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同於過去的兩岸圖像
自去年「520」馬英九政府上台以來,在兩岸關係方面幾乎是抱持著「補課」的心態,不斷提出與以往不同的大陸政策與相關的政策,馬在就職週年英文記者會中說「此等政策促使兩岸恢復和平協商,並結束兩岸在國際社會的外交惡鬥。事實上,我們的政策有效擱置了兩岸60年的軍事衝突以及政治對抗,並就直接影響人民福祉的議題進行處理,我們勇敢推動數十年來陷於瓶頸的「大三通」,並放寬對兩岸資本流通的管制;兩岸的和解也跨越台灣海峽而延伸至附近整個區域,使各利害相關國家獲益,這一年我們把台灣海峽從一個危險的引爆點,轉變成一條和平與繁榮的通道。」馬的說法在台灣有五成五的民眾肯定,在兩岸政策上也有五成三的民眾認為成功,就算是居住在雲嘉南高屏澎的民眾,也有四成八較肯定馬英九的兩岸政策。在國際上也頗受歡迎。因此,我們可以說馬這一年的大陸政策是在「和平發展」的正確道路上前進,從方向上說並沒可以太挑剔的。但是這不完全是馬政府的功勞,而是各種因素的綜合效果。
如今一年已經過去了,兩岸關係將逐漸進入深水區,過去依賴單方的忍讓、示好,以及雙方的歷史默契、共通利害的基礎,在未來有可能出現若干變化,馬政府如果不能未雨綢繆,則兩岸關係極有可能出現焦慮式的停滯狀態,或是政治與經濟脫節式的發展;最明顯的就是國際空間上無法再突破,外交上出現非競爭性的新挫敗,反對黨伺機攻擊馬政府的大陸政策,屆時基於選舉的民粹情緒的需要,兩岸關係出現些許意外不是沒有可能的。
二、馬政府的兩岸目標猜測:
馬總統在就職演說中提出他的大陸政策的目標,他說:「我們將以最符合台灣主流民意的「不統、不獨、不武」的理念,在中華民國憲法架構下,維持台灣海峽的現狀。」何謂「三不」呢?馬在2008年底出席「行政院暨所屬機關高階主管大陸工作研習會」時解釋說「在中華民國憲法架構下提出的兩岸政策,基本就是「不統、不獨、不武」,「不統」是在我總統任內不會去和大陸談判兩岸統一的問題;「不獨」是我們不支持「法理台獨」;「不武」是我們反對用武力解決台灣問題。
「不統、不獨、不武」的三個定位,基本上就是維持中華民國台灣的現狀,這樣的作法得到絕大多數台灣人民的支持。」換言之,馬的大陸政策的目標的兩岸關係方面是「維持中華民國台灣的現狀」。問題是馬總統的「三不」是完全符合美國人的利益,所以美方會比較支持現行的大陸政策;對台獨人士而言,也是可以「三得其二」,所以他們除了從意識型態,從族群立場,和務「虛」的主權角度,提出攻擊凝聚同志之外,其他的作為也十分有限;對北京當局而言,只是「三得其一」;就短期而言,北京當局是可以因「反獨」任務的優先性而得到滿足,一旦反獨急迫性解除,則北京將從文化、社會領域深化「反獨」的效果,此時將面臨兩個社會某些核心價值的對立;另一方面北京也將要求兩岸有必要搭建一個政治框架,以防止台灣的政黨輪替出現政治波折,破壞了中國大陸的戰略機遇期;這時馬的大陸政策的目標,就可以面臨若干挑戰,馬總統在其上任一週年記者會上迎表示「改善兩岸關係、締造台海和平,是台灣未來要推動的重點工作之一。」這也表示,目前的兩岸關係的發展,並不表示「台海」關係已經和平;而馬也知道「他也希望跟我們談和平的協議或協定,甚至於包括軍事互信,我們覺得目前還不是最適當的時機,因為我們覺得在優先順序上還是經濟為先。為什麼?這對我們影響最大。至於軍事、安全方面的問題,可以放在第二步或者第三步。因為第二步我們也許比較關心的是國際空間的問題。」
由上述的的說法來看,馬的大陸政策的目標是希望擴大台灣的「國際空間」,以便強化「台海和平」,此一政策目標,和北京的希望是有差距的。
三、新生的變數:
兩岸關係是一種極為複雜難解的政治關係,其所以「難」,對馬政府而言,關鍵在於兩岸政治的解答在於兩岸都以「國家」為典範的政治學說,去尋找「國家」為典範的政治學所無法解答的問題,而又不敢借鑒現有非「國家」為典範的政治方法來解答問題。經於一年的先經後政,先易後難的政策推行之後,兩岸關係被投入若干的新變數:
第一、陳菊登陸的漣漪:民進黨籍的高雄市長陳菊於今(2009)年5月21日至24日率領高雄世運觀光行銷團一行20人前往北京、上海參訪,並就城市旅遊資源、經濟合作,以及如何辦好高雄「世運會」等與京、滬兩市有關方面交換意見,並分別在北京、上海舉辦高雄世運觀光行銷推薦會。陳菊在北京主要的活動是會晤北京市市長郭金龍、國家體育總局局長劉鵬,在上海主要的活動是會晤上海市市長韓正,沒有其他更多的會晤安排。由於陳菊是目前民進黨內現職行政職位最高的黨員,又是在民進黨「517嗆馬反中」大遊行之後,媒體輿論指出,陳菊訪問大陸是與蔡英文進行過商議的,也是得到了民進黨中央同意的。陳菊也證實此行是向蔡英文報備過的。按媒體的說法陳菊可以接受「破冰之旅」的說法;民進黨主席蔡英文對陳菊登陸的態度是「背書而且力挺」,而且呼籲「民進黨支持者必須成長」當時媒體指出陳菊登陸的代表的信號是「一、民進黨對原來的僵硬的大陸政策可能會作一定的修改,使之更具彈性化。二、對民進黨主要政治人物或黨公職赴大陸交流,有可能採取有限制開放的政策。」在陳菊之後,又有許添財市長的廈門之行,許添財六月下旬將前往廈門參加「第一屆海峽杯帆船錦標賽」。許市長表示,兩岸之間應該在「相互尊重、對等尊嚴」下交流,才能可長可久,誠意跟真誠很重要。當然還有呂秀蓮也表示了「登陸」的意願,由於民進黨內重量級大老跟縣市長爭相出訪,讓民進黨中央也決定全面檢討開放黨公職赴大陸訪問。雖然民進黨在其後的討論上,並沒有立即通過「黨公職人員訪問中國注意事項」,但也決定了「研議期間若有重要黨公職要到中國訪問,事前必須向中央黨部報備,並接受黨中央的協助判斷。」相信在當下的氛圍之下,民進黨應該在不久的未來將通過此一辦法,開放民進黨人公開登陸訪問。
果如此,民進黨大陸政策的調整,就已經啟動,所以「517」的大遊行在某種意義可能是「告別過去,交代歷史」的大遊行。對蔡英文而言,在台灣參與WHA的重大突破面前,只有突破「深綠綁架」才有再新執政的希望,因此與大陸交流是勢在必行的趨勢,問題是如何穿越險灘,媒體歸納蔡英文的策略是:一、以行動表達願意與大陸進行適當的交流之意願。二、交流要循序漸進,低調啟動,防止大陸熱現象。對中共而言,這也是對台政策的新起點,第一次有機會同時與台灣的兩大政黨打交道,長遠而言,是可以增加北京當局的主動性,同時亦可以使其對台政策得以穩定奏效,自然不會信放棄;可以想見北京當局有可能合理放寬對民進黨份子的禁令,是以前一陣子被提出的呂秀蓮訪問大陸的事件也有可能發生,該黨的「中國事務小組」也可能在適當時機登陸,其他的民進黨各級的公職人員也有可能跟進,於是民進黨與美、日的溝通亦隨之增加。
第二、新生事務的可能爭議逐漸浮上檯面:上述的過程真正的出現可能仍需時間的醞釀,然而隨著陸資、陸客、陸生登台,有可能大大增加了在台的民運人士、法輪功人士、藏獨人士以及其他反中國、反共人士抗議,騷擾的對象,所以中、短期而言,衝突的機率提高,衝突的方式改變,於是就會增加兩岸大幅交流的社會成本和政治成本,考驗執政者的決心和台灣社會的理性程度;特別是大陸的機構、媒體、公司乃至於「海協會」在台設點之後,有可能成為台北的另一個政治附中心,這種新生的島內兩岸事務,也是馬政府必須面對的新兩岸政治議題;另外在陸資來台之後,必然延伸不少外資在台經營所沒有的議題,因為陸資的作為不僅僅被經濟解讀,更被政治解讀,從而製造陸資的新成本,造成非市場化競爭,果如此,不排除出現陸資聯合進出的大波動,影響台灣經濟的穩定性,形成新的政治衝擊,引起複雜的後續反應。進而由於社會互動的增加,有可能出現兩岸不法人士在對岸犯罪或嫌疑犯罪,而潛逃回鄉,但由於種種可能原因,未被遣返,造成不同程度對方違約的感覺,增加雙方的猜疑,減少了雙方的互信,都將給未來的兩岸協商帶來新的困擾。再則在中國大陸政治發展的過程中,可能出現若干異議人士,入境台灣尋求政治庇護,而北京要求政治遣返等,將可能對兩岸帶來新生議題。
第三、胡錦濤的「新六點」:胡錦濤在5月26日會見中國國民黨主席吳伯雄時,對國民黨提出喊話,此一喊話,點明了中共對年度兩岸關係的規劃和期許,首先是增進兩岸政治互信,他說「考慮到今後兩岸關係的發展前景,包括需要逐步破解一些政治難題,鞏固和增進雙方的政治互信尤為重要。堅持大陸和台灣同屬一個中國是關鍵所在。」其次兩岸經濟合作,他說「考慮到兩岸同胞是一家人,我們採取了一些實際措施同你們共克時艱。我們還會繼續這樣做。簽定兩岸經濟合作協定,雙方應該共同推進商簽協定準備工作,爭取今年下半年談起來。」第三、關於加強兩岸文化教育交流,他說「增強中華文化認同、中華民族認同。」第四、關於涉外事務,他說「兩岸中國人有能力、有智慧妥善解決台灣參與國際組織活動問題。」第五、關於結束兩岸敵對狀態、達成和平協定,他說「雙方要為解決這些問題進行準備、創造條件。雙方可以先由初級形式開始接觸,積累經驗,以逐步破解難題。」第六、關於國共兩黨交流對話,他說「同時,兩岸關係發展需要兩岸廣大同胞特別是基層民眾參與。兩岸各界舉辦的海峽論壇,突出了兩岸民眾的參與和互動。」胡的說法可以分成三大部份,第一是政治互信,這是根本,無此則無一切,也是兩岸關係發展的唯一基礎。第二部份是立刻可行的是兩岸經濟合作協定的談判、兩岸文化教育交流、兩岸各界舉辦的海峽論壇,突出了兩岸民眾的參與和互動。第三部份是政治關係部份,雙方可以先由初級形式開始接觸,積累經驗,以逐步破解難題。前一項是台灣所要的,中間項是兩項都可以接受的,而最後一項有台灣想要的,也有北京想要的。看來台北如果不在「胡六點」(2008/12/31)給與全面的回應,至少在「喊話」部份給與回應。此一喊話代表北京的自信,也代表領導集體的急迫感。近年以來,中國崛起已經不是大陸的主觀的期待,而是國際公認的事實,至少是脆弱的強權。所以在處理台灣問題上,展現了更強的自信,和更大的彈性,以台北的國際空間而言,北京已經發展出「一個中國」框架,取代「一個中國」原則來處理棘手的台北外交議題和國際議題,然而北京在處理台灣議題上,終究有其自己的底線,不可能出現無原則的彈性;他們不希望台灣有誤解,有不切實際的期待。以免在若干的難題上出現:一方認為已經仁至義盡,一方認為完全沒有善意的難溝通現象。這是其急迫感的來源。
四、當下的反省:
馬英九總統在就職一週年的講話中提到「20年、30年之後,台灣要怎麼自處,其實有很多條件決定於我們現在所做的重大決定。」這句話點出了兩個重點:一是對未來必須有目標規劃,二是相對於目標規劃,必須有當下作為;我們依此來看,馬政府大陸政策的政策措施,再比對新生的變數,就可以針對馬政府的大陸政策,從台灣的角度反省如下:
第一、優點:堅守「九二共識」,強調中華民族,展現民主活力,台灣的主體意識四者是我們原來具備的優勢,在新的形勢下,民進黨「大陸政策」的調整,應該是新的優勢,而且民進黨「大陸政策」調整的越快,台灣的優勢也越大,因為優勢與否是一場時間的競賽,調整「大陸政策」的民進黨,將看到不一樣的國民黨和不一樣的中國大陸,反之,北京也必然看到不一樣的台灣,從而使兩岸有平等的機會和權力,去定義「一個中國」框架,則馬政府所期待的「台海和平」才有可能穩定。
第二、弱勢:未能提出和解的「大陸政策」論述,台灣籌碼的欠缺,是馬政府在兩岸關係上的弱勢,尤其是前者,這也是眾所周知的事,由此而出現政策的反覆,決策時機的延誤。其實馬總統不是完全沒有論述,只是沒有系統化,沒有與台灣的主體意識相串聯,馬總統在去年視導行政院大陸委員會的講話就說「在我們開始推動陸委會工作的時候,任何剎車的動作都是拿這個作理由;……在那個年代有它一定的價值,可是時代在變、環境在變、潮流在變,大陸也在變!30年改革開放下來,它還是不是共產社會都已有討論的餘地了,更何況如果它是一個威脅,我們就要問:它只是一個威脅嗎?它是不是也可以成為一個機會?」由此可以發展出「中國機會論」取代民進黨的「中國威脅論」,由於我們視中國為「市場」,所以必須進入,而買主、賣主進入市場,各自有自己的「主體意識」,由此在兩岸政治關係上必須「制度化」,
兩岸社會關係上,必須「開放化」,兩岸文化關係上,必須「理解化」;以便為台灣與大陸開放交流下,堅持台灣的主體意識,強化台灣的主體意識奠定理論基礎。有了論述,有了旗幟,才能將兩岸關係的思考,帶出「統、獨」的困境,策劃出相適應的目標,轉弱勢為優勢;否則此一弱勢將具有加權的結果,影響到優勢的發揮。
第三、機會:北京的戰略機遇期、美國政府對當前兩岸關係的肯定,前者促使北京願意釋出理性的籌碼,使得台灣真正感受到和解兩岸的實惠,為下一波處理兩岸關係的深水區議題,奠定良性的社會基礎。後者提供了兩岸關係三贏、多贏的機會,最終使得台灣真正有機會,在歷史上第一次展現其地理優勢。
第四、威脅:某些國家,或某些極右人士習慣於從兩岸危機、衝突中獲利,從而利用台灣內部的極端人士,阻礙兩岸關係的正常化發展;其他不可遇期的兩岸,尤其是大陸內部或國際性大事,也有可能影響到兩岸關係的平順發展。
五、結 論:
從以上的分析,我們可以發現真正的弱勢在我們自己內部,是否能建立起一套與李登輝和民進黨(與中國)對抗式的台灣主體性,相抗衡的(與大陸)互動式的台灣主體性論述。才能站穩自己立場,運用既有的優勢,釐定兩岸關係的中程目標。
至於外部的機會,關鍵一如胡錦濤所說在於雙方的政治互信,因此,馬政府有必要就未來兩岸的政治互信之基礎,對話方式,對話內容,對話單位以及對內、對外的話帖及早規劃,才能抓住機會,對抗威脅,造福台灣,和平兩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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