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蕭當政與中國、世界新形勢

譚中
(旅美退休教授)


「車如流水馬如龍」

三月二十二日我為《海峽評論》撰稿結束得到馬蕭配勝選的喜訊時,做了一首打油詩:「駿馬喜騰空,台灣見光明;地緣經濟旺,亞太慶和平。」但因文章談的是西藏問題而未寄出。現在寫來當作遲到的祝賀。

中國人喜歡形象符號,台灣人更喜歡。慶祝「馬蕭大捷」的鞭炮驅走了到黑角挖洞的「公投綁大選」老鼠行徑,使得台灣的「鼠年」變成「馬年」。即將進入總統府的「駿馬」象徵符號變成台灣「萬馬奔騰」的標誌。「馬」的符號有三種象徵意義:(一)「快馬加鞭」、飛速進步;(二)「任重道遠」;(三)「車如流水馬如龍,花月正春風」(李後主《望江南》),「車水馬龍」是發達、開放、繁榮的現象。

中國文學有「青山綠水」,水怎麼會綠呢?凡是到野外觀景的人都知道:如果天空陰霾,水色就呈綠;如果天空晴朗,水色就呈藍。現在台灣政治由綠變藍,正反映出台灣海峽天空晴朗,前景光明。二○○六年紀欣女士書《透視「馬英九現象」及其時代》(台北問津堂書局)指出:「沒有目標的維持現狀,或僅僅主張獨統休兵,既不現實,也不可行,馬英九應正面迎戰,帶領台灣民意走向反獨趨統,或『維持現狀走向終極統一』,也唯有如此,馬英九才能在二○○八年終結『綠色惡政』,讓國民黨浴火重生,並在兩岸關係上開創新局面。」這是十分中肯的評語。

愛因斯坦說:「人是我們所謂的『宇宙』的一部分」,人之所以感覺到「和其他事物分離」是其「知覺的視界錯覺(optical delusion)」,必須從這一「牢籠」中解放出來。台灣政治半個多世紀來就是這一「視界錯覺」的最大受害者。連戰及其他國民黨元老已走出這一「視界錯覺」而看到台灣的未來出路。蕭萬長副總統也如此。他在二○○五年十一月二十日以兩岸共同市場基金會董事長的身份在廈門說過:「一個中華民族的經濟圈正在成型」,將變成「全球化與區域經濟整合時代來臨」新形勢的一部分。那時蕭萬長說,對大陸投資額近四百億美元,是台灣對外總投資額的四分之三。二○○四年台灣對大陸、港、澳地區的貿易總額近八百三十億美元,占台灣貿易總額的百分之二十四。他說,兩岸四地可以打造共同市場,進行經濟整合,是「一加一」大於二。今年四月蕭萬長和胡錦濤會晤,提出「正視現實,開創未來,擱置爭議,追求雙贏」十六字方針,既務實又前瞻,馬英九透露這是他們兩人多年共識。

部分與整體 不可分割

另一位諾貝爾獎金獲得者、德國物理學家黑森堡(Werner Heisenberg)在其名著《部分與整體》(The Part and the Whole)中用在海上看到「大鯨」與「大浪」難以區別來生動地形容部分與整體的不可分割的聯繫。現在馬英九這「大鯨」是隨著台灣人民正在掀起的溶入祖國、溶入亞太、溶入世界的「大浪」中湧現的。我們看到一個可喜的現象。八年前以民進黨為首的「綠營」興起,台灣企業家也分起「藍」、「綠」來,有些「深綠」資本家由於政治成見而拒不「登陸」。現在馬英九還沒上台,這種「綠營」企業家就逐漸消失,「藍」、「綠」企業都對溶入大陸興趣盎然、蠢蠢欲動。

我認為這次台灣總統大選將會成為歷史重要的里程碑。它是三大象徵:(一)兩千多萬住在台灣的中國人——炎黃子孫——用投票的方式扭轉了八年來陳水扁領導體制的「視界錯覺」,要求新的領導恢復「台灣本土意識」的正確面貌;(二)世界的總形勢是:為了要防止白種人西方文明式微,西方某種勢力正在向中國發動衝擊,台灣不願作壁上觀而想參加到中國領導東方文明振興的大業中來;(三)中國發展歷史本身曾經經過「合」與「分」的循環往復,特別有兩次國民黨和共產黨之間的「合作」與「破裂」。現在應該把「破裂」階段劃上句號,開創一個「國共合作」的新時期。下面分別來探討這三方面。

對「台灣本土意識」的全面正確認識

首先,很明顯的,台灣大多數選民在陳水扁八年來大力挑起族群對立的社會意識型態中能夠把祖籍湖南、出生在香港、曾經持有美國綠卡的馬英九選為未來元首並不是因為陳水扁的宣傳失效,也不是因為馬英九「拿香跟拜」的策略奏效,而是因為台灣人民認識到台獨「綠」線此路不通,特別是在經濟上對台灣損害太大。換句話說,台灣人民早已覺悟到應該對「台灣本土意識」有一個全面正確的認識。

南加州大學國際研究副教授林持(Daniel Lynch)撰文論馬英九的「台灣識別」(Taiwan identity)談到「台灣本土意識」中有:(一)中國層面、(二)日本層面、(三)本地層面。他認為台灣在馬英九或者他接班人的統治下必然會與中共領導的大陸發生摩擦——台灣是自己的「主體」還是大陸的「附庸」兩者之間的摩擦。林持的這一觀察有兩大錯誤。第一,如果說「台灣本土意識」中有「日本層面」,那就不能不有「美國層面」了。特別馬英九長期受美國影響熏陶,這「美國層面」是少不了的。第二,它強調「主體」與「附庸」的尖銳矛盾也反映出對「中國層面」缺乏深層次理解。對於「台灣本土意識」和「中國層面」之間的辯證關係,海峽兩岸的統治菁英都必須展開討論、研究而達成共識。

住在大陸的台灣人會超過住在美國的

我認為「台灣本土意識」和「中國層面」之間的辯證關係包括兩大方面。第一方面,應該按照愛因斯坦和黑森堡等人的整體觀點來看問題。甚麼叫「台灣」,我們指的不是沒有人的荒島,而是有兩千多萬說中國話、寫中國字、用中國語言邏輯思維的、住在台灣島上的人群,因為中華文明的熏陶,這一人群智慧高、本領大,曾經創造過「四小龍」奇跡。過去陳水扁政權搞「去中國化」,就是要把「台灣」的這種文明力量捏殺,捏殺了中華文明的「台灣」不就還原成荒島、變成沒有文明的野獸森林了嗎!?因此,「台灣」和「中國」是不能割裂的,台灣是「小我」,中國是「大我」。

第二方面,「台灣」在過去半個世紀是一個特殊的「中國」實體。有兩點特殊:一是它在政治上和統治中國大陸的中央政權不發生關係,二是它在政治、經濟、社會各方面都有相當卓越的成就(大陸有人說:「台灣是中國政治改革的試驗田」),對提高中華文明、提高中國在世界上的地位與威望起了相當大的作用。就憑這一點,台灣就不是大陸的「附庸」,誰也不應該對這樣的「台灣」實體進行「打壓」。

第三方面,像上面所說的,我們不但看到台灣既是中國的一部分又是中國的特殊部分,還要消除兩岸之間的對立。這就要求兩岸的政治菁英拋棄西方提倡逞強、挑戰的「地緣政治」範式,拓寬「地緣經濟」範式的領域,灌入「地緣文明」範式因素來建立起新的兩岸關係。

馬英九當選後發表的一些言論顯示了三點:(一)他在競選時說過一些「反話」是怕被戴紅帽子的權宜之計,他基本上對大陸是懷著善意的,他和連戰、蕭萬長等對改善兩岸關係勢在必行都有一定的共識;(二)他代表一種理智的「中間派」,親美而不怎麼反共,想和中共改善關係又要看美國的臉色,因此有「我們跟大陸、美國都希望發展友好的關係」的聲明;(三)他小心翼翼,在改變兩岸關係上主張先等塵土落地、天空晴朗再大張旗鼓,但他是雄心勃勃、希望作出一番事業來的。

馬英九說了一番另人尋味的話:「我們現在有一百多萬人住在大陸,將來住在大陸的台灣人會超過住在美國的台灣人……跟大陸通商、通郵以後,一、二年以後就超過對美國的量,因為都是華人,將來週末包機啟動以後,一定會創造歷史的新高,不要說別的,去年到大陸訪問的台灣民眾就有四百六十萬人次,這是歷史紀錄……在一九四九年前四年也沒這樣水準,所以將來可以想像一定會超越過去,這會給台灣帶來甚麼的未來呢?我們相信一定是正面的。」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本文其次要探討的是世界的總形勢,我們處在白種人西方文明式微的時代,這次西方輿論蓄意破壞「奧運精神」的某種勢力,既不是關心西藏、也不是關心「人權」。他們恐慌,迫不及待,因為當今的形勢正是像北京大學終生教授、國學家兼印度學家季羨林所說的「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西方文明統治世界已經到頭,現在與將來必然會讓東方文明來主宰國際局勢發展。我想對這一點稍作回顧。

西方文明在最近幾百年猛然崛起、把全世界都統治起來,人們用莎士比亞名言「brave new world」(中文譯成「美麗新世界」)來讚揚(西方馬克思主義左派學者也用這「brave new world」作為帝國主義、殖民主義的符號)。一八九六年在古代奧林匹克發源地希臘開始舉行現代奧運,一九○○年的巴黎第二屆奧運是國際體育空前盛事,此後奧運一直在白種人的西方國家輪流,今年北京奧運是在東京、墨西哥城、漢城以後第四次跳出白人西方文明範圍舉行的。

十九世紀末開始了西方文明如日方升,英國著名作家吉卜林(Rudyard Kipling)於一八九九年發表名詩《白種人的包袱》(White Man's Burden):

「背上白種人的包袱,
你們(白色)人種的菁英
快把你們的兒子流放
去為你們的俘虜服務。」

詩人鼓勵全世界白種人「為和平進行野蠻戰爭」,去讓全世界「半魔鬼、半童稚」的非白人「掂量你(白種人)的上帝和你的份量」。一九○○年,「八國聯軍」打到北京、天津,姦淫燒殺,這就是背著「白種人包袱」為「俘虜服務」以及「為和平進行野蠻戰爭」的實踐。好一個「美麗新世界」!

與此同時,孫中山的忠實信徒、湖南愛國志士陳天華於一九○三年在上海發表《猛回頭》說:「猛睡獅、夢中醒,向天一吼;百獸驚」,喚醒了中國,激起了辛亥革命等一連串運動,中國「翻身」了反過來「震撼全球」,使今天所有華裔能夠在全世界有揚眉吐氣之感。

兩面紅旗 迎風飄揚

隨著泰晤士河水流走,西方文明江河日下,於是就有哈佛大學教授亨廷頓(Samuel Huntington)一九九六年《論文明衝突及重建世界秩序》名著(還受到「九一一」事件和伊拉克戰爭論證),認為有朝一日用中文的人數將會超過英文,中國「經濟發展增加了亞洲社會和西方——主要是美國——之間衝突的強度,在鬥爭中加強了亞洲社會的優勝地位」。亨廷頓甚至設想在二○一○年(那就是後年)可能發生「全球文明戰爭」,異想天開地說可能又會是「俄國和西方軍隊開進天安門廣場」,使人又想起當年「八國聯軍」的罪行。

最近CNN節目主持人卡弗蒂(Jack Cafferty)在評論奧運聖火在三藩市傳遞時竟說出「我看他們(中國人)五十年來基本上一直是一群暴徒和惡棍」(又罵中國搶走美國人飯碗、給美國人「junk〔破爛〕」、手中捏著大量美鈔),引起中國和海外華人憤怒。和CNN相比,BBC反對北京奧運更堅決、持久、陰險。奧運聖火在巴黎傳遞那天,BBC花了高價來醜化中國,用了一分鐘放映一個故意在嘴上塗點紅顏色的西藏臉孔鏡頭,暗示西藏在流血。這是非常高智商的「文明衝突」伎倆。

海峽兩岸人民在西方文明對中國發起衝擊時挺身而出,四月十九日美國南加州各界華僑華人以及亞利桑那州的華僑華人,包括留學生學者和中資企業等約五千人到洛杉磯CNN門前示威,五星紅旗和青天白日滿地紅旗迎風飄揚,是過去從未見過的兩岸團結一致。這就為馬蕭上任改善兩岸關係發出了前奏曲。

最後來探討怎麼從中國發展歷史本身得到經驗與教訓來具體調整兩岸之間的關係,開創一個「雙贏」的光輝前景。剛才談到的兩面紅旗(五星紅旗和青天白日滿地紅旗)在美國大地共同示威就是啟示。這兩面紅旗的「紅」都是受到「十月革命」的影響的。青天白日滿地紅旗產生於孫中山「聯俄聯共」時代,蔣中正統帥扛起這面紅旗的北伐革命軍中就有許多中共黨員。在抗日戰爭中,八路軍和新四軍都戴青天白日帽徽和扛著這面紅旗。現在連戰已經和胡錦濤達成「國共共識」,新的國共合作即將伸延到政府領域,我建議首先讓這兩面紅旗重新結合。大陸讓青天白日滿地紅旗飄揚,台灣讓五星紅旗飄揚,海外兩面紅旗像五星紅旗和香港洋紫荊旗那樣親密無間。這樣半年一年以後,兩岸的敵意就會煙消雲散。先把團結友好氣氛創造出來,再具體商議各項細節。

藏獨後面是西方反華勢力

西方衝擊中國抓住了西藏問題。這「藏獨」運動實際上是西方反華反共勢力在後面製造與煽動。從這次上街騷擾奧運聖火的角色來看,一部分是西方白種人(是那些當代的「背上白種人包袱」的人們),跟西藏毫無關係的;另一部分是生長在西方世界的藏人後裔,誰也沒到過西藏,有的根本不知道西藏在哪兒。他們的第一語言已經不是藏語,看不懂西藏檔案,也不相信西藏佛教,誰也不會願意回到西藏去的。這些人在西方國家被豢養起來專門充當反華工具。有趣的是:即使在台灣統治當局最痛恨北京政權的年代,國民黨蔣介石的辦公室也絕對不支援西藏獨立,台灣政府還有一直是掛名管轄西藏的「蒙藏委員會」。現在兩岸在西藏問題上,首先可以共同表態,維護中國領土主權完整。

還有一層意義。中國強大了,正在變成「超級大國」,總不見得連個完整的領土主權都沒有呀!民國時代說「漢滿蒙回藏」,國民黨政權在西藏卻無法制止英帝國主義併吞西藏的陰謀。一九三○年南京國民政府派遣特使謝國梁去西藏,途中身體不適,他的湖南同鄉、家父譚雲山從緬甸護送,兩人化妝混在藏人商隊中從印度進藏,以免被英國邊防軍警查出。種種事實證明,如果不是英帝國主義,西藏根本就不會鬧獨立的。現在中國已經在法理上把西藏變成中國領土的一部分,真正建立起「漢滿蒙回藏」的多民族大家庭來。可是台海兩岸的漢人不團結,藏人當然想趁機鬧事。將來兩岸統一起來,西藏就不會有問題了。現在已經到了兩岸領導人當機立斷如何使中國領土主權完整早日實現的時刻了。

話又說回來,兩岸問題要解決,單靠馬蕭努力是不夠的,北京胡溫配應該作出更大貢獻,應該看到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馬上趁熱打鐵。北京統治者如果是高智商的,應該想方設法邀請馬英九參加北京奧運開幕式。一方面,從象徵性意義來看,在這種象徵世界團結的時刻舉行「胡馬會」必然轟動世界。馬英九到場參加盛會,勝過十個歐盟國家的元首——人家還在賣罐子以「杯葛」來要挾呢!真是莫大的諷刺。另一方面,從實際意義來看,這樣的「胡馬會」就充分表現兩岸領導人機智、靈合、務實、以大局為重,一切棘手的問題都會逐漸迎刃而解的。

一個新時代已經來到

一個湖南人的兒子被選為台灣總統,正說明湖南和台灣都是一家,都是中國。將來台灣的領袖也能夠到北京去當中國命運的監護人的。一個新時代已經來到,所有的舊觀點都應該摒棄。馬英九那「三不」(不獨、不統、不武)已經過時,而且使人想起陳水扁二○○○年就職總統演說的那些「不」的廢話,太不吉利了。馬英九應該不負眾望,「駿馬騰飛」。寫到這裡,我想我也不知已經多少次為湖南同鄉表達這一崇高願望了。差不多兩年前,《海峽評論》總一八六期(二○○六年六月號)就刊載了拙文《台灣有可能出劃時代的偉人》,文中說,我到過世界上許多地方,覺得「在所有這些地方,最有可能立志當偉人而志躊的龍騰虎躍之地莫過於台灣了。謹以此信念送給有心之人。」我想讀者都會記得,我指的這個「有心之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