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布會談後中美關係展望

四月二十日，美國總統布希與中國國家主席胡錦濤在白宮橢圓形辦公室的小範圍會談談笑甚歡，拉長了時間，使隨後的工作性大範圍會談時間壓縮，然後又打破白宮禮儀，讓布希與胡錦濤在午宴上坐在一起繼續談。布胡兩人之間經常書信往來、電話聯絡，去年至今，這是第五次見面交談，可謂知己知彼。

在被稱為「實質討論」的胡布峰會上，氣氛親切。在四月二十日由美中貿易全國委員會等十二個組織聯合舉行的華盛頓千人晚宴上胡錦濤發表講演以後，聽眾要他總結與布希對話的收穫。他說：「雙方進行了務實、建設性的會談，就中美關係和共同關心的重大國際和地區問題深入交換了意見，達成重要共識。」具體來說：「雙方同意共同推進互利雙贏的中美經貿關係，並表示應該從兩國和兩國人民的根本利益出發，透過平等協商妥善解決存在的一些分歧和摩擦；同意加強兩國在軍事、執法、科技、教育、文化、青年等領域的交流合作，並就反恐、核擴散、禽流感防治、能源、環保、抗災救災以及維護亞太地區安全穩定等重大問題繼續開展對話和合作。雙方將繼續推動朝鮮半島核問題六方會談進程，繼續為和平解決伊朗核問題而努力。」

美國總統布希對這次峰會的評價是：中美合作領域日益寬廣，「中國是偉大的國家，國際地位顯著上升，中國是維護世界和平的關鍵夥伴，對世界和平發揮著日益重要的影響」。去年美國助理國務卿佐立克希望中國變成「responsiblestakeholder」(一般譯為「負責任的利益相關者」）。在這次會談前的歡迎詞與會談中，布希直接了當地這樣形容中國了。胡錦濤在會談與談後回答記者問時，希望中美關係超越「responsiblestakeholder」的境界而變成「建設性合作夥伴」，兩國能在維護世界和平、促進共同發展方面擁有廣泛而重要的共同戰略利益，肩負著共同責任。

胡錦濤說雙方達成了許多「共識」並不是空話。胡錦濤提到布希同意今後兩國在「軍事」方面加強合作，雖然沒有具體協定，但以後雙方協商細節時，中國可以引胡布會談的紀錄，美方在道義上是必須遵循的。人們都清楚，美國對華的軍事勢態是「兩手準備」：一方面暗地裡把中國當作潛在的敵國而在國防部署和發展上做好萬一將來開戰的準備，另一方面必須穩住中國、避免一切刺激中國採取軍事行動的客觀因素（特別是只叫不咬的「台獨」小動作）－－這是因為一個小小的伊拉克已經使美國國防機制無法應付了，美國絕對沒有能力、美國人民也不會允許對華全面軍事衝突。其實，在冷戰時期美國和宿敵蘇聯也有過軍方友好相處的時刻，現在中國在名義上和事實上都不是美國的敵人，那就更有交往合作的空間了。

美國總統安全事務委員會資深主席傑尼斯－維爾傑爾當天在華盛頓向記者透露，胡布峰會上胡錦濤建議兩國開始就聯合進行月球研究舉行會談，美國今年年底將派宇航局長前往中國。維爾傑爾強調：「在太空領域我們有共同的利益，可以合作。」他還說，中美科研合作將包括全球氣候預報等方面。

在台灣問題上，由於不久前陳水扁「終統」而美國聽之任之，胡錦濤是下了決心來到華盛頓表示強硬，旨在敦促美國修改《與台灣關係法》的。他在歡迎儀式上以及峰會後回答記者問時，一再強調「我們將以最大的誠意、盡最大的努力爭取和平統一的前景，但我們絕不容忍『台獨』。」最有趣的是：胡錦濤回答布希歡迎時說的：「我們讚賞布希總統和美國政府多次表示堅持一個中國政策，遵守中美三個聯合公報，反對『台獨』。」翻譯卻把這話改成對第二人稱的語氣，變成「布希總統，你多次表示堅持一個中國政策，遵守中美三個聯合公報，反對『台獨』，希望你不改變。」

布希也一再表示，美國政府在台灣問題上的立場沒有變化。美國堅持一個中國政策，理解中方在台灣問題上的關切，不希望看到台灣當局單方面改變台海現狀的行動損害中美關係。然而他在談到「遵守中美三個聯合公報」時，還加上了遵照《與台灣關係法》。眾所周知，《與台灣關係法》是一九七九年卡特總統和鄧小平會談作出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而和台灣的中華民國斷絕關係的決定後，國會親台灣派害怕台灣政權無法自保的醫亡羊補牢措施。總統也無權修改或取締。況且布希二○○一年剛進白宮時表示了要「保衛台灣」，他是不會輕易讓《與台灣關係法》自生自滅的。

這次胡布峰會正像鴨子划水，水面上安詳瀟灑，水底下動作激烈。胡錦濤還沒有到達，美國輿論就議論紛紛，道出兩國之間的四大分歧與摩擦：（一）貿易逆差，（二）人民幣值偏低，（三）中國迅速加強軍力，（四）中美將在全球爭奪能源。這四大分歧只能擺在胡布峰會檯面上，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擺平的。還有中國「人權」問題，布希曾公開表示要向胡提出，但要好好討論兩人非爭個面紅耳赤不可，顯然是一筆帶過。美國官員透露，布希私自把有關「人權」的六件事交給胡錦濤了，胡答應回國後處理。

「春江水暖鴨先知」，胡錦濤這次訪美，到「兩個華盛頓」去試探水暖程度。先到高科技和大企業集中的華盛頓州，在那兒賓至如歸，中美友好合作的氣氛無以復加。華盛頓州長為胡錦濤接風選擇在世界首富比爾．蓋茨家中，全球發展最迅猛國家元首和世界最超前科技領袖兩個多小時交頭接耳，也說明中國一方面要更深融入美國領導的「全球化」主流，另一方面又立志走「自主創新」道路，不再「為他人作嫁衣裳」的發展方向。

胡錦濤一到另外一個華盛頓（美國首府），迎面而來的卻是另一種經歷。四月二十日早上，華盛頓白宮舉行隆重的歡迎中國元首胡錦濤主席的儀式，白宮外面熱鬧非凡，歡迎胡主席的鑼鼓與龍獅舞的熱烈氣氛中夾雜著法輪功與藏獨的抗議噪音。一位女法輪功信徒以記者身份進入白宮花園歡迎會場攝影記者台，在胡錦濤講話時大聲呼叫，擾亂會場。

美國FO電視台的「中午」節目請專家評論法輪功騷擾歡迎儀式，專家說出兩點。第一，布希早在一年多以前就建議他和胡錦濤不在是非之窩華盛頓，而是去他的德州農場會談，可以避免反華因素騷擾。可是中國方面認為在農場舉行高峰會談不夠隆重。第二，中國要求把這次會談定位為「國事訪問」而美國堅決不同意。這是因為華盛頓覺得中美兩國之間矛盾仍然很多，而「國事訪問」只是在美國和盟國之間才安排的。

儀式過後，布希對胡錦濤抱歉，胡表示不在意。可是，CNN電視台評論說，中國輿論懷疑，這是美國有人故意安排使得這兩個世界最強國國家領袖在峰會時難堪。節目主持人不禁問道：「怎麼這樣重要的外交活動都不能安排得不出差錯?!」另一個不可原諒的錯誤是：司儀宣佈奏國歌時，把中國說成「RepublicofChina」，等於把北京政府和台灣「中華民國」政府混為一談。

晚間，美國MSNBC電視台在評論這些差錯時說，騷擾會場的婦女是以法輪功在北美的喉舌《大紀元時報》的攝影師名義而獲得入場證的。《大紀元時報》在北美可謂見縫插針，散佈到許多超級市場和飯館中去。MSNBC電視台節目主持人說，每天早上都有一大堆報紙（《大紀元時報》還有英文版TheEpochTimes）擺在他辦公室外面，誰也不看。他說，白宮並不是不知道這張報紙的法輪功背景的，但卻沒有進行必要的防範。評論家說，這些失誤與美國官方堅持這次訪問不是「statevisit」(國事訪問）有關。主持人諷刺說：「哪個state都沒搞清楚（把「中華人民共和國」說成「中華民國」）怎麼會有statevisit呢？」真令人啼笑皆非。布希政權也太無能了。

法輪功竟能騷擾起中美外交活動來也說明中國內部形勢存在著雷區。美國輿論透露，胡錦濤在訪美前私下對美國官員表示，他一天到晚應付國內貧富懸殊、民間抗議、貪污腐化等問題忙得不可開交，中國根本沒有可能考慮（更不必說策劃）如何在國家實力上挑戰或者超過美國。這一說法已經被美國輿論接受，使美國看待胡錦濤這次訪美減少了美中相互競爭的緊張氣氛。

C-SPAN電視台是美國重要的「客觀」反映民意的工具。四月二十日，C-SPAN的兩大電視台圍繞胡錦濤訪問為中心而播出節目。一方面，它們對白宮接待胡錦濤報導得最多、最詳細；另一方面，C-SPAN第二台花了大量時間重播四月十九日美國眾議院人權小組對中國違反人權的聽證會，這絕對不是偶然的，是有人幕後策劃，布希政權一定暗暗認可的。它這樣做是為了不讓這次胡錦濤訪問變成反對派今後挑剔的把柄，說布希只顧大企業的利益而對中國違反人權麻木不仁。

誠然，胡錦濤這次訪美正值布希政權管理大調整的時刻。這次大調整的戰略打算是抹掉總統府的負面形象、幫助今秋國會改選，共和黨不至於喪失參議院和眾議院的多數席位。行家說，如果民主黨贏得兩院多數的話，就有可能利用美國在國際上（特別在伊拉克變被動為主動以及在對付伊朗核挑戰上）的窘境以及布希政權在內政上不能令人滿意的政績而彈劾總統－－可能導致布希政權倒台。胡錦濤到達華盛頓之際，華盛頓政界傳出副總統切尼將以健康為理由辭職（由賴絲代理）以減弱民間的不滿情緒。這一駭人聽聞、看起來極不可靠的謠言出現並不是空穴來風，說明事態的嚴重發展。換言之，胡錦濤這次訪美對東道主來說頗不逢時。

關於美國堅決不把這次訪問定名為「國事訪問」，把禮節上應該有的「國家晚宴」改成中午的「工作午餐」。嚴格地說，「工作午餐」只有參加了會談的官員才參加，而這次所謂「工作午餐」，不但有太太們，還把一些與峰會毫不相干的華裔運動員與電影明星請來作陪，因此是一種升格的「工作午餐」，或者說是降格的「國宴」。布希為什麼這樣「小氣」另人費解。正像《紐約時報》評論說，你對十三億人民的領袖這樣接待，中國哪裡會在國際周旋中按照你的意志辦事呢？《華盛頓觀察》週刊引了美國哈密爾頓學院政治學系教授李成博士的話說：「四年前，胡錦濤訪美時還是中國國家副主席，如今已經是民意基礎深厚的一把手了。同時，中國也發展到『財大氣粗』的程度。四年前，美國尚能給予胡以高規格的接待，這一次反而要在『國事訪問』的問題上糾纏，這樣做是不明智的。」

布希政權故意把歡迎胡錦濤的「國宴」貶值以及縱容國會揭中國「人權」傷疤、縱容媒體大肆宣傳中國發展的短處都不是孤立的現象。自己一向慷慨仗義的小布希幕後的智囊一定為他設計了中庸之道的接待政策，就是既不冷落客人，又避免把中美友誼炒得太熱，以免在今年國會改組時給民主黨人把柄、攻擊共和黨競選者。行家在評論時指出中國輿論注重「儀禮」，對胡錦濤不恭是會損害中國人對美國感情的。這話有理。但反過來說，美國是世界上最浮躁、最不理智、最會被輿論牽著鼻子走的國家，布希的中庸之道也有其一番苦心。

回顧從一九七一年基辛格訪華、中美關係正常化開始至今，已經走過大大小小的里程碑。起初是「政治掛帥」，世界上最大的共產主義政權和世界上最強的資本主義政權「同床異夢」地聯手對付蘇聯。這一蜜月階段結束後，中美兩國沒有分道揚鑣，而是用「經濟掛帥」結成「連體孿生」（Siamesetwins）的不可拆散的關係。這一關係中最關鍵的並不是美國人消費「中國造」日常用品的問題，而是一個雙重「陷阱」。陷阱的第一重是跨國公司選擇資源便宜的神州大地把它們的產品加工、組裝，中國變成了全球經濟大循環中的不可或缺的環節，這個環節一斷，美國和中國的經濟都遭殃。更嚴重的「陷阱」是中國把外匯儲備的31.7%（共2652億美元）凍結在美國國庫券上，使得美國人每年比自己生產多消費數千億美元而沒有經濟危機感。如果這一現狀劇變，美國就不得下地。

胡錦濤這次訪美，一方面派出龐大的先頭部隊大肆採購，另一方面胡錦濤也再三向布希政權及美國精英保證，中國將通過加強內需、開發西部、振興東北老工業基地、強化中部經濟等渠道進一步歡迎美國投資並以此使兩國經濟關係逐漸平衡起來。其實，美國行家也承認，美國目前經濟繁榮、有戰事而沒有通貨膨脹，是和中美相互依賴的「連體孿生」關係分不開的。美國因為有了兩千億對華貿易逆差才有比此多十倍的對外經濟收入。

美國之所以大喊大叫中國佔了美國便宜是因為它剝削成性，只想損人利己，看不得別人分享好處。胡錦濤在美國不便直言不諱（美國叫「callaspadeaspade」－－「是鏟子就叫它鏟子」），但反覆強調兩國之間「雙贏」而不是誰占誰的便宜（其實美國佔便宜比中國更多）。長此以往，要真正做到中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而雙方都心安理得，就必須在「經濟掛帥」之外再加上「文明掛帥」的因素。胡錦濤雖然開了個頭，要真正使中美關係建立在平等互利、和諧文明的高台上，還任重道遠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