權的日本、還是允許美國海軍艦隻在其港口停泊的泰國──都不會在不首先考慮中國利益的情況下行事。

在策略上圓滑老到

中美關係的確經歷過一些友好和緊張的階段,有些緊張階段同中國的霸權目標並不相干。有時,兩國關係惡化是由於美國(特別是在人權和貿易問題上)實行前後不一的政策激怒了中國領導人,在知識分子和普通中國人中都引起了民族主義的反應。中國現領導人懂得同華盛頓保持穩定關係的價值,在條件適當的情況下將同意恢復高層的禮節性交往。正如江澤民主席最近所做的那樣。

但是,中國願意,甚至渴望改善中美之間的氣氛,這與其說是一種戰略姿態,不如說是一種策略姿態。在1996年年初的台灣危機之後,它已經放緩了對抗的調子,也放棄了一些最令華盛頓惱火的行動。中國的這種順從態度,反映出它仍然注重同美國之間處在發展階段的貿易和技術轉讓關係,也反映出它希望消除美國國會和美國輿論中存在的反華情緒。一兩年後,江澤民將到華盛頓來,屆時許多美國人都很可能把他的訪問看作重新認識到彼此共同利益之所在的一個跡象。另一方面,中國一些有影響的謀劃人員將把這一訪問看成是朝著使中國的力量和影響達到與美國同等水平的方向邁出的又一步。中國要在亞洲取得至高無上的地位。這一目標是同美國的既定目標相牴觸的。美國的目標是:不讓任何一個國家在亞洲獲得壓倒一切的力量。畢竟,過去半個世紀中,美國在亞洲參與了三次重大的戰爭,其目的都是要制止一個國家取得優勢。

看來,今後10-20年中,中國謀求成為太平洋對岸的支配力量這一點幾乎是無可爭議的了。美中之間發生實際軍事衝突(例如一旦由於中國試圖以武力奪取台灣或者以軍事手段解決它在南中國海的領土要求而發生這種衝突)的可能性是始終存在的,特別是鑒於中國的軍事力量在繼續增長。

即便中美之間並不實際交戰,它們也將成為21世紀頭10年的重大全球爭奪中的對手。它們之間的競爭將迫使其他國家表明立場,並將涉及國際競爭的所有標準因素:軍事實力、經濟繁榮程度、對他國的影響以及有關那些被接受為國際準則的價值標準和慣常做法的問題。此外,未來的中美之爭還可能與更大範圍內的全球新秩序相吻合。這一秩序將對西方、特別是美國的全球霸權地位提出越來越大的挑戰。中國同前蘇聯實行密切的軍事合作,特別是在幾乎不受限制的俄國軍火市場上購買先進武器,以及它在東亞的日益顯現的可怕影響──這一切都使它處於一個非正式的國家網的核心。構成這個網絡的國家中,有許多是在目標和思想體繫上與美國相悖的,也有許多是和中國一樣對長期由西方支配世界的狀況感到不滿的。哈佛大學的塞繆爾.亨廷頓曾論證說,這種正在形成的世界秩序將以他所稱的文明的衝突為主線。我們則更多地是從老式的政治聯盟和力量對比的角度看問題。不論以哪種眼光來看,正在迅速變為全球第二大強國的中國都將在新的千年到來後的世界上成為一支主導力量。作為這樣一支力量,中國肯定不會成為美國的戰略之友,而會成為它的長期敵手。

強權即公理

關於中國的一種通常的看法是,讓它融入世界經濟體系會使它在對外政策方面較為溫和而審慎,在國內較為開放和民主。但是,持另一種觀點的人則認為,最近五年中國更加咄咄逼人的表現是它經濟和軍事力量不斷增強的結果,而且與它越來越強的仇外情緒有關。中國經濟現代化程度的提高及其經濟影響的增大,已經在賦予它力量,使它得以在國內加強統治,以其政策和實際行動抗拒國際上對它的不滿,以及用不利於美國的方式在國外擴充力量和提高威望。

中國能夠頂住並最終挫敗柯林頓政府用不給中國最惠國地位的辦法來抗議中國侵犯人權的努力,這就是一個很能說明問題的例子。中國人在抱怨美國使用經濟壓力來達到政治目的的同時,自己又對美國和在其他地方(特別是歐洲和聯合國)施加政治和經濟壓力,迫使柯林頓總統從他原先的立場上退卻。中美關係中具有諷刺意味的事實是:當年,在中國受到強調意識形態的毛澤東思想控制,美國人把它看成一個危險的、構成威脅的國家的時候,它實際上力量羸弱,幾乎沒有全球性的影響。

如今,中國走上了務實的經濟發展與全球貿易之路,看起來它的威脅性小了,但實際上它卻正在取得實力作為其全球野心與全球利益後盾的本錢。

中國的更加自信的態勢是由許多因素促成的。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因素就是它自認為是亞洲天然的支配力量,一些地區領導人並沒有漠視它的這種態度。從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一些重要事件中,可以看出中國的戰略態度在較近期內發生的較具體的變化。

數字遊戲

要瞭解中國的目標和自我形象,研究它的軍事現代化計畫是再重要不過的了。被許多西方分析家所輕信的中國官方立場是:它的首要目標是發展經濟,使之達到世界一流水平,與此同時保持一支防禦性軍事力量。官方公佈的87億美元的年度防務預算(美國是2,650億美元,就連日本的開支也有500億美元)似乎證實了這種說法。實際上,對中國的軍事開支進行的幾乎每一項研究──不論是美國政府新聞處進行的研究,還是國際戰略研究所進行的研究都得出這樣的結論:北京的實際軍費至少是其官方數字的好幾倍。

不錯,正如比較樂觀的分析家們所指出的,中國對美國並不構成什麼直接的軍事威脅。但是,拿這兩個國家做比較,以凸顯中國的缺陷,這種做法既無意義又會產生誤導,而且這並不僅僅是因為中國的實際軍事開支是一個活動的指標。不論確切數字是多少,中國現在所進行的軍力擴充肯定屬於世界上同類活動中規模最大、速度最快的。近幾個月來,正當中國講話的調子變軟、北京開始同美國改善關係的時候,這種擴充的步伐反而加快了。中國加緊了它旨在獲得以下兩種能力的努力:一支能攻入台灣的可靠力量和在美國對台灣問題進行軍事干預的情況下擊沉美國航空母艦的能力。

早在台灣海峽事件發生之前,中國就已經在向歐洲和以色列購買機載預警技術研製自己的空中加油技術,以增強其軍用飛機的續航力了。自那次事件以來,它同俄國做成了一筆購買兩艘裝備著現代化巡航導彈的驅逐艦的交易。過去幾年中,中國購買了一批蘇-27戰鬥轟炸機和俄制基洛級潛艇。過去三年中,中國自己建造了34艘現代化軍艦,建立了一支M-9和M-11機動發射導彈部隊。台灣海峽危機期間在台灣附近發射的就是這類導彈。

它還把它的快速反應部隊從一點五萬人擴大到二萬人,並在帕拉塞爾群島(即我西沙群島-編者)建立了一個機場、在斯普拉特利群島(即我南沙群島-編者)的法厄里.克羅斯礁(即永暑礁-編者)建立了一個預警雷達設施。中國是唯一部署了核武器的亞洲國家;就投入現役的運載工具的數目而言,它是世界第三大核國家,到70年代末就超過了英國和法國。

換言之,隨著時間的推移,華盛頓將來要用台灣海峽危機期間採用過的那種以壓倒優勢顯示實力的辦法防止中國的侵略於未然,其風險要比現在大得多。中國擁有亞洲最大的陸海空軍,而且,不論就相對數額而言,還是就絕對額而言,它的開支都超過任何鄰國,可能只有日本除外。簡言之,中國的相對強大使它能夠威嚇該地區的敵國,並打贏同它們發生的戰爭。如果中國繼續快速實施軍隊現代化,它很快就會成為唯一能夠在東亞向美國力量提出挑戰的國家──也只有美國具有那種抗衡中國的地區優勢的影響。不僅如此,中國的目標很能說明它何以對中美關係採取那種策略態度。中國在對美貿易中每年幾達四百億美元的順差有助於為其武器採購提供款項。隨著北京變得越來越有力量,中國的重商主義政策,包括從美國獲得大規模技術轉讓以及在美國市場上購買雙重用途技術的做法,很可能成為中美衝突的一個重要根源。

局勢險惡的台灣海峽

中美衝突總的起因,是中國想要代替美國成為亞洲的主要力量。但是,還有另一個更直接的潛在燃點,即複雜難辦的台灣問題。台灣局勢由兩個無法調和的因素構成:台灣不想受北京現政權統治,但是北京一直把統一定為一個如此重要、以至於絕不可以放棄的目標。隨著中國的軍事力量不斷增強,北京政權越來越失去耐心,它出兵攻打台灣的可能性不斷增大。

如果中國攻打台灣,美國將受到極大的壓力,迫使它防止台灣受到軍事接管,否則它就將永遠失去自稱為保障亞太地區穩定的大國的資格。因此,台灣表現為由於中國的更加自信和更有決心支配亞洲而構成的對美國的挑戰。但是,除了台灣之外,中國的行動與美國的利益還有可能在其他地方發生衝突,南中國海就是其中最明顯的一例。眼下,南中國海是由越南、馬來西亞、汶萊和菲律賓四國瓜分的,當中國海軍、空軍和兩棲作戰部隊力量增強後,它將有能力控制幾乎整個南中國海。

實際上,中國明確宣佈的目標是佔領向南直至中國軍隊幾乎可以看到新加坡和印度尼西亞的那些地方的島嶼和露出水面的陸地。這樣,中國就將扼制太平洋同印度洋之間唯一可以使用的海運線了。如果中國能夠如願以償控制台灣,它將同時獲得從南面到到日本的兩條通道:台灣海峽和呂宋海峽。從北京發表的文章和談話中可以看出這樣的跡象:中國不僅把台灣看作一個叛逆的省份,而且也越來越把它視為一塊戰略上的肥肉了。

甚至在中美擁有共同利益(例如它們都希望防止朝鮮半島出現麻煩)的地方也有可能發生衝突。朝鮮幾乎肯定會統一,而當它最後統一起來的時候,中國就很可能壓美國從東北亞撤軍,除了在日本駐紮軍隊以防止那個國家重新實行軍國主義之外。只要朝鮮依舊處於分裂狀態,中國就會接受美國在那裡的軍事存在,以避免朝鮮半島開戰。但是,一俟這種危險不復存在,中國就會利用它在東北亞的影響達到兩個均對美國不利的目的:使朝鮮採取親華、反美、反日的立場,以及使日本作為一個無權對本國防務承擔首要責任的非正常國家的地位長期延續下去。這樣,中國就可以成為該地區唯一擁有向美國提出挑戰的資格與實力的國家而確保自己在亞洲的絕對優勢了。

新的戰略三角

美國在亞洲的首要目標,必須是防止中國的幅員、實力和野心使其成為一個地區霸主。要實現這個目標,就得保持美國在亞洲的軍事存在,並使其力量與效能遠遠超過中國軍隊。而且,防止中國擴大其核武庫應當成為美國的明確目標。在最糟糕的情況下,中美關係中會出現冷戰時期那種核僵持局面,即雙方都依靠有把握的相互毀滅理論來防止對方發動襲擊。事實上,有許多理由促使中國避免核軍備競賽。中國目前已經暫時停止了核試驗,美國應當不聲不響地發揮一種有效的作用,造成一種國際壓力,說服中國把暫停試驗變成永久停試。華盛頓還應當積極反對中國和其他地方的核擴散。保持均勢的第三個因素涉及台灣,特別是要確保台灣保持一種可靠的防禦性威懾力量,以便能做到在真的實行統一的時候,這種統一是自願的。

由於中國的力量不斷增強,美國對日本採取的那種由它包辦一切的態度已經過時了。美國不能再根據「日本虛弱是好事」的假定來行事了。如果說這種看法以前曾經是正確的,那只是因為中國當時是個貧窮羸弱的國家。在冷戰結束後的世界上,正是日本的羸弱威脅著和平與穩定,因為它造成了一個美國一國無法填補的力量真空。一個強大的、與美國結成真正的夥伴關係的日本,對於亞洲的新的均勢是至關重要的。日本羸弱只會對中國有利,而中國想要的並不是穩定均勢,而是霸權。在中國的霸權之下,日本將只不過是北京最有用的附屬國而已。

這方面的困難是相當大的。美國無法阻止中國稱霸,除非日本成為這一過程中一個平等的、心甘情願的夥伴。但是,如果它催逼日本,其結果很可能是在日本引起反美的反應。解決這個難題可能是美國外交在近期內最為重要的一項任務。美國必須在等待日本來對付越來越構成威脅的安全環境的同時,證明它是一個可以依靠的盟友。美國和日本必須認識到它們互有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