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最近兩大外交風波看中美關係發展前途

最近在中美之間掀起的兩大外交風波，一是歐巴馬政府決定對台灣出售64億美元的軍事裝備，另一是2月18日歐巴馬在白宮接見「政客活佛」達賴，這兩大風波使華盛頓和北京形成針鋒相對之勢。我想對這一形勢發表些個人感想。

台灣政客多親美

關於美國對台軍售，這跟軍事實際上沒有太大關係，而是一個實質上的政治問題。為甚麼這麼說呢？第一、誰都知道，台灣的所謂「國防」從來就是躲在美國核保護傘下的擺設，六十餘年過去了，中國人民解放軍已經變成世界第二強大武裝力量了，台灣那麼點「國防」越來越相形見絀，幾乎可以說是形同虛設、不堪一擊的。歐巴馬政府準備賣給台灣的一些「黑鷹」直升飛機、「愛國者-3」反導系統、「魚鷹」級掃雷艇、「魚叉」導彈、多功能信息分發系統等武器，在真正的兩岸大戰中是起不了甚麼作用的。

第二、從馬英九政府積極向華盛頓開出訂單到歐巴馬政府同意送貨（只是拒絕了F-16型戰鬥機）都只是象徵性的姿態。馬英九的姿態一方面是討好美國，另一方面是表示他敢在海峽對岸的巨人面前唐吉訶德式亮相。歐巴馬的姿態一方面是討好美國霸權主義思潮，另一方面是表示他在尋求與北京親善的同時卻不作90度的鞠躬。這兩種姿態都是弱勢姿態，馬英九更是念頭差之毫釐、政績失之千里。

第三、北京在美國對台軍售問題上比以往表現出的更為強硬的態度（但不責怪馬英九、故意放他一馬）是向歐巴馬發出三個信號：（1）中國容忍美國阻撓統一台灣的耐心已經達到極限，現在中國的態度是：「是可忍孰不可忍」；（2）中國軍事力量已經強大到了足以與你美國較量的時刻，中國已經有信心在萬不得已時到自己的領土台灣「打掃屋子乾淨再請客」（這句毛澤東的名言意思是先消滅帝國主義在中國的殘餘勢力再和西方世界和睦交往），你美國別再夢想把台灣海峽永遠當作你的勢力範圍；（3）如何整合台灣海峽兩岸達到中華大一統完全是中國人民（包括台灣人民）內部的事情，任何洋鬼子沒有資格插手，凡是執迷不悟，把美國當作太上皇的海峽兩岸政客也終將被兩岸人民唾棄。

這樣看來，北京對華盛頓發出的警告對台灣政客也有某種針對性。從這次美國對台軍售的風波看出，大陸廣大網民憤怒，歐巴馬的形象大受損害。馬英九在大陸人民心目中的形象在此以前已經開始下降，大陸對美國干涉台灣的憤怒當然也波及到像馬英九那樣的所有台灣親美政客。如果這種憤怒繼續強化，也會影響北京對馬英九政權的寬容態度，馬英九如果對此麻木不仁，終將吞食苦果。

放棄了區別達賴與西藏叛國勢力的策略

關於歐巴馬閉門接見達賴，應該首先看到事情發展的背景。1959年達賴集團逃往印度時，中國官方宣傳的基調是：西藏反動集團挾持在五○年代初期曾經積極要求加入中國共產黨的達賴逃亡。達賴在國外很長時期思想波動、懷念祖國，認為佛教與共產主義理想相同（他在《自傳》中就有此闡述）。在冷戰時期，達賴流亡在外，西方反共圈子如獲至寶，在他身上大花金錢、大加渲染。這樣反過來激怒了北京，開始把刻毒批評集中到達賴身上，放棄了原來的、高智商的譴責西藏叛國反動勢力而把達賴區別開來的策略。其實達賴和那些受西方煽動、操縱的年輕藏獨分子是有意見分歧的，中國客觀上使得那些人逍遙自在，而把達賴當作他們的擋箭牌，顯然得不償失。

達賴在美國特別受到歡迎，先是在美國反共圈子內，後來擴大到其他層次。1989年達賴得到諾貝爾和平獎，更加擴大他的美國「粉絲」隊伍。我有位印度好友評論說：「達賴是活佛、是神，諾貝爾獎金是世俗紅塵的東西，他接受了獎金是把自己貶低到凡人的地位。」這話一針見血。那以後，西方世界就不斷把獎牌掛到達賴頸子上，達賴也洋洋得意，變成形形色色有目的的組織或運動的免費廣告明星。中國政府對達賴的強烈火力也使達賴在太上老君的煉丹爐裡變成打擊中國威信的核武器。中國越是突出達賴為靶子，達賴越是身價百倍。今後北京應該吸取教訓，根本不必注視他，讓他東流西竄，久而久之，美國和其他國家人們心中就會產生「達賴疲勞症」，他也會自動掉進歷史垃圾堆裡去的。

達賴歷年來在美國的「粉絲」隊伍龐大，歐巴馬發跡之初也在其列，歐巴馬智囊團中也不乏其人。對歐巴馬本人來說，過去他和達賴有一面之交，對他自己的形象有益，而他是靠這個形象（開明、進步、關心人權）而進入白宮的。當然，一進白宮，他的社交活動就受到國家利益及外交戰略考慮的制約，因此有去年達賴到美國見不到歐巴馬的事例。當時，歐巴馬的政敵就大興問罪之師，他的基本群眾也表示不滿。他也發話說，不是拒絕接見達賴，只是推延時間。

這次達賴再來美國，歐巴馬感到非常被動。北京也把問題提到原則高度，使得見不見達賴變成頭號國際敏感事件。歐巴馬如果再不見達賴，那就會背著「向北京叩頭」的罪名，洗不清了。換句話說，這是中美關係發展到使得歐巴馬不敢不見達賴了。他只好接見而承擔北京報復的風險，但為了慎重起見，也把接見弄得偷偷摸摸，防止輿論熱炒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歐巴馬的「小擺設外交舞蹈」

最有趣的，正像美國《洛杉磯時報》2月19日一篇評論所指出，白宮發言人吉卜斯在事後發表的息事寧人的聲明是這樣描寫歐巴馬與達賴對話的：

「總統表示了他大力支持保存西藏的傑出宗教、文化、語言標誌以及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內保障藏民人權。總統稱讚了達賴喇嘛……對非暴力的承諾以及他與中國政府進行對話。總統強調他一貫鼓勵（北京與達賴）雙方直接對話來解決分歧而且高興地知道最近談判恢復。總統與達賴喇嘛同意美中積極與合作關係的重要性。」

該報評論認為歐巴馬政權這是一種「小擺設外交舞蹈」（diplomatic doo-dah dance），誰也不會欣賞的。

中國輿論對這兩次風波的評論是集中批評歐巴馬對中國不夠友好。論者認為一年前美國「深陷金融危機」，因此歐巴馬總統和希拉裡國務卿「多次公開強調中美關係是當今世界最重要的雙邊關係，甚至用『同舟共濟』描述中美在對抗全球金融危機中的協調與合作」。現在「美國經濟觸底回升，美國國內政治情勢對中美關係的干擾明顯加強」，因此挑起了這兩大風波。又認為美國「傲慢與自負」、「單方面定義『成熟的中美關係』」，實際上以為「美國可以肆意敲打中國，但同時又希望中國不要因此而拒絕在美國有所需要的地方繼續與美展開合作」。有人認為，美國「害怕中國的崛起對現有國際秩序造成巨大的衝擊與破壞」，「處心積慮，想方設法地對中國崛起進行遏制」。更有人建議「應該在對外事務中做個『鷹爪鴿派 』」，應該用「亮劍精神」來「維護國家領土、領海和主權」。

我在美國目睹一切發展經過，認為以上的分析雖然有道理，也有不符合實際之處。一年前歐巴馬和希拉裡雙雙登台高唱美中關係重要，有誠意，也有戲劇性成分。今天這個基本形勢沒有改變，一年前歐巴馬和希拉裡都沒有說過美中關係重要就不再對台軍售，今天兩人也沒有說美中關係不再重要。今年歐巴馬的公開言論很少說要和中國競爭對抗，倒是不時用稱讚中國來激勵美國勇往直前。例如他在美國國會國情咨文報告中就先說中國重振經濟、不甘居第二，然後說出美國也不甘居第二，還說：「沒有理由說只有中國才應該有高速火車或者清潔能源」，美國也應該如此。他倡議恢復建設核電站時，也舉了當前全世界核電站建設絕大多數在中國的事實。

上面說的美國「傲慢與自負」當然千真萬確。但這「傲慢與自負」是一直在那兒的，即使美國領導人用了「同舟共濟」的字眼，美國也沒有謙遜了。探究美國「傲慢與自負」的原因，它除了軍事力量世界最強大以外，經濟力量也最強大。它的生產總值，過去占世界一半，現在也占世界四分之一。它對世界金融的控制、對世界信息技術的控制等等根本無法以數字表示，世界所有的國家、機關、團體與個人的智力活動都受美國支配。我們也看到，由於當前美國陷入經濟窘境，它那「傲慢與自負」已經有所收斂，倒是美國「傲慢與自負」毛病傳染給許多中國人、印度人了，以上那些「鷹爪鴿派」與「亮劍精神」的言論就是證據。

歐巴馬國內面臨的窘境

上面引述的一年前美國「深陷金融危機」所以對中國特別友好，如今「美國經濟觸底回升」，是因為「美國國內政治情勢對中美關係的干擾明顯加強」，這種分析是對當前歐巴馬面臨的國內窘境的誤解。2月18日，前世界銀行經濟顧問、克林頓政府經濟顧問委員會主席、哥倫比亞大學諾貝爾獎金獲得者約瑟夫．斯蒂格利茨(Joseph Stiglitz)到芝加哥大學來講演，他指出美國經濟並沒有回升。按照他的分析，美國當前有兩大問題。第一大問題是華爾街大銀行控制金融，是它們製造的泡沫經濟引起全球金融危機。可是歐巴馬採取的挽救措施一方面支援大銀行不讓它們倒閉（小的對實業進行投資的商業銀行卻倒掉40家），另一方面大銀行並不積極參與到產業投資中來，但歐巴馬政權卻不敢對它們實行嚴格管理。第二大問題是長期以來，中下階層收入不增卻減，而大銀行的投機行為鼓勵他們借貸，結果把房產輸掉。當前四分之一的美國人財產喪失，市場上就業機會很少。歐巴馬去年一月出籠的8,000多億美元的《激勵與康復法案》原計劃是把失業危機從12%降低到8%，但「激勵」的力度不夠，使得失業率達到10%。如果今後不把就業機會振興起來，美國就走不出經濟危機。

歐巴馬設法振興美國經濟採取了加大政府對公眾社會經濟生活的干預，政府開支大增，赤字高漲，今年不但要停掉布希政權遺留的減稅措施，還得增稅來平衡政府收支。現在喪失了白宮與國會兩院控制的共和黨及右派趁機掀起反對歐巴馬「社會主義」政策的宣傳，在中產階級中造成了恐懼，形成了以美國獨立運動「茶話會」為號召的強大反政府浪潮。這一浪潮已經造成民主黨於今年1月19日歐巴馬宣誓就職總統週年的前夕丟失了被前總統肯尼迪三兄弟及其他民主黨人佔有長達57年的美國國會馬薩諸塞州參議員席位，引起全國政治大地震。

2月6日晚，上千萬美國及海外觀眾在美國所有晚間新聞電視台前收看了前共和黨副總統候選人佩琳女士在美國中部納什維爾市第一屆全國「茶話會」運動代表大會上講演的直播。佩琳一登台就學著歐巴馬說：「這是有關人民的事！」她說，應該是人民的「茶話會」而不是那「站在電視提詞器前的魅力漢子」（影射歐巴馬）最重要。她說，在美國諸多嚴重挑戰面前，「我們需要一個總司令，而不是一個法學教授進行競選活動」，在美國需要強硬決策時，「我們聽厭了講演、講演、講演」。很多人認為，民主黨在今年11月美國國會全部眾議員及部分參議員改選有可能丟失兩院的多數，那對歐巴馬是非常不利的，不但他莫想連選連任，就連一任總統也當不好的。

我認為，隨著中國國力不斷增強以及美國社會經濟政治每況愈下，中美關係有點複雜微妙，但也出現穩定局勢。我寫到這兒，CNN電視台正播放著名美籍印裔政治評論家扎卡利雅(Fareed Zakaria)和美國著名政治家、裡根及老布希總統時代的國務卿貝克James Backer對話。扎卡利雅問貝克對一個「自信心加強了的中國」有何看法。貝克說：「好啊！中國加強了自信心很好」，怕的是出現一個在東北亞稱霸的中國，但暫時不會出現的。他說，中國現在採取了美國的市場經濟體制，兩國可以合作。

中美能夠和平共處

這番話使我得出的結論是：今後中國逐漸變成名符其實的超級大國和美國也能和平共處。過去在冷戰時代美國和蘇聯水火不相容尚且能夠保持平衡穩定，中國現在和美國在經濟發展上已經有了很大程度的共生關係就更不用說了。中國的統治菁英應該看到這一點，多在深刻瞭解美國問題上下實際功夫而少發表幼稚、衝動的意見。台灣的統治菁英對美國瞭解較深，應該在這方面多起良性諮詢作用。但更重要的是：台灣應該認識到「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國際總趨勢，趕快結束目前苟且偷安的生涯，回到祖國懷抱來積極建設好高度文明富強繁榮的中華民族。◆